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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知道田樱怀孕的消息之后,覃天恕再也坐不住了。在兵荒马乱岁月中一个生命意外地孕育,忽然迫使他意识到父亲的责任,他开始不能仅仅为自己的快意率性而抉择了;他必须要考虑田樱和这个未名的孩子才行。而眼前他深知已经无形之中得罪了跛豪和蒋团长,他们必将要与他为敌,甚至要追杀他和田樱;他必须马上去接走她才能避免伤害。

他疲惫而忧心忡忡地来到大石庵前,远远看见正在扫落叶的田樱,缓慢地行动,不时捂着肚子,内心难受之极。他呆望着,眼睛发潮,过去默默地捡起一把扫帚,帮她扫起来。她发现他来了,五味杂陈,继续默默打扫,眼泪滴落。两人把灰尘扫到一起会合,互相对望着,忽然扫帚落地,两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水月师太恰好出门看见这一幕,低头唱佛号,转身离去。

他们漫步到树林之中,他忧心忡忡地责问,小樱,咱们有孩子了是吗?她伤感点头说嗯,几个月了。他揪心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她含泪远望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能改变这一切吗?他说这,这,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啊。你糊涂啊你?

她悲哀地说,你给过我时间告诉你吗?你什么时候有过心情来关心我?关心过我们的孩子?关心过我们的未来?你每次来去匆匆,忧心忡忡,我跟你来到这里之后,你何曾有过快乐温存的时候?我能有心情对你说这些吗?再说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你现在倒还好意思来指责我?他哑口无言,愧疚地上去抱着她的肩膀,忧伤地看着。感叹道,孩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来了呢?

她生气说,这是我的孩子,他任何时候来,我都要,我一个人也要把他抚养大,我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样把我们遗弃在这荒山野岭的。她说完悲伤地嚎啕起来,他陷入自责和茫然之中,掏出手绢去为她拭泪。她继续放肆地哭着,扭身不让他爱抚她的脸。

他无可奈何地等她停止了哭泣,坐在草地上。绝望地望着群山郁闷地抽烟。她忽然感叹说天恕,我们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吧?那是东北方吧?他点头说是的,那就是石板岭,在那个山外就是你的故乡。她迷茫地说我怎么看不见来时的路了呢?那条路不见了,仿佛被谁藏起来了一样。

他说那条路还在,只是太远了,我们都看不清楚了。她问天恕,你还愿意带我和孩子回去吗?那边有我们的家啊。他说我每天都在想的,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要把你带回去。可是,我可能真的把你带不回去了,我的路,都被断了。

她看出他的绝望,说天恕,勇波为我们准备了一条路的,你为何不走呢?你见到他了没有?你难道会怀疑他的真诚?他说见到了,也谈过了。她问那他怎么说的,你准备怎么做啊?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啊,天恕。

覃天恕沉重地说,他要我立功赎罪,救出单凌云,或者交出冉幺姑和其他几个朋友。这样就可以呈请他们的上峰,免我一死,让我们平安回家。她问你能做到吗?你愿做吗?这对你很难吗?天恕。他说我当然愿意救小单,可是她下落不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如何去营救。万一她死了呢?哼哼,难道就得我去抵命?我只能祈求上苍保佑她还活着,这也只是我的一线生机而已。荒唐啊,共产党是我的仇人,我现在还得去为他们立功。

她问那另外的那条路呢?你做不到对吗?他说小樱,蝼蚁尚且贪生,我岂有不想活下去的道理。况且我就是自己有求死之心,我也还要为你和孩子而活啊。我深知,你们是我的骨肉,我也是你们的生命。谁离开谁,都难以幸存。我不是一个很高尚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也自私,我做不到爱人如己,做不到化敌为友,但是要我去做卖友求荣损人利己的事儿,我也很难。

她说如果他们是为害一方的祸首,那你是在为勇波除暴安良,为家乡造福积德,同时还能挽救我们自己的未来,这样的事儿,你也不愿做吗?

他诚恳急切地说小樱,我到现在,通过和勇波的深谈,我已经可以放弃我的政见,放弃我个人的仇恨。但是,我们不能放弃我们做人的一些基本教养和底线啊。比如说,关勇波明明可以抓我去献功,他却要选择帮我,那是他也遵守这样的底线,这叫友道。同样的道理,一些人应我之求,帮助了我,我现在却拿他们的命来换我的命,我这样做的话,那不是天理难容吗?他们是不是罪人,是不是该死,与我无关。我如果这样做了,也许在今天勇波他们的法律上,我是个功臣了,可是天地之间,还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法律,那就是良知;我会成为我自己良知的罪人,我即使苟活下来,也是我自己的终身囚徒,我的内心会活得比狗都不如。你愿意和这样的人白头偕老吗?

