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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这天晚上,郝国华一直坐立不安,晚饭已经烧好了,烧了郭芸喜欢吃的红烧鳝筒,且缀之以青皮菜椒,色香味俱全。上海人烧菜的浓油赤酱,如今他已能够操弄。郭芸迟迟不回家,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站在窗口花盆前等,等郭芸回家一起吃晚饭。

后来是等到一个陌生号码出现在电话机上。电话铃响了,拿起来没声音。可能是直觉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听到了他熟悉的呼吸声音,郝国华朝电话那头喊郭芸,问她出什么事了。且沙哑着喉咙说:“我烧好了晚饭一直等你回家等到现在,打你的手机也打不通。”

最后有了声音,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于是郝国华马上给114查号台打电话,讲他有急事,报出电话机上的那个陌生号码,请查号台赶快查一下它是哪个地方什么单位。听到他这紧张而急迫的语调,查号台小姐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报给他一家酒店的名称,并告诉他这家酒店在哪个区哪条路上。

郝国华赶紧拿车钥匙下楼开车,一面走一面给白衬衫系领带。车子开得很快,半小时就到了龙章酒店停车场。他径直朝大堂值班经理跑去,请酒店立刻查一下四十分钟前打他家电话的是哪个客房,大堂经理莫明其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肯定出事了。

大堂经理婉拒他的请求。一家四星酒店不可能听一个没住店的随便吩咐。你说酒店某间客房给你家打了一个没声音的电话,那是知道打错了马上挂断。可郝国华说:“我敢肯定那是我妻子打回家的。”听到这话,大堂经理就更谨慎了,本想给那间客房挂一个电话问一下,现在也不敢贸然挂。

郝国华急得额头冒汗,他对大堂经理说:“你再不叫人领我上去,我就打110报警。”

大堂经理问:“你报什么警呢?”

郝国华说:“出人命案了。”

大堂经理问:“你看见有人出事了?”

郝国华说:“我感觉得到。”

虽然这是荒唐事情,但最好别惊动警察。假如警察来了,即使啥事情也没发生,只是这个看上去还挺白领的男人一时神经紧张产生错觉,把警察招来了,也会在社会上引发令酒店尴尬的可怕传言。想到这里,大堂经理才给总机室打电话,查出那个市内电话是1323号客房打出去的。

在总台查一下,电脑数据显示,1323号客房登记的是一个男性姓名,名字叫王安林。大堂经理抬头问郝国华:“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郭芸。”郝国华说。

“可我们这里登记的客人不姓郭。”大堂经理说。

“那姓啥?”

“姓王。”

“叫王安林,对不对?”郝国华问。

“你认为我们应该现在打搅他们一下?”大堂经理反问道。

“打个电话进去好吗?”郝国华说,“假如有人接电话,假如我妻子郭芸还活着,我马上就走,不给你们惹麻烦。”

性急慌忙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郝国华没忘了打领带。可能就是这个暗红色领带,使大堂经理对他感觉不错,猜想这个人不是无赖。毕竟大饭店里人来客去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单看相貌衣着就看得出性格品性来,所以大堂经理同意郝国华的这个请求,她亲自拨电话打进去。

长音。没人接电话。

两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接。

怎么办?

“是不是你们进去看一看?我就在这大堂里等。”郝国华对大堂经理说,“假如没出事,我马上就走,只当我没来过,好不好?”

显然这是讲道理的请求。

你拒绝就是你的错。

于是大堂经理叫来两名高大保安,跟她一起进到电梯间。到了十三楼,又叫来楼面女服务员,跟她一起往里走。走到1323号房间门口,女服务员摁门铃。听得到里面有门铃声音,但没人来应门。隔了两分钟再摁一次,又隔了两分钟再摁一次,里面始终没动静。保安科长也来了,他已经查过走廊监控录像,查明在八点十三分三十七秒的时候,有一男一女进了这间客房,此后再也没人进出过。

大堂经理接过女服务员手里的通用房卡,毅然决然插进去。

房间门被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到亮光。

大堂经理叫女服务员跟她一起进去,叫保安科长和两名高大保安站在门口等候。

这是必须由你来处理的事情,大堂经理想,可能这会使你尴尬,使你恐惧,还会惹出麻烦来,但你拿了酒店的这个薪水,就是要亲自处理你当班时发生的重大事情。如果出了什么刑事案件,你必须是第一目击者。

打开第一盏房灯,看见里面有两个人,果然是一男一女。

男的仰面倒在地毯上,手和脖颈全是血,上身穿黑色鳄鱼T恤,下身完全赤裸。

女的衣着整齐,身子斜倚在单人沙发上,仿佛睡着了,沉睡不醒。

女服务员吓得叫起来,扭头跑了出去,叫保安科长赶紧打110报警。

这时大堂经理冷静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不许任何人进去。她对刚打完110电话的保安科长说:“再打个120电话,叫医院急救站赶快来救护车,说我们这里有两个人出事了要抢救。”说完这话,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客房门口,直到第一名警察走出电梯间,从楼道那头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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