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洁潘一走出密林，就远远地看到小花正在山坡上吠叫着追捕一只小黑兽。
它们跳跃追逐着跑上陡峭的山坡，阿思克尔已经把小花落下很远了。在松软的雪地上，小花显得身体太笨重了，而紫貂则要轻盈灵巧得多。
因为距离太远，也不能开枪。斯洁潘边走边盯着小兽，眼看着它逃进了一个黑乎乎的石洞里。乱石坡上这种洞穴随处可见。
小花也很快就追了洞前，它急得在洞前转着圈，从雪地上爬上大石岩，又从大石岩上跳下来，它向落在后面的主人发出悲伤的叫声。
斯洁潘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大石岩前，他向四周耸立的乱石看了看。大大小小的，各种形状的石块布满了陡峭的山坡。它们拥挤着、重叠着，摆出千奇百怪的姿势。只有尖尖的棱角突出在积雪外面。就好像一股岩石流从山顶上冲下来，到这里突然一下静止了一样。
石坡上是长年不化的积雪，白花花地闪烁着。斯洁潘有些心灰意冷，冲小花挥着手说：“你瞎叫什么呀！一点事也干不成！”
他把一块石头使劲扔进乱石堆里。“这里都是石头，可就不能用烟熏了！”
斯洁潘带着小花，失望地返回了营地。
理想有多远
斯洁潘很早就返回了营地，旧教徒们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脸上明显表示出焦虑情绪，他们紧张地忙着返回准备。
斯洁潘问卢卡：“怎么这么着急？”卢卡语气明显带着不悦：“年轻人，你眼力还需要练啊！今天上午太阳出现了重影，分成两个了。”斯洁潘猛然想了起来，于是好奇地问道：“那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寒流马上就到了！”斯洁潘心里寻思：“寒流来就来呗，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啊？”斯洁潘并没有说出心里所想的。他懒得同他们争论这些，就算深夜就动身，他也没什么意见。清晨，大家就把小船放到水里，然后装上行李和猎物，唤上猎狗就启程了。这次是顺流而下，省力又快捷。眼前急速闪过两岸已经挂着薄冰的峭壁和森林。他们还不过瘾，用铁锨似的宽桨把船划得更快了。
原路返回，景物都是熟悉的，但是它们都似梦一般飞快地掠过斯洁潘的记忆。旧教徒们甚至连停下来打打尖的想法都没有。
斯洁潘在船尾气鼓鼓地划着宽船桨，心里想：“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每个人都能合上五张紫貂皮。”想到紫貂皮，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只穿着“顶级货”的紫貂和最后那个乱石坡。
卢卡在船头大声提醒：“注意点！”小船在浅滩急流中颠簸不定。
斯洁潘停止了胡思乱想，赶紧用力摆桨。大宽桨一下跳出水面，他身子一歪，向前扑倒在船底上。
汹涌恶流击打着船头、船尾和两侧船帮，小船就像大风中的一片树叶一下打着转。卢卡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两只胳膊上，他大声冲斯洁潘喊：“抓牢了！”
斯洁潘勉强爬了起来，他看到小船已经尾前头后倒过来了，直直地冲向怪石林立的浅水滩。船底被浅滩上的碎石磨得“喀喀”直响。
斯洁潘不顾一切地从船上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两只手抓紧了船帮，避免小船撞上石头葬身鱼腹。旧教徒们都破口大骂。
大家好不容易把小船拖上浅滩，发现船底已经被划破了。只能修补漏洞才行，这可费时间了。
这一夜大家只能呆在沙滩上了。第二天早晨，斯洁潘走出帐篷，他已经认不出眼前这条河了，大小不一的冰块已经填补了河中坑洼不平的地方。冰带一直从岸上伸到河中，中央有一条窄窄的光滑的玉带。
伊帕特恼怒地说：“这下可要我们的命了！只有豁出去了。”
天气虽然非常冷，但当大家把小船从冰封的河岸上拖到可以下水的深水处时，全都累得汗水湿透了内衣。重新启程，两岸的悬崖峭壁、冰封的河岸、一片片的密林都又快速向后退去。
第二天傍晚，狩猎小组安全地返回了村子。在原始森林里过了两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重新回到旧教徒们的小村庄，斯洁潘感觉就像大都市一样热闹。就连原来让人厌烦的那些吵闹声和喧哗声，也似乎是那么亲切温馨。
一位皮货商早就等在村里了，他赶紧来找伊帕特。人们都挤在伊帕特家宽敞的木房里，等着听皮货商说说城里那些新鲜事。
斯洁潘也夹在人群中。东家跟他说好了，先预付给两张貂皮代替工钱，等春天狩猎结束一块算总账。斯洁潘打算马上把貂皮卖掉。