她沉默,似乎也明白他言之在理,然后说天恕,也许我们没有更多的机会来长话了,我一天天感到末日迫近,感到命运正在把我们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深处。我其实也能理解你的某些难处,但我是一个女人,如果说我对你的选择还有怨恨,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愿意牺牲自己和爱你的我。你可以为她为所欲为,却不能为我略有牺牲,这才是我内心深处的真正绝望和伤心,甚至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和恨。

他感伤地摇头,迟疑地说,我是该好好和你谈谈冉幺姑了。他们继续在林子中漫步说话,他似乎无限感伤地说,我欠她的太多了,小樱,你不懂啊。她说你不就是退婚了吗?你们的指腹为婚那么重要吗?

他摇头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两家在这儿是世交,我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她比我稍大,打小就像个姐姐,百事护着我。她的父亲是江湖前辈,就她一个女儿,视我如子。我曾经被土匪绑票,也是他们父女去救出的。

她说一直不敢问你,以为你们就是一般的封建包办婚姻呢。他叹气低语道,虽说是包办,但我们也都是这儿的名门,受过新式教育,打小都有往来。只是因为我们太熟悉了,亲如手足,反而消减了男女的情欲。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想过会离开她,我们就像姐弟一样相爱。但是你给我带来的却是男女之爱,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和激动。虽然你是真正的大家名嫒,但在我的怀里,你就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受伤的小鸟,没有我的照料和保护,你就会迷失在丛林深处。幺姑是我的手足,你却变成了我的心脏,我无法两全,只能砍断手足留下心脏。我的心啊,每天为你搏动,但是我的手脚,却每天依旧流血,我没法止住那在暗夜永远渗透着滴答着的血啊。

他哽咽的诉说,打动了善良的她,过去吊着他的脖子,吻他的眼睛。他仍旧酸楚地诉说,如果没有时代和家庭的这场剧变,我原本是无颜回乡,无颜面对她的。在我们这儿,一个被退婚的女孩,就像一个被休弃的妻子,是奇耻大辱。我知道她承担着这份伤痛,决意守身不嫁,她要用她的传统贞节,来刺痛我的良心。可是为了营救父亲,我不得不回来。哼,结果却是父亲没救着,我自己却被卷进了仇恨的深渊。

她说是啊,我们回来原本不是来厮杀的啊,可你?她为何要拉你卷入仇杀呢?他摇头说不是她要拉我,虽然她的父亲也死于和工作队的争斗。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要复仇,必须要借助她在本地的势力。你知道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是本地威望很高的江湖行帮的掌门人。

她说难怪勇波要视为大敌,要追捕她的,这确实是个危险的女人啊。他坚决地说,不,她不是一个坏女人。她不仅原谅了我,还号召她的弟兄们来帮助我。她为我不惜犯下滔天大罪。而且她知道你的存在,她如果仅仅出于嫉妒,以她的势力,随时可以伤害你,但她却从未这样想过。小樱,你不应该恨她的。她甚至都没想过,要把我从你的手中夺走。她疑惑地说真是这样的吗?她要真心关心你,应该不要你再参与他们的活动啊?

他说是的,她不止一次要我带你远走高飞,她愿意为我顶罪,她知道我们今生无缘,从未企求我一丝半分。对这样的好女人,一个胜过手足的姐姐,你说我能袖手不管吗?我能去出卖她以求偷生苟活吗?小樱,你也是女人,你如此爱我,我如果牺牲你的生命去换取我的苟且偷生,你将如何看我,我将何以自处?我怎么会不知道此刻你的存在,孩子的孕育,对我而言,意味着怎样的珍贵,我怎么忍心一死了之,让你们孤儿寡母流落在这异乡荒野。可是,我又怎能用另一个女人的血,来浇灌我们生命的花啊?

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缓缓流淌,她沉默无语,他的话使她真正地感到绝望了,她捂着脸,坐在草地上,泪水溢出指缝。哭罢他仍然是茫然无措,仰靠着一棵树坐着看天。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只有一线生机了,但愿天不灭我啊。

她似乎感到希望,抬头问还有什么办法,天恕。他说小樱,你要真为我和孩子着想,我求你,先走一步。她问为什么呢?他说我相信关勇波的描述是真的,他们已经在通缉我,我这样是走不出去的。我们如果一起逃跑,不仅是死路一条,甚至还要连带你构成通匪罪。

她说那我等你立功赎罪了,然后清白地走不行吗?他说关勇波要我做的事儿,你必须明白是十分危险的事儿。更何况蒋团长一直怀疑你出卖了他们,现在又怀疑上我了。他们肯定要找我们报复的,你在这儿,不仅危险,还会连带我无法放开手脚去帮关勇波营救他那个人;这样只会使我们坐以待毙。

她说,勇波说他安排人保护我了的,你不要操心,你就放开去帮勇波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怕我走了,你再也走不回来了。我要你看着你的孩子一天天变大,你才会有责任心,才会努力去争取我们一家三口的生存机会。

