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说过了不能蛮干,所以马建中急躁地在院里走来走去。艾力倒是很冷静,他假装轻松地吹着口哨,眼睛则紧紧盯着通向村口的小路。
一会儿,王路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向钟成报告说:“钟头儿,陈队他们追那帮人去了。”
原来,那个饭馆老板等钟成他们一走,自己就往村头追去,他想再创造一次立功的机会。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了那几个青年,那几个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撒腿就跑。
正好一名派出所的民警路过,饭馆老板告诉他说,前面跑的那几个人可能有问题,钟局长指示要查清他们的身份。于是,派出所民警就跟饭馆老板一起追那帮人,可是,那帮人跑得更快了。派出所民警凭着职业敏感认为跑在前边的人肯定有问题,于是,就一边追一边拔枪鸣示。民警让饭馆老板赶紧回去报案。
陈大漠和亚力坤追上来后,也朝有枪声的地方跑去。
“往哪个方向跑的?”钟成急切地问。
“顺着村头的排碱沟跑的。”王路回答。
钟成果断地说:“他们跑不远,前面是盐碱滩,没有藏身之地。”
钟成以最快的速度从乡里调来五部汽车、二十名武警战士及三十名民兵。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加上自己带来的队员和乡派出所干警,足够把整个排碱区团团包围住,把前后沟堵死。用这个阵容去对付那几个犯罪嫌疑人应该没问题,起码从气势上压过对方一筹。钟成料想那几个人跑不出多远,他们势必会成瓮中之鳖。他觉得这场行动来得突然又必然,无论怎样,作为一名现场指挥官,他都不允许自己损失一兵一卒,这点必须做到。
那时王路和艾力、马建中他们已经把汽车开到路边。想到很可能会有一场血战,钟成有意识地坐进王路驾驶的汽车里。他问王路说:“怕不怕?”
王路嘴一咧说:“跟你在一起,怕啥?”钟成不再说什么,他把手臂探出车窗,向后面的队伍挥了挥手,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向村外出发了。
王路把警犬“黑虎”带在了身边。
汽车发动起来后,“黑虎”蜷在后驾驶室里,无比机敏地竖着耳朵,它已经数次参加过战斗,是个战功赫赫的“优秀侦查员”。它跟在王路身边刚刚一个月,很想为王路赢得战功,只是没人能听得懂它说的话。
四
陈大漠和亚力坤跑出村外五百米左右后,看到一个身影在他们的左前方移动,于是,亚力坤用维语向他喊话:“你是干什么的?”对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警觉地跳到排碱沟里,隐藏了起来。
亚力坤又问:“你是尔肯所长的手下吗?我们是来接应你的。不要跑了!”
对方的声音也从沟底传出来:“我是尔肯所长手下的民警,你们是哪部分的?”
亚力坤说:“我们南疆公安局的。”
民警从沟底爬了出来,陈大漠和亚力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简单地握过手,陈大漠着急地问:“人呢?还能不能追上?”
民警说:“难了,天太黑了。”他说,那伙人就是顺着排碱沟跑的,他一直在后面追。看情形,他们没有分开跑,而是混成一团跑的,也不见得能跑远。
陈大漠决定不追了。他分析,现在情况不明,又是黑夜,侦查员人少对方人多,闹不好会被他们袭击。不如三个人一边慢慢往前寻找,一边等待增援的队伍。
五
其实,那伙人就在距离陈大漠他们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躲藏着,他们没听清警察们之间的对话,但他们知道有人在追他们。他们实在跑不动了,索性就地一滚,滚到排碱沟底,缩在了一起。
“喂,怎么少了一个人?西尔艾力,他去哪里了?”他们中一个声音沙哑的人惊叫。黑暗中,他们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一查,才发现带他们出来杀人的西尔艾力逃跑了。他们一共九个人,跑了西尔艾力还剩八个人。这时有人骂道:“该死的蓝眼睛,该死的白皮肤,他把我们坑了。”西尔艾力跑得神不知鬼不觉。当他们在村头与民警遭遇后,西尔艾力感觉出事情不妙,他独自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口气跑出二十公里,把同伙们都甩了。
这伙人跑不动了,杀害库尔班一家人时的凶残劲儿已经消失贻尽,现在,他们直抱怨累。其中有人紧张地问同伙:“是不是警察追上来了?”同伙回答说:“可能是库尔班的灵魂追上来了。”这句话,把他们自己给吓住了,越发觉得黑夜里到处都闪着死去的库尔班一家人的眼睛。还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问的人自己又解释:“不是我们要杀的,是西尔艾力要我们去杀的。”他们以为说了这句话,自己的罪责就会被减轻了。又有人在黑暗中小声说:“跑吧,再不跑警察就追上来了。”
“怎么跑?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白碱滩,跑也没用,就算跑出警察的手心,也得在这荒滩里饿死,我不跑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抱怨道。他们都明白,没有三天三夜,别想跑出白碱滩。又有人在黑暗中说:“如果被警察发现了怎么办?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政府肯定要枪毙我们。”那个沙哑的声音说:“我们的水壶里是炸弹,如果警察追上来了,谁要是想死,接通电池就可以引爆了。”说到死,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谁想死呢?如果想死的话,就不跑了,现在,他们不是不想继续跑,而是跑不动了。
六
钟成带着人马浩浩荡荡驶近了,五辆汽车全部开着大灯,把黑夜照得很亮很亮。
陈大漠老远就听到了动静,顿时有了力量,他逆着车灯的光亮,向车队挥手。钟成老远就看到了陈大漠那高大的身板,他给王路下命令:“在距离大漠十米的地方停车。”
车队停下来,钟成喊:“不要熄火,汽车大灯全部亮着。”
“黑虎”一跳下车,就冲着黑暗中的排碱沟扑去,被王路及时拽了回来。
王路抚摸着“黑虎”的头说,“别急,等钟头儿安排了任务后,咱们再行动。”但是,“黑虎”仍然固执地向排碱沟底下狂吠。王路向钟成汇报说:“钟头儿,‘黑虎’怎么老冲着沟底叫呢?”
