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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得知秦刚查到了谭嗣同亲笔写给康有为的信,非常吃惊。虽然没有抓到康有为,能得到他的东西,也算是有了收获啊。他不就是一个太监吗?自己身居步兵统领、九门提督,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捞到,能力怎么比一个太监还差?他十分惭愧,也对秦刚非常妒忌。
那天,他在太后面前,曾许下诺言,为了清白自己的有罪之身,指望在天津能够亲手抓到康有为,才能够将功赎罪。没想到,这太监竟抢到自己前面去了,想到这里,心里非常着急,在慈禧面前,自己没法交差呀?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答案。荣禄不也是没有丝毫收获吗?难道他不会在慈禧面前有所表现?好了,总算有人陪着,只要荣禄的面子搁得下,我还怕什么!想到这里,崇礼心里就坦然多了。
下一步怎么走?聪明透顶的崇礼觉得,还是主动出击,拿点本事给这个秦公公看看!想到这里,他马上去找他的恩师荣禄大人,合计合计,联合起来,统一个办法,一定要抓到康有为,不能让老佛爷失望。
他觉得,要做到这样,一定要想办法拖住这位恭亲王大人。
是的,崇礼有了今天,是靠荣禄在慈禧面前推荐的。他知道荣禄和老佛爷两人的微妙关系,在朝野中也有不少传闻,没想到荣大人还有这个艳福!这可是个难得的靠山,他一直把荣禄当作是自己的恩师供着,所以平步青云,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
崇礼今天是骑马去总督府的。在恩师面前,他总是非常谨慎。比如现在,应当坐轿,一大溜子的人跟着,这多显脸面。但他怕荣禄认为自己在他面前,摆京官的架子,就选择了骑马。沿路上,他不住地打量街道两边的商铺,觉得天津一天天地繁华起来,这不能不是恩师的政绩。
一到总督府。荣禄得知崇礼来了,便叫他到书房去等。崇礼来到书房,见四面墙前都被书架占满了。没想到他一介武夫,还藏有这么多的书和名人字画,让他欷欺一阵子。他刚坐下来,荣禄就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荣禄边坐边说,“我正好要找你。”
崇礼忙起身说道:“大人找我有事?”
“秦刚已经发现了康有为!”
“他不是发现康有为,是发现谭嗣同写给康有为的信。”崇礼觉得恩师听错了,忙帮他纠正。
荣禄一笑:“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真的发现了康有为,他们正在抓捕之中。”
“什么?”崇礼又是一惊,“他真的发现了康——”刚才只知道得到了谭嗣同给康有为的亲笔信,就如坐针毡,现在听到他又查到了康有为的下落,让他惊恐万状。
其实,荣禄在这里打了个埋伏,他知道,发现康有为的,不但还有他的部下阎罗,而且阎罗比秦刚发现得还要早!也可以这样说,头一个发现的,还是他荣禄。
“是呀,”荣禄见崇礼神色大变,知道他着急了。这个崇礼啊,在关键的时候总是稳不住,还得让他历练历练,“人家可是太后点的将,可谓来者不善呀!”
崇礼见荣禄一点儿也不着急,语气里还有点洋洋得意,这其中肯定深藏奥妙!
他暗自揣摩,终于明白过来,总督刚才说的是个半截子话,他肯定有暗动作,还在瞒着自己。既然秦刚在他荣禄的地盘,查到了康有为,他荣禄为什么不急?在天津这个地方,他大权在握,难道是吃干饭的?
“荣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崇礼问道。
他想探个虚实。
荣禄觉得,崇礼的这句话意思很深。他是在试探我还是在鄙笑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应付这样的情况,他还是有经验的。他脸上还是一副得意盼表情。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
崇礼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怎么不笑呢?荣禄非常轻松,看来,康有为肯定成了荣禄的瓮中之鳖了。他要是抓到了康有为,自己也要挨得上,才好过了这一关了。
这时,当差的卫兵进来向荣禄禀报说,有人求见提督大人。崇礼急忙来到大厅。原来,是王裕安派人送信来说,康有为现在正在英国的“重庆号”客轮上,他们现在赶到英国码头。崇礼一听,像喝了一罐子排骨汤一样润心。王裕安也找到康有为了?哈哈!原来是这样!
秦刚得到了谭嗣同的信,我却抓到康有为。崇礼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了。他悄悄地对来人说:“你回去告诉王裕安,不论谁捉到康有为,他一定要抢先将康有为就地正法,要阎罗一定要配合!”
“喳!”
“快些去吧。”
原来,崇礼就是喜欢阎罗这一手硬功夫,他多次找过崇礼,想到京城来当一名捕头,也好混个前程。崇礼就是喜欢他这样敢打敢拼的人物,不仅一口应允,两人私下还拜了把子,成了生死兄弟。凭这点,崇礼很自信,别看阎罗目前是荣禄的部下,可心在我这儿。崇礼觉得,这次托他从中配合,阎罗不会不听!