他有些恼火地说,小樱,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不走只会在这儿碍手碍脚,让我瞻前顾后无所作为。你让勇波先护送你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争取机会,我就是逃跑,也至少好办得多啊。你再这样固执,你就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你愿意我被任何一方打死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说,好,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帮勇波,为我们自己争取机会。我去求勇波,我答应你,我让他送我走。可是你要记住,你要回不来的话,我就带着孩子投江,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他无可奈何地点头,递过给她的行李。说我一定要回来找你,你是我回家唯一的路标,你身上的骨血,是我延续生命唯一的希望。小樱,你要记住,在痛苦的大地上,你始终是我古老和新鲜的曙光,是大江生生不息呼唤我的潮汐,是我最后的苦涩麦草和永不枯竭的泉水。总有一天,这些无谓的争斗将要平息,我要和你重造我们的家园和灵魂,重造一个什么也不驱逐的世界。

她忽然扑入他的怀中,两人生离死别地疯狂接吻。

关勇波和胡队长在办公室谈事。老胡磕着烟袋说,我根据彭蛟那个兄弟报告的情报,去把冉幺姑的院子抄了,可是也是没逮到人,她们可能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先撤了。关勇波说袍哥这个会道门,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这儿根基很深,是个隐患啊。

胡队长说好在你把跛豪的窝给端了。可是现在蒋跛冉覃这四大天王,还一个都没归案,马县长可是明令在先,再不拿获几个匪首,我们的脸上也实在太不好看了。

关勇波说蒋团长的下落最近也没有了,奇怪。老胡啊,咱们分个工,你赶紧负责追查蒋团长和跛豪的踪迹,我负责追查冉幺姑和覃天恕,争取早日彻底解决这四个人的问题。胡队长说我看可以。你带一队,我带二队,三队留守。

关勇波说今天我先出去摸摸情况。说完他出门带着黄世杰朝铁炉寺走来,计划去看望田樱,告诉她关于覃天恕的选择。黄世杰看见关勇波心情沉重,拉话说队长,这个女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啊?关勇波沉吟,然后说哎,是我读书时候的师妹,就像自家的妹妹啊。

黄世杰问,她是追你来的吗?你为何把她放在尼姑庵里?关勇波边走边说,她是追随覃天恕来的。这是个好女人,嗨,这里面太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黄世杰说这山上多苦啊,何不把她接到街上去住?

关勇波摇头说,一来是她自己不愿,二来我也想通过她,帮我们招降覃天恕啊。

再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黄世杰说,覃天恕也曾经是你的好朋友吧?我看得出来,老胡在背后也有怀疑和议论。关勇波说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一起走出这儿的。

实在没想到现在却以这样对立的方式,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起点。

黄世杰感佩地说队长,我看出你这人是很讲感情的,我们都愿跟你干。关勇波内心的委屈被触动,鼻子一酸,几乎流泪,转眼远望别处说,人嘛,总是有感情的;共产党员也是人组成的嘛。可是,人世间的恩怨隋仇,太复杂了。

很快来到大石庵找出田樱,关勇波问天恕刚走是吗?她说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道看你的泪眼红肿就知道。她羞涩苦笑道哎,他想让我先回去,可我,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到此,她又哽咽,关勇波安慰道,他只要愿意按我说的做,我保证帮你把他送回来。她忧虑地说勇波,你知道吗?他很难,很难真正地按你说的做,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救他吗?我求你了,勇波,你要帮帮他啊。关勇波沉重地说,他怎么跟你说的?他完全不愿帮我们吗?

她说不,不是。他已经想通了许多了,他愿意帮你去寻找小单,去营救小单,可是他不知道小单在哪儿,更不知道小单的死活,你把他的命和小单的命绑在一起的话,那小单要是牺牲了,是不是他也就没有活路了呢?关勇波说这也是我忧虑的问题,所以我还给他指了另外的一条路。

她痛苦地说,你说的另外的路,就是要他交出冉幺姑和其他的匪首,可是你是知道他的为人处世的,他怎么可能走这条路呢?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是可以为了所谓的义气去两肋插刀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去出卖他所认为的朋友呢?你这不是要他去死吗?他当初为了救我们,他宁可去蹲国民党的监狱,宁可被学校开除也不说出我们,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你怎么能忘记他的这些好呢?

关勇波也很痛苦地说小樱,我要是忘记了这些好,我怎么可能来如此冒险费力地挽救他。我如果只是单纯地要求得一己的心安理得,我可以回避在文沙场和他打交道,我可以申请调走;我不忍抓捕他,但我可以救不了他,上天也不会责怪我。正是因为我珍惜友谊,珍视我们从前的单纯情感,我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努力。你怎么也会这样来看我呢?难道没有我关勇波在文沙场,他覃天恕就能逃脱法网吗?他发起的暴动造成那么多的人死亡,他难道不该将功折罪吗?