钟成判断道:“沟底下肯定有问题。”他命令道:“汽车大灯集中起来,都给我照沟底,看看下面有什么?”
可是,排碱沟太深了,大约有十几米,汽车灯根本照不到沟底。
钟成决定:“王路,放开黑虎,让它探探下边有什么情况!其他人散开,准备战斗!”
于是,王路用手抚摸着“黑虎”的头说:“去吧,一定要小心。”
王路一松手,“黑虎”蹭地一下蹿了出去,它狂吠着一跃跳进沟里。汽车大灯紧紧追随着“黑虎”的背影,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黑虎”一跃而出的样子壮观极了,它在侦查员们的心目中,根本不是条警犬,而是一名勇敢的战士!
“黑虎”跳进沟里之后,狂吠着扑向一团黑影。黑影们三个一团,两个一堆拥抱在一起,每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军用水壶。
这些人在汽车大灯的刺照下,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的脸色苍白,神情沮丧到极点。
不好,水壶里可能有炸弹!“让‘黑虎’撤回来!”钟成意识跳出来的那一刻,就喊了出来。他常年作战,经验当然丰富,而且他的敏感性也很到位,但是晚了,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内。
“黑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在即,它的生命处于绝对昂扬状态,也许,它已经听到钟成和王路喊它的声音,但它来不及了,它的使命感也不允许它临阵退缩,它奋勇跳入那团黑乎乎的人影,它在闻到了敌人的味道的同时,就给自己下了冲锋的命令。
与此同时,排碱沟里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沟里顿时传出因疼痛而发出的喊叫声。
警犬是扑向一个胸前挂水壶的家伙。这个家伙顿时像黑夜里的黑蝙蝠,扑棱了一阵,又一跟头栽倒在排碱沟里。
瞬间的爆炸骇住了所有的人,钟成也像迟钝了似的。
沉寂一会儿之后,侦查员们开始靠近现场。有两人被炸死,三人被炸伤,另三人正屁股朝天,一头扎到沟底,被侦查员们拖上路面。
王路抱着血肉模糊的“黑虎”心情沉重如铅。钟局长说:“不要带回去了,就地掩埋了它吧!”
王路拚命地摇着头:“不,不行。”他抱到怀里的“黑虎”实际上只是“黑虎”的一条腿,他觉得“黑虎”就是他的一名战士,他把这名战士带到了战场上,却无法把它再带回去,他内疚极了,也后悔极了!
七
钟成命令,大伙就地歇息一会儿再往回返。经历了这种场面,大伙都需要点时间调整心态。
陈大漠和亚力坤突审活着的家伙,艾力和王路突审受伤的家伙。这几个家伙也被刚刚发生的一切吓懵了,他们到底也是普通人,而且都没有什么文化,充其量也就是被利用的蛮夫。警察分别把他们带到一个僻静处时,他们误以为警察要对他们执行枪决,于是,其中一人腿软了,跪在了地上,说:“库尔班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帮忙堵住他们家的院子。”
王路气愤地说:“那也不代表你没有罪。”
凶手说:“我是有罪,但罪不该死。”
王路问:“你们跟库尔班一家有什么仇?”
凶手回答:“我不认识他们,无怨无仇。”
王路奇怪地问:“既然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凶手回答:“我们没有目的,西尔艾力有目的,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们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办事。”
恐怖分子的供词证明了钟成的推断:“黑鹰”进行疯狂的反扑了。
为了防范敌人的暗杀,由万明书记主持,秘密召集二十四人开了一个人身安全会议。这些人就是王路在网上截获的暗杀名单里的人。他们当中有万明书记,有钟成,还有南疆地区各部门的负责人及其几个乡党委书记。钟成尤其强调,南疆清真寺的主持伊明阿吉要高度警惕。为了他的安全,万明书记特批:即日起,伊明阿吉在政府工作的小儿子塔西,每天负责接送他父亲到清真寺,工资照常发,并且,由南疆政协专门给伊明阿吉配一辆轿车。同时,南疆警方还派两个警察暗中保护依明阿吉。
万书记强调:“保卫工作一定要万无一失,不能再出事。库尔班被杀的事刚出来,南疆可别再冒泡了,我担心境外敌对势力借此机会给我们打宗教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