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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世杰带突击队悄悄摸上铜锣寨,在一个关卡上等着关勇波。关勇波率队上来问岗哨都解决了?黄世杰说我正奇怪呢,竟然没有岗哨,所以我在等你。他疑惑道,不会又跑了吧?姓蒋的不会不设岗的。要他们打头前去,注意隐蔽搜索,防止敌人玩空城计。大家在道观会合吧。

眼看夜色迷蒙,黄世杰带队慢慢搜索到道观,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敌情。关勇波率战士散开包围,从小村搜索到道观,同样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两支队伍在道观外会合,黄世杰过来说好像确实没有人呢。关勇波示意黄世杰进人道观,大家拔枪在手,悄悄进入。他随后进去,看见昏昏灯火之下,无尘道长在蒲团上盘坐炼气。战士们随后搜查每一个房间,黄世杰进来对他示意什么也没发现。

关勇波上前行礼数,无尘道长睁眼装作才看见,说贫道适才在意境中出现蟠龙绕梁的画面,原来却是贵客临门啊。善哉善哉。

他也客气地说打扰道长修炼,不胜惶恐之至。

无尘道长微笑道,野观寂无客,飞鸦足娱人。难得难得啊,贫道应该扫阶相迎的。

客官何不稍歇倦足,一品寒山苦茶?

他说不敢叨扰了,只想找道长打听一下,以前来过的那支匪军,是否又来骚扰过?道长说嗨,苦不堪言啊。前日官军未能灭此枭小,以致贻害敝乡生民啊。

他问那他们何时走了?从哪儿走的,到哪儿去了,道长知道吗?

道长摇头说,贫道但求寒斋清修,无心结交各路官匪,从不过问人来客往。只知道昨日该部尚在,今日何时销声匿迹,却是不知的,惭隗惭愧。

他皱眉又问,道长可曾看见他们带着一两个女人?

道长说兵丁似乎不多,未见任何眷属啊。

他说那我们先走了,冒昧之处,还望道长海涵。

道长颔首说道,道心有恒,无送无迎,还请客官见谅。

修道院外,万物在斜照之下洋溢着一种怀旧的温情。冉幺姑扯着覃天恕的衣服说,什么也别急,先跟我去吃饭吧。

他说上哪儿去吃啊?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笑道这周边几户农家,都是我的弟兄住着的。走吧,散散心。

两人在田埂上缓缓散步,走向一个农家。她不无嫉妒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个花花公子,对田樱还是用情很深的呢。他苦笑道哎,幺姑,其实我是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的。她要真的是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儿,我更是无心活下去了。

她就烦他说这些没骨气的话,当下斥责道一个大男人,不要动辄说什么死啊活的,瞧着没劲。

他说我当时确实没想到,回来后会发生这样的剧变。她也是怕我情绪激动出事,才非要跟着来的,结果一来就是大半年,归路茫茫,归期渺渺,我确实太对不住她了。

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你天恕就满地走。这就是命,她选择了你,她就要认这个命。女人啊,选择一个男人就是选择了一种命运,生死贵贱都是他了。

他说,话虽这么说,还是我害了她。人家在城里,锦衣玉食的,何曾要吃这样的苦啊。真后悔,那时不该和关勇波去认识这个小师妹的。

她一听关勇波三个字又来气,说哼哼,原来是关勇波给你们拉的纤,难怪他要置我于死地。

他急忙解释说幺姑,也不能这样说。勇波其实也喜欢她,只是他自卑,没有勇气追,他没有做媒的意思,一开始还提醒我不要学陈世美呢。勇波只是不认识你,而对田樱有感情,所以现在会更多地站在田樱的立场上。

她内心耿耿地说我知道,他要除掉我来成全你们。嗨,我这样的女人,就是用来给别的女人做铺垫的,我也认命了。谁让我爹当初把我指给你的呢?