她委屈地说可是,眼前他还把那些人视为朋友,那些人也帮过他,他做不到啊。

关勇波义正辞严地说小樱,你我他都算是读书人,读书要明大义。私谊不能大于公义,这个你应该是明白的吧。他不交出那些为非作歹的匪首,且不说他无折罪之功,他是在默许和支持这些杀人放火的暴徒,继续祸害我们的家乡和国土。你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就在你们住过的关坡,前几天土匪还去洗劫一空,强暴妇女,掠夺粮食,老百姓孤苦无靠,在多年的匪患之下朝不保夕,受尽欺侮。对于这样一些强盗,我们还有什么不忍可言,跟他们讲义气,不是美德,是真正的恶行,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不仅是在救他的性命,我还在挽救他的真正的天良啊。

她哑口无言,独自垂泪嗫嚅着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知道是非的。可是,我们都无法说服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再无生路了,你告诉我实话,我也好有个打算。关勇波说,如果他找不到单凌云,又不愿交出冉幺姑他们,我只能说,我无计可施了。那对我而言,也仿佛死亡一样严峻。小樱,你要理解我,且不说我选择了我认为的伟大理想,就算是我像他一样糊涂,选择和他一起并肩暴动,那我依然救不了他,大地上只不过又多了一条愚蠢死去的生命。你依旧将面对更大更绝望的孤独无助。

她若有所悟,哀求道,他另外的功劳可以折罪吗?关勇波说什么功劳?你说。她接着说他在这儿实际上已经救过你两次,你知道吗?他是爱你的,是最珍惜你们友谊的,你应该看到这一点,去向你的组织申告啊。只要能免他一死,他就是坐牢,我也愿意陪着他,我的未出生的孩子,总能有看见父亲的一天啊。

关勇波疑惑地问,他怎么救了我两次?你说啊,说清楚一点,别哭啊,小樱。她抽泣说你应该记得,你有次要回家,土匪准备在路上伏击你,你收到过一封匿名信吧?

关勇波说是的啊,我记得,那是?她说,那是他知道情报后,让我写的,又让我托谭幺婆转交给你的,难道这不是他的功劳吗?黑字白纸还在吧,可以比对我的笔迹啊。再就是他们端午节的暴动,难道不是我来通报的吗?

他说是啊,是你的通报让我们减少了太大的损失啊。她急切地说,我可以作证说,是他让我来转告的,他一直在暗中帮助你们。你们难道能否认我的功劳吗?我的功劳都是他的,我是他的妻子,不可分割的,你们组织要讲信誉啊。

他陷入沉思,然后说,这样说,虽然勉强,我可以去试试。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她说勇波,这是我们和天恕唯一的生机,你是我们唯一的兄长和依靠,我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要让我绝望啊。我经不起了,太苦太重了。

他觉得她这个办法虽然不够充分,但还是可以去努力试试。他叮嘱一番后离开大石庵,黄昏的密林中有两个化装成樵夫的人在窥视着寺庙。田樱和—个尼姑到门前把大门关上,庵里响起钟磬之声。乌鸦背着斜阳穿越青砖绿瓦,蝙蝠飞行在蛛网丛中。

根据牟舵爷的消息,覃天恕在修道院的门前见到了冉幺姑。他笑道,你穿上这一身服装,我还真的认不出你来了。她也笑着说,你这好,两个女人,一个穿上了尼姑的袈裟,一个穿上了修女的道袍。你覃天恕这辈子欠下的冤债真是太多了,看你怎么了结吧。呵呵。

他只好无奈地说,我就只好再去当道士了,这样三足鼎立,分庭抗礼,挺好。她大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去当和尚,也好僧敲月下门呢。他苦笑说幺姑,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她说咱们走走吧,难得这样的黄昏,也许再难一起这样漫步了。说说你的打算,这次来大约应该是和我最后道别的吧。他说不是,我不准备走了,田樱终于同意先回去了。她说那你,为何又不双飞双宿呢?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这样恐怕不太踏实吧。她是怎么想通了答应走的呢?

他沉重地说,她,有了孩子了。她有些怅然地说喔,原来是要为你们老覃家保留一脉骨血啊,好,呵呵,好。他说我现在相信关勇波说的,我可能真的难以逃亡了,他们已经在全国通缉我们。与其死在路上,我还不如就和你在家乡多活几天。你不脱罪,我也就不走了。

她冷冷地说,你和姓关的终于见面谈好了?我问你,踱豪是不是你出卖的?他肯定地说没有,绝对不是我出卖的。她怀疑地看着他说,那为什么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说,是你卖了跛豪,你要没卖他,共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端掉了他一辈子经营的老宅呢?那是天险啊,你不知道吗?

