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当时的艾明只是个一腔热血的单纯女孩,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往深处想。若要以今时今日她的阅历重新审视,方程这样的男人纯属被从小惯坏了,不懂为他人着想,自大又自私的典型,更不会让自己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被婚姻折腾个够。
也许艾明天生就是旺夫的命,婚后不久,方程的公司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扭亏为盈,渐渐壮大,不到一年居然就把两百万的债务全部还清了,还略有盈余。
这时更大的利好来了:艾明的爸爸经过多年的奋斗,终于登上了局长的宝座。
方程这下来劲了,借着老丈人的东风大展拳脚。又过了两三年,他领导的团队已经有将近两百号人,代理了几个大品牌的广告投放,业绩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在行业内的口碑和地位更是不容小觑。
方程的腰板儿慢慢挺直了,说话底气也足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都羡慕艾明找了个能干的老公;稍微亲近些的朋友却明白,若是没有艾明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以及她爸爸的牵线搭桥,方程的成绩至少要打一半折扣。
按说受了老婆娘家如此的恩惠,理应感恩戴德,对老婆更加迁就包容。可方程那种小心眼儿却一点儿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给艾明添堵,婚前婚后、没钱和有钱之后,并没什么分别。
比如,电影《赤壁》下半部赶着贺岁档火爆上映,艾明因为工作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看。好容易腾出时间了,又赶上方程出差。眼看电影就要下档了,艾明就约了一个发小儿,也是她上高中时的同桌——重点那是个男生——一起去了电影院。
虽然艾明事先就做好了应付方程的思想准备,但她觉得,不到一个月前老爸刚帮方程引荐了一个大老板,现在正是他在家内家外都要积极表现以争取她和她爸欢心的时候,就算有什么不爽也应该有所忌惮,至少不敢张嘴就吵;另外,也正好可以借机改改方程的这个坏毛病,让他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学会包容和忍耐,慢慢就不敢再多嘴了。所以当方程在电话里问起她和什么人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艾明大方地回答:“和一男的,我高中同学。”没想到这次方程虽然没跟她吵,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地纠缠。
他先问:“你和高中同学到现在还有联系啊?”又问:“他结婚了吗?他知道你也结婚了吗?”艾明感到很无聊,完全不想回应。
没想到方程还没完:“他怎么不和他老婆去看啊?”最后居然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语重心长地教导艾明:“你这人做事就是欠考虑,人家也有老婆,你约他看电影很容易引起他老婆的误会,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到底是给谁造成了困扰啊?!”艾明忍不住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能有什么困扰啊?!”“你是他老婆吗?他跟你说过他老婆完全放心没有误会吗?”“谁会去问这些啊?!”“那你凭什么说人家没有误会呢?”艾明彻底无语。
这种貌似完全替别人着想的诡辩简直比直来直去的争吵更加卑鄙,更令人无法忍受。艾明实在懒得废话,直接挂了电话。在方程整个出差期间都没再和他联系,连接踵而至的春节假期里都没跟他回婆家吃过一顿饭。
方程能在外面专注打拼,家里的事肯定很难兼顾——实际上他也完全不想,甚至厌恶做那些琐事,哪怕是他自己家里的事,他也觉得和自己无关。
有一次物业打来电话提醒他们该交电费了,顺带还催了下过期未交的物业费。当时家中只有方程在,也不知为什么他电话没听到一半就不耐烦地跟物业吵了起来。等艾明回到家,他又数落了艾明一顿,嫌她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让“奇奇怪怪的人”来影响他的工作。
面对如此的无理取闹,艾明连简单的辩解都没有,默默忍受了,第二天一早立刻去一一办好,而且没有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但艾明也是有工作的人,在一间影视公司做电视剧发行。虽然当时她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但也绝不是成天闲着刷微博逛淘宝。就算家务琐事由女人多承担一些似乎合情合理,但现在什么年代了?像方程那样百分之百的甩手掌柜也是很难令人接受的。多亏艾明总能站在老公的角度,体谅他创业的辛苦,所以居然奇迹般地并没有因此和他发生过太多的口角。
倒也不是说艾明有多么苦情,多么忠贞,多么任劳任怨。艾明是典型的北京大妞儿性格,凡事只看大的方面,以大局为重,小事很少较真儿。什么是大局?比如老公的事业。
他们婚后租房子住了一年才好不容易攒够了一套公寓的首付,兴高采烈地去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尽管装修和家具全都由艾明父母包办了,房本儿上还只写了方程一个人的名字,而艾明居然不认为这件事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新房的热乎劲儿还没完全凉下来,方程就跟艾明提出要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多贷些钱出来扩大公司的业务。美其名曰“商量”,方程的语气却是标准的“告知”。艾明心中并非没有不爽,甚至还有些不安,但一想到是为了老公的事业,她就把所有的疑虑都压了下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在当时这绝对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但整个对话过程却没超过10分钟,而方程一点儿都没感到这有什么问题。