他难受地说幺姑,你谁也别怪,真的都是我的罪过。我欠你的,今生今世也还不了,我就是天天忏悔,也无补于事了,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让你天天坐我骑我鞭笞我,我都任劳任怨了。

她竟然听出这话里的色情味道,破颜为笑,揪住覃天恕的腮帮子说讨厌,谁要坐你骑你啊?还是让别人去骑你吧。他明白过来,也笑道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表达我的歉疚和爱意。

她忽然正色说覃天恕,我可告诉你,我这算是最后一次帮你们这对狗男女了,我要能帮你把她捞回来,你就赶快带着她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从我眼前消失,别在这儿扎我的眼睛闹我的心。别把姑奶奶我惹烦了,我要哪天动了抢你的念头,她可就真的别想在这儿待了。趁我还高尚,你们赶快走吧。

他听出她内心的苦涩和爱,歉疚地上去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默。她突然恨恨地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他强忍着那份剧痛,万箭钻心地目睹着她泪流满面。

告别幺姑回到别院,他意识到他和蒋团长或者跛豪将要反目成仇了。他在院子里检验枪支,面前摆着一排长短武器,他分别拉栓上膛检查。三先生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个阵势说怎么着?准备大干了?他说早晚免不了要大干一回的,都准备着吧。

三先生问和谁干啊?

他说这要看到底是谁绑架了田樱,怎么样,你那儿有消息吗?

三先生撇嘴说还没呢。人,肯定还在这儿,现在就是不知道谁干的。

他说不是踱豪就是蒋团长,多半出不了这二人。

三先生分析说有可能,反正他们现在已经翻脸了,何不干脆找机会把他们卖给关勇波?

覃天恕想想说,我的恩仇我都自己了。除非要解救小樱,需要和他联手。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三先生说少爷,您这辈子就是吃了您这性格的亏啊。您与人为善,人家却未必报之以德啊。要依我说,有些事,还是无毒不丈夫好啊。

他说凡事做到仁至义尽,恩断义绝为止。走着瞧吧。

蒋团长残部押着田樱,连夜下山来到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他喊一个士兵出去搞点吃的来,然后走进看押室来探看田樱。他端着一杯水过去递给她说田小姐喝口水吧,降降火气。她一把打掉他的杯子,转身不看他。他尴尬地笑道何必呢?气大伤身啊。来,我们坐下谈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我们之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谈,和气生财嘛。

她想想,然后说蒋团长,据我所知,你也是国军的正规军人,曾经也算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就算是现在失利败退,也应该有别于山野草寇啊。

他干笑道田小姐过奖,栋梁实在不敢当,但是作为职业军人,半生戎马,保境为国,除暴安良,在下确实还是有过寸功的。就算天时不利,尚不至于沦为草寇,这一点,还请田小姐放心,我们还是可以礼义相交的。

她质问道,既然蒋团长自己也知道为人行事,不齿于和土匪草寇相提并论,那么我倒要问问阁下,你绑架我一个毫无政见是非的民妇,有何用途,又作何解释呢?

他笑道,误会,纯属误会。在下原本只是想巴结田小姐,深交天恕兄的。下人们不会办差,生怕田小姐不肯屈驾光临,竟然擅自强请了。我昨天已经责罚了他们,因此还请田小姐雅量大度,见谅小子们的不周和失礼之处。

她鄙视地笑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蒋团长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区区小事,还要推诿给手下弟兄,你也不怕寒了他们的心啊?

他不悦地说,田小姐信也罢,不信也罢,这事儿办得不好,但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请客失礼无所谓,只要送客不失礼,不是还能订交修好么?所以,明智的办法还是我们好好聊聊,无论如何,我们还算是故人重逢吧,你说呢?

她说阁下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我也略知三分。你和我从无恩仇,你怎么着,我不恨你,我只恨覃天恕。

蒋团长问,你怎么恨他呢?他不是你的恩爱夫君吗?

她说,过去他和你弟兄相称,我恨他有眼无珠,引狼入室,竟然能够交结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蒋团长压制怒火说,田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骂人不吐脏字。言重了,不妥啊。

他看眼前田樱在气头上不好说话,只好怏怏离去。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也还没想好到底要利用这个女人来干什么。仅仅是一般的报复惩罚甚至处死,实际意义不大。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对他并不重要的女人,可能对覃天恕和关勇波却是性命关天的。

他先扣押下这一张牌,也许下一步会有重要意义。

田樱下落不明,覃天恕确有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心中淤积的愧疚和愤怒无处爆发,只好郁闷地在院子里浇花。门口闪动着卫士的身影,他的家族武装早已进入临战状态,可是敌人却一直未现身。

这天冉幺姑飞马奔来,潇洒下马,将缰绳扔给卫士。进门看着他笑道,没看出,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他抬头说,幺姑来了?嗨,心里烦躁,这样可以聊浇块垒啊。快坐吧,喝茶。她进来坐下,他倒茶递上说,看你累的,要洗洗吗?