他逼视着冉幺姑的眼睛说幺姑,别人不信我,尚可原谅,难道你也怀疑我吗?她说我只相信你可能还不至于卖我,至于其他的,以你和姓关的交情,呵呵,我可不敢为你打什么包票。他说自有天地良心在,我无须对任何人解释,我只在乎你的信任。

她说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信你的。但是我可要警告你,目前整个江湖都在怀疑你,以我的经验判断,我估计可能有多方针对你的杀手已经开始出动。你就自个保重吧。这个事儿,你得自己去洗雪,我不可能为你和整个江湖对立。除非你亲手宰了那个姓关的,否则你就是黄泥巴糊到裤裆里——说不是死也是死啊。

他也愤怒地说,谁他妈要这样逼我,那老子就陪着他玩,我要借助关勇波的力量,那我就是龟孙子。老子为了他们至今还在死扛,竟然敢狗咬吕洞宾。玩呗,谁怕谁?

冉幺姑看着他重现雄风,竟然暗自有点高兴起来。

回到大石庵,田樱独自在禅房收拾着自己的简单行李。然后去佛堂最后上香,跪拜。她默默念叨,天恕,我只好先走一步了。看来勇波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你,我明天再去求他一回,但愿菩萨保佑你能救出小单妹妹,也许我们今生还能团圆。如果一切无望,那我也要为你留下你的骨血。你不要责怪勇波,你们是弟兄,他的选择是对的,而他对你也已经尽力了。是你不该误入迷途啊,但愿菩萨保佑你们还能重归于好吧。

拜完她独自来到水月师太的禅房,师太在其中打坐念经。她也静静地跪在师太身后的蒲团上,对着佛像念经。师太感觉到她在后面,但是没有回头,念经完毕之后,沉默半晌,师太长叹一声说孩子,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吧?

她低声说师太,是的,我还是要踏上归程了。谢谢师太的容留,我怕玷污了佛堂。

水月师太老泪盈眶,摇头叹息哎,不是爱风尘,是被前缘误。花开花落信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她听出了其中的悲凉,眼泪盈眶地说师太,假设还有缘,我再来跟您修佛。水月师太闭眼摇头说,今生你我已无师徒之缘了。孩子,六道轮回之后,为师该是你的徒儿了。菩萨会护持你一路走好的,阿弥陀佛。她似懂非懂,但明显感觉到师太话语中的悲凉,不禁悲从中来,哭倒尘埃。

次日,所有的尼姑全部穿上干净的袈裟,整齐地跪在佛堂唱经,声音悲凉。田樱在禅房脱下袈裟,换上新衣,水月师太为她拉扯衣角。唱经声中,师太陪着她缓缓走出佛堂,所有尼姑低头合十诵经,仿佛未见。她最后一次在佛前行礼叩首,师太为她轻轻敲响佛钵,回音缭绕不绝。

行礼叩首完毕,她起身穿过跪地的师姐们,朝门外走去。师太无言含泪地送到门口,低头合十告别,阿弥陀佛。她回身低头合十还礼,阿弥陀佛。然后她决绝地出门远走,佛唱突然高昂,响彻肺腑,在云霄轰鸣。

她孤独地匆匆行走在山路上,空山寂寞,松涛凛冽。前后忽然传来怪异的鸟叫。

她止步倾听,又警惕地快步。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快跑,树林闪动,她不断回头看,跑着忽然撞进一个男人的胸膛,那个男人发出低沉的嘿嘿笑声,她尖叫。男人笑着安抚道呵呵,妹妹,别怕,别跑了,你跑不赢他的。

她惊惶失措,看见另一个男人小跑过来。抱住她的那个男人从腰下抽出一根绳子,她忽然明白地惊叫啊,你们,你们,啊。两个男人上来利索地堵嘴,捆绑,她绝望地睁大惊恐的眼睛。山林里,一乘滑竿抬着一个被被子覆盖的病人,急匆匆地远去。

在一处隐蔽的乡村别院,牟舵爷坐在太师椅上抽大烟,一个丫环在为他捶背。彪哥进来叫声牟爷。牟舵爷挥手让那个丫环下去,起身把烟枪递给彪哥说,来一口吧,辛苦了。彪哥坐下,接过烟枪深吸了几口说,幺姑的住所,可能是福宝仔泄漏的。

牟舵爷闭眼问有何依据?彪哥说,发现他最近和反水了的彭家大少彭蛟,往来很多。牟舵爷眼睛射出凶光说,好,择个日子,开香堂,把祖宗牌位请出来,你们红旗小五来过堂。不动家法,江湖就乱了规矩了啊。彪哥说牟爷放心。人,我已经安排看住了,随时可以到堂。

隔天,袍哥小弟福宝仔在家里为瘫痪的瞎眼母亲喂饭,突然传来叩门声。福宝仔放下饭碗对母亲说,您等会儿,我去开门,来客了。福宝仔开门,看见同门的几个师兄,惊疑地问是你们?红旗老五彪哥也来了。

彪哥客气地说福宝仔,码头上开香堂,跟我们走一趟吧。福宝仔顿时明白,谦卑低声笑道五哥,我知道了。让我给老娘最后再喂一次饭吧。彪哥感伤地说好孝子,去吧,哥几个等你。不要着急,你放心,以后五哥来帮你喂饭。