时间一长,方程把艾明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越来越不当一回事,所以当他的需求稍微得不到满足时,他的火就会发得很夸张。而艾明也绝对是个有底线的人,并不是真的对方程毫无原则地忍让,该争取的该纠正的她也不惧正面冲突。
一个周五的中午,艾明本来约好了朋友要趁午休时间去报名学日语,因为发现忘了带身份证,所以提前赶回家取。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方程午睡刚醒,正躺在床上打电话。艾明跟他打了个招呼,拿了身份证就要转身往外跑,方程忽然喊她。
方程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蔼,甚至有点儿低三下四:“刚才是4S店来电话,提醒我那车要是今天再不送去保养,就没法享受五折优惠了。而且我的保险也好像快到期了,顺便可以一起续上。”艾明说:“那你就赶紧起床开车去啊。”方程谄媚地说:“嘿嘿,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去送一下?”艾明摇头:“我哪儿有时间啊?我马上要赶过去报名,下午还得回去上班呢!”方程从床上下来,边穿衣服边往艾明这边靠近:“哎呀,好老婆,拜托啦,帮我一下嘛。”艾明很坚决:“不行,我今天真没空儿。我是个打工的,不比你是老板。再说你下午有很紧急的事走不开吗?4S店离咱家也没多远啊。”“4S店你不是比我熟嘛,买车的时候都是你去办的手续。再说我今天上午本来是有个会的,因为我太困了没起来,已经推到下午了,要是去送车今天就肯定开不成了啊。”艾明生气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自己负责啊!怎么反倒要我牺牲来帮你承担?我报不上名这一学期的日语班就赶不上了,我早就跟人约好了一起去的,这回真帮不了你。你是老板,要不就会议改期,要不就晚点儿开呗!”艾明说完转身要走,不想被方程从后面抓住胳膊一把拽了回来。方程力气有点儿大,艾明“哎哟”一声大叫。
“干吗啊你!放开!”方程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手里晃着车钥匙指着艾明的鼻子:“我好言好语地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艾明用力甩开方程的手,仰起头直视着他:“不——去!”方程抬手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艾明的左脸上清晰地印上了5个红红的指印。
艾明完全被打蒙了。她捂着脸惊恐地瞪着方程,好像还没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眼里的泪水因为疼痛瞬间涌了出来。
方程似乎并没有满足,他完全不理会老婆的委屈和愤怒,转身又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那是艾明的妈妈专门找人定做的仿古漆皮雕花凳——一时间只听到“咣”的巨大撞击声,凳子在空中飞起来又重重砸在地板上,咕噜噜滚出好远,红色的漆皮掉了好大一片下来,精美的雕花凳表面顿时斑驳起来,伤痕累累。
艾明震惊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此不可理喻的一切。方程却自顾自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嘴里还不断地骂骂咧咧:“娶老婆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到现在都不会”下蛋“就算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了!”说着又拿起艾明的刷牙杯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又是一声巨响,艾明的心随着玻璃一起被砸得粉碎。
“方程你个王八蛋!”艾明刹那间像变了一个人。她的怒火从心中一直燃烧到脸颊,到眼睛。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她只要眼前这个浑蛋得到应有的教训。言辞是多余的,词不达意的,连她的伤心都无法表达千万分之一的,唯有以牙还牙。她顺手抄起方程刚才丢到一边的车钥匙,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大喊一声。方程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几乎就在同时,车钥匙准确地、结实地戳在了他的下巴上,鲜血如注,和车钥匙同时落地。
毫无防备的方程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顺手一摸下巴,看到的是满手鲜红的血,再看看地上,鲜艳的血滴正迅速地在雪白的瓷砖上越积越多。男人不像女人,不习惯见血,尤其是发现血正从自己身上往外流,这惊吓真是非同小可。方程终于失控了,他眯起眼睛,牙紧咬住下唇,脸因为震怒而扭曲,两大步逼近艾明,同时满是鲜血的右手高举过头顶,对准艾明的头狠狠打了下去。
艾明早料到了他的这种反应,已经做好豁出去对抗的准备。来吧,别以为我怕你!
二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缠斗在了一起。
艾明终究是女生,体力上还是无法和男生抗衡。但方程自知理亏,尽管有怒气,却明显心虚,怕使力过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艾明并没有吃多少亏。很快,二人同时住了手。
艾明颓然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某处,半晌,开口道:“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冷静冷静吧。”这顿饭的后半段,艾明和方程都埋头专注于吃饭,几乎没有再说话,在喧闹的餐厅里有一种混搭的美。
从茶餐厅出来,二人便各自回家了。方程见艾明走远了,立刻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快速拨号键。对方很快接听了电话:“方先生?”“嗯。最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