她笑道,我看你憋吧,看你憋到什么时候才忍不住发问。他苦笑说,我的幺姑,求你别折磨我了,你快说吧,你肯定是知道下落了。她故意折磨他说,看你装得没事人一样,我懒得说了。

他央求道哪儿啊,我这都憋疼了。只是不好意思你一来就问,显得我就不心疼你似的,其实,我知道你为我,也不知多苦的。她说这还像个有良心的人说的话。好吧,告诉你,查到下落了。他惊喜问道是吗?在哪儿?是谁干的?人还没事吧?

她说你一问就这么多,你不能慢慢说啊?大丈夫处事,一点气都沉不住。他歉意地笑道嗨,我确实修为不如你,没法比,你是掌门师姐嘛。慢慢说吧,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她说先给你一颗定心丸,人,活着,而且没有受到虐待,你放心了吧。他感激地说放心了放心了,人在哪儿呢?

她接着慢吞吞地说,第二,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他一下急了,站起来说,那你怎么知道人还好的呢,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她笑道你看你看,又急了吧?好好坐下,听我说。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人在蒋团长手里,蒋团长本来隐藏在铜锣寨,关勇波他们想要解救你那位,结果去摸庄,又把他们给惊跑了,现在去了哪儿,我也就暂时不知道了。听懂了吗?

他咬牙切齿地说,狗日的蒋团长,老子非要亲手宰了你。他为何要绑架田樱啊?

冉幺姑说,你那位做过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儿,难道你还真的不知道吗?人家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过去看在你的面子上,可能不便出手;现在他们认为你都鲜}关勇波收买了,自然要一起算账了。

他愤恨地骂道,这些狗娘养的,自古男人相争,元伤妇孺,他们有恨就冲老子来啊,怎么使出这样的阴招,真是无耻之尤。那你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吗呢?

她说这个我就只能是帮你分析了,他们也没和我商量过,我要说多了,你别连我一起怀疑是同谋了,我可不想惹你覃家的大少。

他苦笑道幺姑,你怎么这样说呢?你我任何时候都是骨肉血亲,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误会呢?哪天要有误会,你把我杀了,我也会自愿引颈受戮的。快说吧。她说,我估计,蒋团长并非是要杀田樱,如果仅仅为了报复她,早就一刀了之了。他既然现在还好酒好饭管着她,我想他就是为了用她来钓鱼了。

覃天恕问,他要钓我吗?这样,劳驾你去帮我做个中人,我自愿送去,让他把田樱换回来,你帮我把田樱送回去,我的死活我都交给他姓蒋的了。我在阴间给你磕头,幺姑。

她不屑地笑着说,你啊,还是单纯,蒋团长要杀你,机会多得是,你们此前又没断交。我估计蒋团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他似乎忽然开窍说,你是说?他想借田樱搞掉关勇波?喔,我明白了,有这种可能。

她说,你终于开窍了?他大约已经看出了不仅你爱惜田樱,姓关的恐怕也是心系于此,所以他要拿她来当诱饵。问题出在这儿,麻烦就大了。

覃天恕说,他这样只会更多一个劲敌,连我都要和他作对,他能有好下场吗?

她说你是真傻啊?你们的人都在他手上,你们不会投鼠忌器吗?他杀不了你们还杀不了一个手上的人质?覃天恕痛苦地说是啊,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冷笑道你等着,他肯定是要你和关勇波自相残杀,彻底翻脸,你自己就掂量掂量,到底是要朋友还是要女人吧?我可不能帮你拿这个主意。他顿时陷入彻底的迷茫,捂脸沉思。

老鹰岩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峡谷,绝壁千仞,洞穴密布。跛豪和他的残匪自从星斗山被破之后,就流窜到了这里的一个山洞暂且偷生。这是他当年落草的老窝,地形熟悉,容易布防,因此还能苟延残喘。