崇礼打发走了信使,从从容容地走进荣禄的书房,忙给荣禄谢了坐,不慌不忙地从桌上端起茶盅,嗞溜溜地喝起茶来。现在,他要稳得住,只等王裕安的好消息。
崇礼坐下来,发现荣禄的脸色不大好看,暗暗吃了一惊:又发生什么事了?荣禄见崇礼回来,脸带微笑,心情非常兴奋,让他很不顺眼。他狠狠盯了崇礼一眼,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这话让崇礼不好回答。因为刚才的消息对他崇礼,肯定是个好消息。对他荣禄,就不一样了。自己如果直说,他肯定难受,他想了想,说:“消息倒是有,可还是悬着的。”
荣禄听崇礼说完,紧绷的脸色没有一点松动。沉吟了一会儿,他按了一下座位上的扶手,一声清脆的铃声后,走进来一位捕头。问道:“有什么事禀报?”
那捕头跪下,说:“禀大人……”捕头看了看崇礼,欲言又止。
“说吧,”荣禄说,“对崇大人没有什么可回避的。”
“是,大人!”捕头说,“现在秦刚、王裕安和阎罗在英国人的码头上,英国人坚决不许他们登船搜查,特请示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快与英国船长交涉,立即上船抓人!”
“可这……”
“快去吧。”
“喳!”
捕头起身告辞了,崇礼对荣禄双手一拱,问道:“大人,仅凭他们跟英国人交涉,行吗?”
“我已将情况禀报了太后,朝廷正在以清政府的名义,向英国公使馆交涉。”
“有消息吗?”
“消息肯定会尽快来的。”荣禄说完,又叫来一名侍从,说,“你速去英国码头,要他们在朝廷没有明确的回话之前,一定要控制好轮船,不能让康有为趁这个机会跑脱了。”
“喳!”
“快去吧。”
那个侍从走后,崇礼不放心地问荣禄:“请问大人,英国公使馆能交涉得了吗?”
“以大清政府出面,英国人应该买这个账的。”荣禄的口气,好像是信心十足。
“老天爷保佑,立即抓到康有为,就在塘沽湾正法,以免老是让我们寝食不安啊。”崇礼心里暗暗祈祷着。
2
秦刚得到消息,朝廷交涉失败。准备上船抓捕的官兵,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群情激奋,暴跳如雷:“不要跟这些英国鬼子费口舌,老子们冲进去,把康有为杀了就出来!”
“我们抓的是朝廷钦犯,与英国人有个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听他的?”
码头上两位持枪的英国巡警,见中国巡捕欲冲闯轮船,利索地打开枪上的保险,子弹上膛的枪口,像阴森森的黑洞,对着那些中方巡捕。
刀光剑影,冲突一触即发,气氛极度紧张。
一个在码头上的英国老头儿,见这阵势,觉得要出大事了,他声嘶力竭地说着中国巡捕一句也听不懂的劝慰的英国话,那灰白的长发像一把干枯的马尾,飘散满头。他一会儿过去推着中国巡捕,一会儿又去挡在英国巡警的枪口前。尽管他声音嘶哑了,双方还是面对面地僵持着,仍是剑拔弩张。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几分钟。
“你给我滚开!”当英国老头儿又来到阎罗面前时,他终于不耐烦了,将他往后一推,老头儿连连后退,还是没站稳,往后跌倒了。
然而,那些持枪的英国巡警没理老头儿,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屏障。
在这紧急时刻,英国船长下了舷梯,扶起那个英国老头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跟他说了句什么,可那老头儿还是不放心,不肯离开。
英国船员们站在中国巡捕面前,英国船长面朝中国巡捕,双手潇洒地一摊,用不很流利的国语说:“你们要冲船吗?来呀,对我冲好了。”
“我们抓的是朝廷钦犯,你们不应该阻拦!”那些巡捕们见这位英国船长,在中国的土地上,那一副傲慢不恭的样子,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大家嚷了起来:
“不要跟这些英国鬼子多说,我们冲上去!”
“我们不昕外国鬼子的话,只听太后的。”
“弟兄们,冲!”
“我们跟英国鬼子拼了!”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一步跃上船去。
面对群情激愤的中国巡捕,身材高大的英国船长毫不在乎,不时耸了耸肩,好像在说,你们实在要冲,我也毫无办法。
巡捕们个个万分激动,秦刚很感动。但他知道,英国鬼子动不动就是什么“国际法”,太后就是怕他们这个。即使自己的心情比这些巡捕还要愤激,也得忍着,忍着。
这时,英国船长看了看手表,脸上得意地笑了。他向中国巡捕做了个怪相,返身登上了舷梯。
离开的汽笛响了,船上的缆绳解下后,轮船徐徐起航了,码头上的巡捕们急了,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船尾的海水沸腾起来,轮船慢慢地裂开了一条小缝,这条小缝迅速扩大,若大个轮船像一片树叶,在海面上渐渐漂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