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你跟燃雪十分投缘,可巧了,这孩子正在后院玩儿呢,你若是有空,便随着本宫到后院去吧,这正殿是正经八百说话的地方,也没什么亲近之感,不如在后院说话来的舒心。”
没想到淑君如此善解人意,任侍君赶忙站起身谢过,又随着那人到了后院。淑君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儿个晚些时候,陛下就会把本宫跟芸侍君的事情公之于众,往后很多事情,侍君也要帮衬着些。后宫现在人不多,是非却不少,本宫知道你是无心这些事的,只求着远离纷争明哲保身便好,但世间之人,又哪是那么容易放过你我的呢?那日你在凤藻宫的一句话,只怕已经被人看出了端倪,你想护着燃雪,就难免会卷进来。”
“臣侍知道,但,不知为何,臣侍一见到世子,便觉得投缘,这几日不见,心中更是十分想念,总觉得心中割舍不下,要来看看才好。”燃雪的眼睛,仿佛可以穿透古今,看透人心,淡漠的眼神,疏离的心情,一点一滴羁绊着任侍君,他想要靠近他,温暖他,哪怕自己已经遍体生寒,还是要尽己所能的温暖燃雪。
“关于燃雪,你知道的不多,太后未离宫、澹台侍君未被幽闭之前,性子还算好些,有说有笑的,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又是一番样子了。你看看他的那双眼,凛冽得比腊月的雾凇还要冷上三分,除了对陛下,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燃雪,他很倔强,他需要的不是可怜。”
“纸醉金迷的人,有几个是不孤单了呢?孤寂跟金钱地位又有什么关系?那孩子实在特别,让人看上一眼就不能移开目光。”
“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淑君拉过任侍君的手,慢慢的往前走,在任侍君的耳畔轻轻的说道:“他的母王跟王君是整个朝日欣羡的神仙眷侣,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孩子呢?且不说旁人,光是怡和殿那位,不就是个例子吗?盘算他的人太多,偏偏他心思又透亮,想要温暖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关于澹台侍君的闲话,任平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宫里捕风捉影的事情太多,查无实据,却又传得绘声绘色,弄得煞有其事一般,澹台侍君的女儿跟燃雪之间的血缘是斩不断的,改一个姓氏,就想要娶了人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澹台侍君聪明一世,总不至于糊涂一时吧?
可如今淑君这么说,任平生就免不得要想上三分了。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后院,燃雪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画画,文彬皇子昨个儿没睡好,此时正在补眠。
“燃雪,你看谁来了?”
“给任侍君请安。”依旧是疏离的口气。
淑君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却收到任侍君安抚的笑容,想了一下便说道:“本宫有些累了,还是先回去躺着,燃雪你陪着侍君坐坐吧。”
“燃雪遵命。”
送走了淑君,燃雪便站在任侍君面前,“侍君请坐,今日来此,不知道有什么指教的?”
这种口气,像是平辈之间的对不速之客的言辞,诚然今日自己是不请自来,这话中的敌对之意,还是让任平生受了些许打击,自己一派热忱,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怀疑跟疏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世子,心中原是那般的不幸啊。“世子忙自己的变好,本宫就坐在这里看着。”
“如此,侍君请便吧。”说罢便真的不理会任侍君,只一个人作画。
任平生远远的看着燃雪执笔,总以为以他这样的年纪,连执笔都不会那么顺畅,该是不会画出什么好画的,却不曾想,他只用了墨水一色,线条流畅,纹理细密,布局合理,画艺精湛,虽然心中有万千感慨,却识趣的不打扰他,传言尊亲王世子天赋异禀,果然名不虚传。
直到燃雪放下画笔,又走到他的面前,才说道:“世子的画工果然妙不可言。”
“画了千百遍,熟能生巧罢了。”
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定性,正是顽皮的时候,能够静下心来学画已经不易,更何况一幅画画了千百遍?还没等他从错愕中回神,燃雪又道:“这话原是母王所作,说是供我研习的。侍君有所不知,我的这位母王陪伴我的日子不多,但用在我身上的心思委实不少。这一岁岁的该做什么,都为我准备好了无数的模板,随我选择,琴谱、棋谱、拓本,画册,琴棋书画,一应俱全,都是亲自手写而成。天下又有哪个父母做的到呢?”
任平生从不知道尊亲王对这个孩子这般的用心,他听说王君走后,尊亲王便抛下世子在朝日里面畅游,一去两年多,再回来又被俘,总以为她对待夫君深情,对孩子却十分残忍。“世子纵情书画,许是也想着跟尊亲王神交吧。”
浅浅一笑,梨涡挂在燃雪的小脸上,“只此一句,燃雪便高看您一分了。”
任平生把这句称不上赞美的话收下,又就着桌上的棋盘落下一子,说道:“读破万卷,神交古人,有时候,本宫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没有世子幸运,世子神交的是自己的母王。只落下一子,若是与那人总的相同,便会开怀。”
“的确。”燃雪坐上任侍君对面的座椅,抓了一把白子,跟着他对弈,“侍君跟别人不同。”
“都是宫里的人,哪里不同?”说话间又落下一黑子。
“本世子虽然小,却不笨,侍君待我与旁人不同。皇姨待我是偏宠,我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皇姨定是要把星星一起摘给我的,淑君待我亲厚,都是冲着皇姨跟母王的面子,这种亲厚里面夹杂了旁的东西,我跟文彬同住,淑君处处掣肘,生怕对我们二人又一点的不公,进而会伤害我。这种亲厚里面,有了太多小心的意思,所以我不喜欢。”手中拿着白子,却迟迟不能落下,柳叶眉一皱,似乎在思索该怎么继续。
“本宫如何?”
几经思索,茅塞顿开,落下一子才舒展了眉头,从左手的指缝中又取出一颗白子备用,“你不把我当一个孩子,给我尊重而不是可怜,侍君很特别。就说我们今日下棋吧,能够不哄着我认真跟我下棋的人,又有几人呢?总是都把我当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