这天棒老二从下面一个洞钻出来,沿着一条小路朝上面一个小洞爬去。他爬到那个小洞外的一个关口,被一个栅栏挡住,他对里面学一种鸟叫——咪姑阳,咪姑阳,咪姑阳。里面一个小匪骂骂咧咧地出来说,和尚背你大舅娘。来了来了。

小匪开门,把棒老二带进了小洞内,只见跛豪在其中打坐练功。棒老二说老大,这儿的粮草不够,我得带几个兄弟下山捞一点。顺便去查访一下狗日的覃天恕的下落,我们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跛豪运气收势,睁眼说好啊。顺便看看,有什么散兵游勇愿上山的,我们也该要补充点炮手了。你给下面的弟兄们说好,除开你二当家,我这儿谁也不要来,老子要养气了。棒老二笑道呵呵,好的,你老慢慢养,要不要我给你带个双修的回来?

跛豪骂道你他妈的成天想的就是这个,你这次可不要再给老子招惹谁了,就这几个虾子,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另外老子可要告诉你,他覃家在这儿可是老虎死了没倒威风的,这个梁子结下了,也不是一服好吃的药啊。你别看这小子平时犹豫不定的,他要什么事儿上真的动了怒,那可不是一个阉豹子。你看他单身敢闯文沙场,平手救出冉幺姑,就这一手,就够你学的。你少招惹他,别给老子又捅了一个马蜂窝啊。

棒老二笑着答应出门而去;跛豪继续练功。

彭蛟兄弟虽然是本地人,但也未曾进入过这一片峡谷。初次踏人,但见荒无人烟的悬崖山涧,草长莺飞,流水潺潺,竟有世外桃源之相。他们奉命化装成两个国军的逃兵,穿着破烂的军服,斜背着步枪,晃荡在山谷之中,寻找着土匪的蛛丝马迹。

彭龙说老大,几天没个人影,跛豪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这儿啊?彭蛟说我哪儿知道。反正老表说在,那就可能是在吧。闲着也是闲着,只当是打猎玩儿呗,总有一天他们要冒头的。彭龙觉得这事儿还真悬,没个人也急,真要土匪出现了,还不知是什么后果呢。彭蚊安慰说你怕啥?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我们那会儿也还是讲规矩的嘛。再说他们现在要能补充一点我们这样的兵源,恐怕正巴不得呢。

彭龙突然发现有个野兔,说咱们晚餐有着了。弟兄俩各自取枪包夹上去,彭蛟开枪,兔子被打飞在地。枪声在山谷之中回音袅袅,引起很大的共鸣。

棒老二和十几个土匪正在下面的洞窟内抽大烟,一个巡山的小匪进来报告说,二爷.下面峡谷里,我发现有两个国军的逃兵在打猎呢。棒老二过完烟瘾,懒洋洋地伸懒腰说,他们还拖了枪跑的啊?小匪说远看是的,汉阳造。棒老二想想说,到老子地盘上来打猎,也不上贡啊?走,去把他们的枪下了。小匪说干脆连人带枪一起吞下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缺炮手。棒老二笑道,呃,也是这个理哦。走,弟兄们,走一趟。

几个土匪起来跟着棒老二出洞下山,远远看见彭蚊兄弟在几块石头上架火,正在烤野兔吃。几个土匪悄悄地靠拢,彭龙发现了迹象,低声说老大,来客了。彭蛟低语道沉住气,装不知道,吃吧。彭龙担心道会不会打我们的黑枪哦?彭蛟说应该不会的。

土匪慢慢包围过来,棒老二手枪对天放了一响,彭蛟弟兄装着惊慌地站起来求饶道老大老大,饶我们一命,有话好说,有语慢慢说。棒老二冷笑道,两位是哪个庙里的啊?竟然敢到大爷这儿闯山?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吗?

彭蛟可怜地说,老大,小的哪敢闯山啊。原本是国军八十一军吃粮的,一路溃退下来,被打散了,才流落到大爷您的地面上的。身上没了盘缠,只好靠山吃山,慢慢回家啊。棒老二说呵呵,这么说来,还像是叫花子碰到讨米的了,要抢同一碗饭吃啊。你们知道吗?这儿天上飞的地下跑的,都是大爷我的口粮。你小子不知道就是讨饭到了一码头,还得先去拜个山门啊?