皮货商口舌伶俐、处世圆滑。他那张刮得光光的脸，吸引着森林里的村民朴实的目光，大家都期待着听他说那些奇闻逸事。而他就会胡扯乱拉，大肆夸张，而且好多都不是真事。但他能言善辩，脸色不变，听的人也难以分清真假。他说，人好像已经能飞上天了，已经有在海底航行的船了……他还顺口说，现在城里人都不流行穿皮衣了，而流行穿棉衣，所以貂皮根本不好卖，还不如狗皮贵呢！但因为打仗，火药、铅弹奇缺，很难弄到。由于少，价格涨得简直跟金子一样了，而且只能黑市上才有人偷偷地卖。而至于他来村里收购皮货，主要是为了到农村来找点乐趣，因为多少年已经习惯了。收的皮子一时卖不出去就自己先放着好了。头等货可能还有人买，但估计也不好卖……斯洁潘都被皮货商给侃的晕头转向了。
他在心里发下一个誓言：“这个冬天我再逮不住阿思克尔的话，我就不叫斯洁潘！捉住它我就到莫斯科去。”
天黑了，人们都各自回家去了。只有猎人和皮货商还留在木房里。现在是该旧教徒们展示口舌之战的时候了。谈话以伊帕特为主。他抱怨说，现在紫貂都快被人杀得绝种了，根本遇不到上等貂皮了。
皮货商支使他的小徒弟回他的住处去了一趟又一趟，不断地取来上好的伏特加酒。听说皮货商这次带了好几大包东西：有各种布料、狩猎用的食品和烈酒。
大家一边喝一边聊，不着边际地谈论着。伊帕特似乎极不情愿地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拿出一张最下等的毛皮。于是开始讨价还价。
兽皮被人们拿过来拿过去，抚摸着，拍打着。然后铺在桌上，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大家都对这张轻软美丽的毛皮褒贬不一。
斯洁潘出神地看着大家表演，心里越来越迷惑。他搞不清哪一方更狡猾一些。在伊帕特的口中，这简直就是一件无价之宝。而皮货商用种种理由让人确信，这种下等货他根本瞧不上，因为它都不够跑腿钱。
酒一杯一杯灌下肚去，双方理由摆了一堆又一堆；金发卢卡和大麻子马克尔也各自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张兽皮。斯洁潘看着也有些跃跃欲试了，他伸手取出自己带来的那条貂皮尾巴。
皮货商翻看了一下，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些东西拿回去根本就卖不出去，还有更好的没有？”猎人们诚恳地表示：就是这些，全都拿来了。
争论一会，歇一下喝酒，然后接着争论。最后双方就价格达成一致，击掌算数，又接着喝酒。而伊帕特借着酒劲又取出几张貂皮。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又开始了，嗓门越来越高，赌咒骂街，争论出新的价钱。
伊帕特在最后时刻取出一张乌黑发亮的头等货，这才开始了真正的交易。直至天亮，所有的兽皮都经过仔细检查、估价，成交出手。斯洁潘也醉得不行了，两耳生风。皮货商拿出一个厚本子写了几笔，然后叫猎人一一签上自己的名字。旧教徒们咋咋呼呼、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勇猛，并且上去亲热地吻着着皮货商。
斯洁潘舌头根发硬，但却喃喃地说道：“兄弟们，开除我吧，你们这些账算得我迷迷糊糊的。兄弟们，我要去莫斯科了。”
皮货商付给他3张破旧的对叠起来的钞票，一块长方形的非常沉重的铅块还有一段五颜六色的花布。当时他似乎对这笔收入相当满足。
第二天，村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一连3天，猎人们都驾着马车四处闲逛，他们放声高歌并飞快地追逐着，撒下一串“叮当”的铃响。第四天，大家美美地睡了一觉，酒醒之后，新的生活开始了。
而斯洁潘接着给东家打工。打场脱粒，把粮食收回之后，又准备了足够一冬烧的柴禾，储备一下牲畜过冬吃的干草。3天的狂欢，他花光了所有收入。但他并不发愁，他想：等打到阿思克尔，就不愁没钱花。
斯洁潘埋头苦干了一个月，就又去了原始森林。这次狩猎小组是滑着雪进去的。身后拉着下面钉着滑铁的长雪橇上，行李都放在上面。秋天进森林时，小船在水深流急、怒涛澎湃的山涧中穿行，到处都是礁石险滩。现在拉着雪橇再走一趟，斯洁潘感觉秋天那一趟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气温降到零下30度，喘出的粗气凝固在胡子上，胡子都冻成一个冰坨，嘴上都是冰碴。滑雪板和雪上的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大家刚开始走的是平坦的大路，斯洁潘滑得很轻松，一点也不觉得雪橇上载着250多千克的重物。皮套绑在雪橇架上，肩膀上感觉不到多少分量。
但当他们离开结实的大路，进入没有人迹的荒野时，斯洁潘明显感觉很吃力了。路面也变得坑洼不平，那拉起来就得讲究点方法了，雪橇必须尽量避开露出积雪表面的树墩和树枝。
旧教徒们不停地揶揄斯洁潘：“喂！年轻人！你咋老是不拣好路走呢？”