福宝仔镇静地走到母亲的床前,对母亲说,娘,趁热,再吃几口。他平静地喂饭,母亲对着黑暗招手说,叫你的弟兄们坐啊。彪哥微笑说伯母,您别管,您慢慢吃,不着急。福宝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喂完,为母亲擦脸然后说,娘,我先走了。

彪哥背身抹泪,带头在床前齐刷刷跪下,叩了一个响头,出门而去。

袍哥码头的香堂设在一个隐蔽的黑屋内,早晨,牟舵爷端坐在正中的大椅上,两边是一班前辈老者。屋内靠墙两边分别站立着两派青壮袍哥,牟爷身后的列祖神位上香烟袅袅。福宝仔走来正跪在屋中,彪哥在为他松绑,拿下绳索。

大家看着福宝仔平静地脱去上衣,露出赤膊,向列祖和前辈行礼叩首,向两边弟兄叩首。彪哥掏出一把尖刀,口含烈酒喷抹其上,再将刀在酒碗中比划一番,递刀给福宝仔。隐约的佛唱声中,福宝仔平静地看刀,拭刀,双手持刀,平举,刀尖对准自己,狠狠地插入腹部,拔出,再插入胸部,拔出,最后插入心脏,干净利落地倒下。

三刀六洞仪式完成,鲜血从他的身体汩汩流淌。牟舵爷站起来严肃地宣布,用最好的寿木,厚敛安葬。

关勇波和胡队长正在办公室准备工作,收拾桌面,彭蛟忽然惊慌地闯了进来,脸色苍白,满面是汗水。关勇波看出意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彭蛟断续说道,和我单线联系的那个袍哥,那个福宝仔,被,被他们执行了家法。

胡队长也站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彭蛟抹汗,力图镇静地说,我一直暗中联系的那个福宝仔,袍哥低层的,就是给我们提供冉幺姑的窝点的那个兄弟,昨天被他们处决了。关勇波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彭蛟痛苦地摊开手上的一个纸包说,我找不到他人了,去了他家,今天又收到了他的这只耳朵,太残忍了,可怜他上面还有一个卧床的老娘。关勇波拍案发怒吼道,这个冉幺姑太毒了,再不把这些会道门解决,我们真是太无能了。私设刑堂,目无王法,他们还以为是旧社会。

胡队长也愦限地说,上次就该把那个冉幺姑就地正法的,还抢救她,我们真是不该做这个东郭先生的。再狠狠地抓一批,杀一批,看谁敢再玩黑社会?关勇波坚决地命令彭蛟说,发动你们原来所有的那些老兄弟,检举揭发会道门的人,我们是该要严肃处理一批顽固分子了。把群众都发动起来,一家一家地查,看谁在袍?

知道敌人开始动手报复,关勇波放心不下田樱,决定派黄世杰单身往大石庵去接她下山。黄世杰走在山路上,看见两个农民抬着一乘滑竿过来,他靠边让路。

他来到大石庵,见到一个做清洁的尼姑,礼貌地说小师傅,帮我叫一下在这儿挂单的田樱小姐好吗?尼姑说她啊,今天大早就下山了啊。他警觉地问是吗?她去哪儿了?尼姑说,听说是去文沙场啊。他说不会啊,我一路来都没看见啊。你能肯定是走了吗?

尼姑不高兴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自己找去吧。他冷汗直冒,无可奈何转身下山。

关勇波正集合队伍在院子里训话,忽然看见黄世杰惊慌地跑进来,示意他有紧急情况。他立刻宣布道按各组的分配,马上深入民间去调查江湖会道门,现在解散。

队伍散去,他转身进入办公室,黄世杰跟进。关勇波看见他独自回来,焦急地问人呢?

她不愿下山吗?

黄世杰忧心忡忡地说,队长,可能出大问题了。人不在。他惊呼道什么?人不在?

怎么一回事?黄世杰说我去问了,庵里的尼姑说今早下山来文沙场了,可是我一路并未遇见。他问你是说人失踪了?

黄世杰说如果此刻都还没到你这儿的话,那就是失踪了,我都跑了个来回了。关勇波懊恼地坐下,捧头懊丧地说完了,还是遗漏了防护。你看见什么可疑的情况没有?我怀疑又是被土匪绑架了。黄世杰仔细回想,忽然说完了,可能你的猜测是对的。

我上山的时候遇见了两个人抬了一乘滑竿下山的,我当时没细想,有可能他们抬的就是田樱。

关勇波猛然站起来说快,集合队伍去沿路搜索,把所有那一片的山路都翻一遍。

他亲自带队在密林小路搜索,战士们散开在各个路口盘查。被惊起的野兽在逃窜,飞鸦满天,呱呱地凄凉叫着。他绝望地坐在一个岩石上陷入痛苦沉思。

最终还是没找到田樱的影子,他气馁地回到文沙场乡政府,在办公室愤怒徘徊,不时盯着墙上的地图看。胡队长从外面回来,解开枪套往桌子上一放,看出关勇波的情绪不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小关,吃错药了?