彭蛟说老大,兄弟也是当差吃粮的,规矩我懂。可是有心拜山,却无路可寻啊。得罪老大的地方,还望看在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面上,放我兄弟一马。棒老二说,听你说话,还不像一个空马。大爷我今儿白烟下肚,浑身舒坦,呵呵,那就让你们顶着自个脑袋开路。不过,你们手上那烧火棍得给老子留下。彭蛟哀求道老大,这可是我们讨饭的家业啊。您要收了,咱弟兄就走不回去了。不如求老大连我们一起给收下,我们弟兄还能傍着大爷求个生路。

棒老二说老子们可是喝风饮血的营生,你们可得想清楚,换帖子容易拔香头难,你别吃了三天饱饭,就想脚底抹油,那会儿可就别怪你哥哥点你的天灯哦。彭蛟说:我们这就给您磕头了。反正这年头求衣食不容易,走哪儿还得防着共军打。老大能够赏饭,我们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这个您放心,别的不会,使刀弄枪的还行。

棒老二笑道那好吧,走,打马回府。彭蛟弟兄被蒙上眼睛牵着,跟着棒老二队伍向山洞走去。进来洞窟之后,棒老二喊道把罩子给他们揭了。土匪解开眼罩,彭蛟兄弟打量着洞里的布置。棒老二也阴险地打量着他们,一个土匪吼道看什么看啊,来,举起手来,咱们得先抄抄。

彭蛟兄弟举手,两个小匪上去搜身,翻出一些子弹和部队的番号布,没有别的可疑的。棒老二躺在椅子上,拿出烟枪点燃,招手道过来,大爷盘你几句,先撂个底儿。

彭蛟彭龙过去恭谨地站立,棒老二问,听口音,两位好像就是本乡本土的人啊?彭蛟说邻县酉水的,原准备借道回家的。棒老二问姓啥啊?报个字号听听啊。彭蛟说贱姓庞,草字雄飞,这个兄弟是本家的堂弟,草字雄跃。

棒老二说哦,原来是酉水庞家的。你们那个族长庞世勋庞老爷还是我的换帖子把兄呢。彭蛟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一位老爷啊?我们那一房的族长倒是叫庞世禄。

棒老二说哦,哦,年头久了,老子可能也记不住了。你们现在就算是上山入伙了,入伙有入伙的规矩,你们懂吗?彭蛟兄弟摇头说,靠老大指碗饭,这个确实不懂。

棒老二递过烟枪说看你们还老成,来,先过个瘾再说。彭龙说老大,我是不会这个。彭蛟抢过来说多谢老大救一口啊,好久没闻到这香味了。他拿着烟枪装作内行地猛吸起来,棒老二观察着他,嘴角露出微笑。

棒老二抽完大烟,大家一起在洞窟里烤肉吃。彭蛟彭龙看着,不太好动手,做出眼馋的样子。棒老二扔给他们各自一个野兽的小腿,喊道装什么姐?吃啊。吃了也该你们行个人伙的礼了,咱这儿,谁他妈都没有白食吃。彭蛟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坐下围着火堆吃起来。

他们跟着土匪吃完午餐,装着勤快地收拾洞窟,顺便观察着其中的布置。棒老二斜靠在角落的虎皮躺椅上抽大烟,冷冷地观察着他们。一个老匪挑起水桶准备下山担水,棒老二冷冷说道,老刁,让新毛头去,你也该歇歇了。老匪对着彭蛟弟兄说那就得罪二位了,去吧,沟里取水去。

彭蛟弟兄看着棒老二,棒老二不耐烦地说看啥?去啊,还他妈的想吃白食啊?他们苦笑着挑起水桶出洞下山而去。棒老二招手对身边一个小匪说,去,悄悄跟着,看他们会不会留什么记号,别他妈的给老子把狼招来了。小匪点头说好的,二爷,您放心,一碗都是我的。小匪秘密地尾随而去,棒老二又对另外一个老匪说你再去,暗中看着,别露馅了。