斯洁潘就好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一样，呼哧呼哧地从地上张着大嘴爬起来，再把已经撞翻了的雪橇扶起来。最前面的引路人最吃力。为了探出一条适合雪橇滑行的安全路线，不得不用滑雪用的戳子，走一步测量一下，小心谨慎前行。
斯洁潘走了一天就累得没了力气，要不是傍晚停下来，用不了一小时他就会像干苦力的马一样倒地不起。幸好旧教徒们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招呼停下休息。篝火刚燃起来，斯洁潘倒头就昏睡过去。他这一整天都没有再想去莫斯科的事。
他们依旧在香獐岭下安营扎寨，帐篷里燃起火炉，好好地休息了几天。
钢铁利齿
一个多月来，阿思克尔再没有在原始森林里发现人的痕迹。它逐渐放松了警惕，也敢到离乱石坡很远的地方觅食了。阿思克尔还是心有余悸，它记得在过去的一天，阿思克尔心慌地逃进乱石堆后，它好长时间都不敢离开这块领地。
这时却有一只红褐色的原始森林鼬闯了进来，并且也在这里筑起了洞穴。有一天它们不期而遇，黄鼬并不认可阿思克尔领主的地位，它没有想走的意思，于是两个勇敢的家伙进行了长期的争斗。
黄鼬实在是紫貂的劲敌。它比紫貂还要大些，力气也更猛。它们每次遇到一起，总要展开殊死搏斗。
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夜晚，阿思克尔在淡淡的月光下发现了黄鼬留下的足迹，它立即跟踪下去。决定在背后发动突然袭击。如果它受伤逃跑，那就把它赶得远远的。
阿思克尔连续轻跳着沿迹跟踪。它在飞奔中两次跃过两道平等的轨迹；宽宽的轨迹毫不中断地向前延伸，似乎是林间巨蟒留下的痕迹。阿思克尔没有辨认出这是什么轨迹，但轨迹上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毛皮气味，也辨不清是什么动物的味道。
如果换在别的时间，阿思克尔一定会努力查清这是什么痕迹的，但当时可无暇顾及这个，重要的是干掉黄鼬。它一直跟踪到黄鼬的足迹到了尽头，却意外地遇到了一个情况，这一下它更彻底忘掉了要查清那两条神秘轨迹的念头。
黄鼬的足迹到达一片空旷的平地时，突然中断了。而阿思克尔灵敏的鼻子马上就判断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一种是黄鼬的，准确说是它的血腥味；而另一种则是刺鼻的原始森林大山猫猞猁的。
这种气味让阿思克尔感到了极度的恐惧，背上的长毛一下立了起来。它仔细观察着前方：对面的雪地里竖着两排钢铁利齿，黄鼬的后腿被利齿死死地咬住。但只有两条后腿，黄鼬却不见了。那黄鼬去了哪儿呢？
阿思克尔一下明白了：怪不得有强烈的猞猁味呢！紫貂对猞猁太了解了。所有的紫貂在它短暂的一生中，都曾多次舍弃到手的猎物，拼命逃脱这种原始森林大山猫的攻击。
只要这种猛兽一挥动它那沉重有力的大爪，就可以击毙紫貂。在紫貂眼中，这种猞猁甚至比原始森林里的狼还要危险，比熊更可怕。因为无论是在地面上还是在树上，猞猁的进攻都犀利无比。此时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钻进窄小的洞里去，那样，猞猁的大脑袋和粗壮的尖爪都伸不进去，只能望洞兴叹了。
阿思克尔很清楚：猞猁现在就在附近，刻不容缓，决不能麻痹大意。它迅速钻入积雪下面，一路挖洞潜行到一棵大树下面，借助树林的掩护拼命逃窜。阿思克尔从此又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阿思克尔不管到哪里，都会发现猞猁新鲜的足迹，或者遇到那两条莫明其妙的轨迹，轨迹发出的酸涩难闻气味它始终都没搞明白是什么动物的。而在原始森林的各个角落，甚至就在乱石堆上，它都闻到了一股人的味道。而这种人味，它同样在那雪地上的轨迹上嗅到过。阿思克尔心中的恐惧感更厉害了。它提高警惕，仔细捕捉着每一种气味和声音。随着这种危险的气味日渐频繁地出现，它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恐惧不安。
斯洁潘这些天也一直很纳闷，阿思克尔为什么还不会钻进他的捕兽器呢！他那捕兽器就像两排钢铁利齿，探出厚厚的积雪。斯洁潘在阿思克尔藏身的乱石堆和经常出没的森林里放了很多捕兽器。
他一共带了10多个，就在这附近就放了10个。而在山下的大森林里布置的5个竟然捕获了4只上等货，而这10个却一直没见动静。这个阿思克尔实在太难对付了。
斯洁潘没有带上小花，他一个人在森林里转悠着。冬季狩猎时，不般不用带猎狗：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猎狗也追不上猎物，而且一旦积雪表面的坚冰被太阳晒化一点，猎狗容易误入自己放置的捕兽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