关勇波没好气地说,我们都可能吃错药了。你还记得前段时间住在我们这儿的我那个女同学吗?可能又被敌人绑架了。目前失踪了。胡队长惊疑说她又不是我们的人,绑架她干吗?他接着说上次端午节敌人要暴动的情报,实际是她提供的,敌人肯定是要报复她的。

胡队长说一个没下落,又失踪一个,我们这是怎么了?我打听到蒋团长的可能藏身处了,正要跟你说呢。关勇波问他在哪里?消息可靠吗?胡队长说这小子狡猾得很,他知道我们把驻扎在铜锣寨在那个班撤走了,他又跑上去了,杀了一个回马枪。我在各村各处都没查访到他的消息,他不可能蒸发啊,幸好遇见一个从那儿下来的药农,说是那上面又驻兵了。我想肯定是他了,还会有谁呢?

关勇波说那好,我们马上再去偷袭一次,这次非把他的老窝彻底端了。胡队长说你可没法再从山洞上去了,得要正面仰攻,不要牺牲过大啊。关勇波说老胡,还是你守这儿,我马上带队去。我会另外设法的。说不定这两个女人都在他手上。

在自家的隐蔽庄园,覃天恕出卧室,看见多了几个青壮汉子在吃早饭。三先生过来低语道,都是最可靠的家丁。少爷。他不解地问怎么了?出啥事了?三先生说据我得到的消息,跛豪和蒋团长都怀疑是你出卖了他们,他们正派人要来刺杀你,不得不防啊,少爷。

覃天恕一听,生气说好啊,都来吧,大家撕开脸,再来热闹一回。他在院子里洗马,回头对三先生说,先生,我还是放不下田樱,你派人去庵里看看,她究竟走没有,关勇波派人护送没有?是从哪儿走的?我怎么昨天开始一直眼皮跳啊?

三先生说好的,我马上安排,少爷您也不要太操心,吉人自有天相。他强调说我一定要知道她的全部路线,所有的情况。如果关勇波派人护送,你也要暗中派人隐秘保护,不许出任何差错,千山万水也要有人在看护。三先生说是的,少爷,我会办理好的。

铜锣寨的黄昏,蒋团长和无尘道长正在后山巡视。道长指着一个小小的洞口说看见吗?上次你们被偷袭,共军就是从那儿爬上来的,我后来才发现,这个山洞通向山下。蒋团长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纳闷,他们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那我得把这儿堵起来,以免他们再从这儿上来。

道长说等你想起来,人家早就上来了。蒋团长说难道道长已经行动在先了?道长神秘地笑道,堵起来不好,贫道是把它改装成为一个老鼠夹板了,他们要想故技重施,那就好看了。他们正说着,一个士兵跑来喊道团座,团座,阿甲他们回来了,那个女人也带来了,你快回来啊。蒋团长一听大喜,对无尘道长说我先走一步,有好戏了。

他匆匆兴奋地走进道观,看见田樱还被捆绑着站在里面。他急忙上去解开绳索,热情道歉说这些蠢猪,要去请客都不会请,瞧把我们田小姐委屈的。实在抱歉,田小姐,快坐。

田樱愤怒地说,原来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少给我虚伪,你说,你要把我怎么样?蒋团长干笑着说嘿嘿,田小姐别生气,这些家伙不会办事,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请田小姐来叙叙别况,好久没见了,老朋友啊。她冷笑道姓蒋的,你要干吗就明说。

覃天恕不会饶恕你的,你等着报应吧。

蒋团长说是啊,天恕兄我还是很尊重的,估计要来报复我的还有另外的男人吧。

你说是吗?田小姐。她骂道你少给我泼污水,你要敢伤害我,天地都会惩罚你。蒋团长说误会,纯属误会。我怎么敢伤害你呢?你是我的弟妹,是我尊贵的客人,一直希望高攀和你说会儿话,咱们在这儿也都是外乡人啊,萍水相逢,缘分呀。

她说我和你有什么话可说的?既然被你绑架来了,我也没打算回去了,你有什么污泥浊水,你就倒出来吧,我洗耳恭听着。他嘿嘿笑道,我知道田小姐名门闺秀,教养高贵,蒋某不才,一生行伍,难得有缘和田小姐这样的女士杯酒高谈啊。不急,能把你请来山寨盘桓,还有的是时间赏风弄月,你先洗洗,回头我们再畅叙平生。兄弟们,给田小姐备水。

正说着,无尘道长忽然出现在田樱背后,对蒋团长示意。他急忙出来,几个士兵进屋给田樱送去一盆水。道长把蒋团长拉到一个角落,低声说你得马上转移了。共军已经到山下了,晚上估计就能上来了。

他大惊,说狗儿的这么快啊。我们在关卡那里能够挡住他们的,不怕。道长说这不是办法,你的装备是不可能长期应对的,这儿也经不起他们的封锁,别把山上的老百姓都惹急了。更不能连带毁了我们军统的这个基地。蒋团长说他们封锁了上山的路,那我怎么办?