他们若无其事地挑起水桶朝山下走去,彭蛟吹着口哨给彭龙递眼色。彭龙神秘一笑低声道嘿嘿,我知道,后面肯定有拖斗。彭蛟看着远处低声说装着啥也不知道,别回头就可以了。彭龙说我就担心的是他说还要行人伙的山规,怕是要给咱们为难吧?彭蚊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只能走着瞧了。记着,凡事你别争,我去对付。

二人说着走到溪水边取水,小匪在草丛中埋伏观察。老匪远远地躲在一棵树上遥望着他们的动静。他们担起水桶往回走,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覃天恕留下冉幺姑一起吃饭,他情绪依然激动,冉幺姑为他斟酒安慰说,我知道你心里烦,事是大事,但是急也没用。先喝酒,再想办法。他举起杯子一口喝干,她看着瞪眼说,我还没喊干呢。别喝急酒啊,醉了我可不管。

他说可能真是当初我抛弃你犯了天条,现在该我受各种报应了。

她说,你也别这么说。虽然当初我真的是恨死你了,死的心都有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原谅你了。

他诚恳地说幺姑,我真是对不起你。谢谢你能原谅我,还这么帮我。

她苦笑道,你要这样说,我就再不帮你了。我是江湖社会长大的女孩,我看见的男人恐怕比任何女人都多,我知道男人的一切好和所谓的坏。老实说,你不算坏男人。你不就是花心了吗?花心算个什么啊,放在我们父辈,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如果你爱这个男人,做大做小甚至做外室,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恨你,我也是庶出的小姐,我亲妈也是姨娘出身。只是社会不同了,你只能居其一,那我能怪罪你吗?你不娶我,不是因为你对我绝情,是制度和风俗变了。

他感动地说,你能这样理解,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确实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表达的。我深知,人其实别无选择反而不是一种痛苦,最痛苦的其实是要你自己作出选择。就像谁要我自己决定挖我的左眼还是右眼,我无法去决定一样,我宁愿别人帮我决定,那是没法抗拒,那是命运。可是我的一生,却偏偏要经历如此众多的痛苦选择,我被这样一些遭遇,真的弄疼了。来,喝吧。

她也一口喝干说呵呵,确实是命运对你的特殊眷顾啊。此前,你要在我和关勇波之间选择生死,现在好了,一个难题没解决,更痛苦的选择又要开始了——你又要在田樱和关勇波之间选择救谁了。我的覃少爷,你该怎么办啊?连我都替你难受了。

他仰天茫然,痛苦万分地说,我不帮蒋团长杀死关勇波,田樱必死,我要救出田樱,关勇波必死,一个是我的兄弟,—个是我的女人,我宁愿自己去死啊。可是我死却不能换回别人的生,姓蒋的,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幺姑,你说我该咋办啊?

她苦笑道,你可别把你的痛苦转嫁给我,一个是我的情敌,一个是我的仇敌,你是因为爱而难以选择,我则是因为恨难以选择。不过这样说是跟你开玩笑,你要真听我的建议,我倒是倾向于救女人,因为女人是无辜的;男人嘛,他选择了这样的立场,要死也不冤,不管死于谁的手,以他犯下的罪过,早晚都是死,你走了,我依旧要他死。你可别这样瞪着我,那会儿你也不在了,与你无关,他欠我的,我们各自了断各自的恩仇,你可别想永远干预我。难道你愿意他把我灭了?

他摇头沉默,他知道他无法面对这所有的选择。

回到文沙场,关勇波郁闷地来到街头的一个茶馆,看见彭秀才坐在里面喝茶。他迟疑一下,转身进去招呼说五舅,一向还好吧?彭秀才正在摇头晃脑地品听里面的人唱戏,抬眼看见他,示意请坐。他坐下,彭秀才招手唤道小二,再上一壶花毛峰。回头对他说,贤侄愁眉深锁,又遇见什么犯难的事儿了?

他苦笑道嗨,正要向前辈请教呢。彭秀才自得地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有何疑难,尽请示下,但愿老夫还能为你聊尽微薄,不妨说来听昕。他品一口小二送来的茶水,缓缓说道,五舅对老鹰岩一带的情况是否熟悉啊?

彭秀才捻须沉吟道,你是问这个啊,我也只是略知一二。那一带传说是清水江的古河道,百里峡谷,荒无人烟,绝壁深洞,重峦叠嶂,明末的时候,张献忠曾经在那里凭借天险,抵御清兵,坚守两年,号称杀敌十万。嗨,自古以来那就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塞,瘴气弥漫,鬼气阴森,山里的樵夫药农一般都不敢单身深入的啊。

他说是啊,我们现在发现跛豪匪部流窜到那一带去了,正派彭蛟兄弟在那儿活动。试图打进敌人内部,摸清匪情以便全歼。现在还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我非常担心啊。

彭秀才一听大惊,说道你把他们两个都派去了吗?嗨,那儿可是凶多吉少的地方啊。他们可是你的老表啊,也是咱老彭家的根苗啊,你怎么能一起都派进去呢?

他说,五舅,这也是无法之法,只有他们熟悉本地地形和匪情,如果单独去更危险.两个人去还互相有个照应,我已经派人去接应去了,您不必太担心。彭秀才忧虑地说,看来还得老夫出手才好,贤侄,你再借我几十支枪火,我组织彭家民团去走一趟,争取帮你拿下老鹰岩的跛豪。关勇波笑道这可不是解放前了,这事儿纪律不允许,您就帮我另外一个忙吧。

彭秀才说什么忙?你说,老夫还不是老朽,应该还能冲锋陷阵的。他说您在乡里还有很多关系和声望,帮我火速查一查蒋团长所部的去向吧。文沙场方圆也就这么大,蒋部怎么就能白日土遁呢?彭秀才笑道他是流寇,不是坐匪。自古以来流寇靠的就是聚散无形,来去无影,瞒天过海,点豆成兵。你不要以为地盘不大就存不住流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他们正说着,店小二过来恭谨地问五爷,这位就是关队长吧?彭秀才乜斜着说是啊,关队长驻跸本镇这么久了,你还有眼不识泰山?小二说喔,失敬失敬,关队长,这儿有个信是给您的。关勇波惊疑地看着小二,接过信问道谁托给你的?小二惶恐答道,刚才那边的一位客官,要我转交给您的,哟,人走了?关勇波说哦,谢谢了,你去吧。

小二离去,他拆开一看,认出是覃天恕的笔迹,急忙专注地阅读一勇波兄:为了田樱,愚弟不得不恳请你了。我已经查明,是蒋某绑架了小樱,现在去向不明,我正在追踪。祸由我起,百死难赎,唯望我兄援手相救。倘兄能助我救出小樱,护之回家,愚弟愿负荆投案,任兄裁处……彭秀才在一边问,又是何方神圣给你颁来天书啊?他苦涩地说,果然是姓蒋的干的。五舅,麻烦您动用您所有三教九流的关系,帮我赶紧查明蒋团长所部的下落,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同志,被他绑架了。彭秀才说好吧,人找人,找死人啊。

自从彭蛟兄弟在老鹰岩失去踪迹之后,关勇波估计他们已经打人了敌营,立刻派黄世杰和一个战士化装成药农,一前~后在山谷之间巡查,以期联系上他们。黄世杰在一些复杂的小路岔口用猎人手段做着暗号标记,他来到一片竹林小路中,看见彭蛟他们遗留的一个弹壳设置的暗号,他四周观察一番,招手叫来后面的战士,两人将一个竹子吊弯下来,设置了一个绳套。

一切设置完毕,黄世杰笑道他妈的,说不定套一个大家伙。战士笑道呵呵,别到时把彭哥他们给吊起来了,准得被他们骂死。黄世杰笑道这两个老狐狸,还能看不出老子的手法?

老鹰岩山洞内,黄昏时分土匪们三三两两下棋打牌,喝五吆六,洞口有几个暗哨在游动。彭蛟在一堆稻草上枕着步枪假寐,彭龙在一边劈柴。棒老二从躺椅上起身,对一个小匪喊道三狗子,走,给大爷他们送点草料去。小匪起身,从角落里取出半扇猪肉,背着紧随棒老二出洞。彭蛟微睁眼睛观察倾听,然后装着要小解,来到洞口外撒尿,隐约看见棒老二沿着一条小路往洞顶上面爬去。一个放哨的小匪端枪暗暗地看守着他。