无尘道长说呵呵,你别急啊。他们上来还得好久的。我另外还发现了一条古代废弃的栈道,我早巳修好,可以作为退路的。他说那好,你赶快带我们撤吧。你千万不要说这个女人的事儿。道长说,废话,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个女人恐怕也是你的劫,你可要当心。他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认识她吗?

道长笑道,贫道虽然没见过,但是却知道她是谁,不然也不叫军统十三太保了。

他说那道长的意思是,她还要给我招来祸水啊?道长说女人从来都是祸水,这个女人更是祸水。恐怕她要祸的人还多啊。你其实不该去招惹她的,不说了,你赶紧走吧。

下午,覃天恕忧心忡忡地在院子里仰脸望天,两个卫士在门口逡巡。忽然外面传来异响,一个卫士警惕地问谁?干什么的?忽然那个问话的卫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卫士拔枪射击。覃天恕机警地翻身进里屋,摸出一把枪来冲出,正好那个卫士也被打伤。

棒老二带着几个土匪冲进来,覃天恕隐蔽在一个花架下对射,打倒了几个小匪。

棒老二狞笑道覃相公,呵呵,当年放你一马,你今儿也该还债了。他回骂道棒老二,你为什么要来惹我?我要杀了你,可别怪我忘恩负义啊。

枪声断续,谁都无法靠近,忽然外面传来更加激烈的枪声,覃天恕心里开始发慌。一个土匪跑到棒老二身边低语道,他们的增援来了,二爷,撤吧。棒老二等人翻身上墙,敏捷地跳出院子。一会儿三先生带着几个家丁冲锋进来。三先生焦急喊道少爷。少爷。

覃天恕没去追赶棒老二,很迷茫地坐在花架下点烟,答应道我在这儿呢。三先生跑来问没事吧,少爷,差点晚了一步。他说没事,赶紧去救那两个弟兄。三先生说他们在救,我要跟你说更重要的事儿。他马上站起来问,快说,田樱有消息吗?

三先生一脸惶恐地说,可能出事了,少爷。他大惊,问怎么回事?你快说啊。出什么事儿了?三先生说,少奶奶离开了大石庵之后失踪了,目前文沙场的乡政府也在紧急搜索她,可能是遭到了什么不测。

他大叫一声天啊,脸色苍白,颓然倒地。三先生急忙去扶起他,给他掐人中,喊少爷,少爷,快,拿糖水来。他慢慢恢复知觉,眼角渗出两滴泪水。颤抖着对三先生说不要管我,快,组织全部人马,调查她的下落,如果是谁绑架了她,马上决一死战。

为了找出田樱下落,覃天恕再次来到修道院,丧魂落魄地蹲在门前,一会儿冉幺姑走了出来看见他的样子,心疼上前摸摸他的头发说,哟,我的少爷,怎么搞成这样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欺负你了?他无力地站起来,哀伤看着她说,幺姑,我还是只能求你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说怎么了,宝贝,跟我客套了。快说啥事吧?他低声说田樱失踪了。她大声问你说什么啊?别这么有气无力的。他说田樱失踪了,大约是前天,她自己下山后,就再无踪影了。她惊问是吗?她不会自杀吧?

他说不会的,她有孩子了,我们说好了的,又没发生什么新的不快,怎么会自杀?

她说那你分析是什么?不会是姓关的他们把她藏起来了吧?他说也不会。有消息告称他们也在全面搜索寻找。她说那极有可能是蒋团长或者跛豪他们绑架了,他们一直怀疑她出卖了他们的。,他说是的,我也是这么分析的;因为目前他们已经和我公然反目了。

她问为什么这样说呢?你们开始冲突了?他说跛豪派出的人已经在我院子里和我干了一仗了。她叹道看来我的分析是很准的;这样吧,你别着急。我来马上查明到底是谁干的,我估计他们是用她来制衡你的,并非要杀她一个无用的女人。他说但愿是这样,幺姑,真不好意思,这样的事儿,我也只能找你了。她白了他一眼说我欠你的,你就是我的讨债鬼,我今生就是来还你的冤债的!

他苦笑说幺姑,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能帮我救田樱,我代她给你磕头了,我们的事儿,不是她的锗,只恨我自己。她打断说,你不要说这些屁话,幺姑我要想抢你覃少爷,也犯不着借刀杀人,她是她,你是你,我虽然不欠她的,也无意帮她,但这是你的事儿,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也不要这么着急,男人要有个男人样,天塌下来也敢接着,怕啥?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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