上山进入跛豪的小洞,棒老二看见跛豪坐在虎皮躺椅上抽大烟,他急忙拿着火捻子在一边去侍候。跛豪听完他的报告,不紧不慢地说老二啊,你说的这俩丘二,老子看还得按山规考校考校。棒老二说看他们那副做派,倒是像他妈兵痞出身,不大像探子。跛豪眼睛一瞪说,你以为共军就没有兵油子啊?眼前流年不利,喝水都能噎死人,你他妈可别当了一辈子鱼鹰,最后反被鱼刺给卡死,那才是笑话了。

棒老二说老大,你放心,今晚老子就带他们下山,要他们来个割头献礼,先污了手脚再说。反正我们也得要打捞点草料了。跛豪说嗯,你别都带着,分开着好,留下一个老子按老办法来考校。你先暗地给老弟兄知会一下,免得牙齿误伤了嘴皮子。棒老二笑道呵呵,好,还是老大主意高啊。我这就去。

棒老二从跛豪的洞窟下来走进山洞,拿眼巡视着众匪。彭蛟警觉地虚眼看着他,只听棒老二开始叫号——三狗子,肥皮,赵老大,虾米六,还有你,你是叫他妈庞什么的啊?走,跟老子下山做一票。

几个被叫号的土匪懒洋洋地起身,收拾武器,彭蛟也百不情愿地站起来,对彭龙使个眼色,棒老二踢了他屁股一脚,骂道磨蹭啥啊?今儿你得给老子发个红彩看看。

彭蛟装着乖顺地说老大,你说咋办咱就咋办,不就是个刀头见血吗?棒老二回身对其他的人吼道,你们都听好啊,给老子看住巢,小心共军摸庄。

棒老二带着彭蛟及其五六个土匪隐秘地行进着,彭蛟走在队伍前面,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情况。他有意挨到棒老二边上问老大,我们这是上哪儿去发财啊?

棒老二得意洋洋地说走出谷口就是姜堰坝,逮着哪个村就是哪个村,撞大运呗。

彭蛟嗯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走着,他忽然看见黄世杰留下的记号,注意到前面黄世杰布置的绳套和竹箭等,立刻计上心头。他故意朝着一个竹箭的机关踩去,一支竹箭射进他的小腿,他大叫一声跪了下去,棒老二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他妈的。

彭蛟见棒老二走进一个藤条绳套,悄悄拨动机关,一根竹子弹起,绳套直接套住棒老二的一只腿,将棒老二倒吊在半空中打晃,土匪一片骚乱,棒老二哇哇大叫。彭蛟故作英勇地喊道弟兄们,不要慌,咱们中了猎人的圈套,大家小心,我来救老大。他跛着腿起身,嗖嗖爬上竹子,抽出刀来,割断藤条,棒老二摔倒在地上大叫。他赶紧过去扶起棒老二问候老大,没事吧?

棒老二骂道他妈的,老子非劈死这些狗猎人不可,哎哟,你他妈刚才叫个什么啊?他用手拔出竹箭递给棒老二说,老大,我比你更惨。哎哟,但愿不是毒箭。棒老二看见他腿上的血迹,疑惑地观察他,没发现破绽,骂骂咧咧说道真他妈怪哉,出师不利,开门见红,兆头不好。走,撤吧。他勉强站起来问道老大,不去了吗?棒老二骂道还去个屁啊,老子还得抬着你去打仗不成?

留下的土匪在洞里燃烧着篝火,大家围火烧烤瞌睡,彭龙警惕地暗中提防着什么变故。忽然几个黑影朝洞口逼近,快捷地将洞口的哨兵打翻在地按住,哨兵的叫喊惊动众匪。众匪正要拿枪抵抗,几个身着解放军制服的大汉冲进来大喊,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匪众一看,乖乖地举手,彭龙惊疑地看着,不动声色。

一个貌似当官的进来,对手下的人说呵呵,这么多人,不好押送,先拉几个出去毙了再说。他用手指点着说,那个,这个,那边那个老的,一看就是惯匪,还有这个。几个士兵过来拖走被点到的到洞外,几声枪响和叫声。众匪吓得打战,彭龙沉着观察。

当官的又指着彭龙说,还有这个,一看就是逃兵,拉出去毙了。两个士兵上来拉,彭龙大叫一声扑向两人,高喊弟兄们,火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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