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不由得想起一直推崇的活字印刷,只是真正实行起来却发现不易,工匠难寻,为了书本的症结,需要保持同一个字体,然而不同人的字总有差别,让同一个人做一组字又耗时耗力,开始时用的木料,珍贵的木材谁会舍得干这个?一般的木料又常常会因为温度、湿度的关系变形。
加上回声书店中有为数不少靠着手抄书挣钱贴补家用的人,这件事也就慢慢缓下来。若是真的有人深谙此道,能够做出不少的铜字,也活字印刷也就靠谱一些了。工部那里一直想改革却没有什么机会,王家把持着工部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霍大人最近也没什么建功,大事上很难有提升的机会,可是铜字的事情,若是在明年的春闱之前弄明白了,谁又能说不是大功一件呢?
徐图,果然是福星!凯风再一抬头,正看见对面墙上的钟馗打鬼羽毛绣画,不由得轻抚心口,这里怎么也有钟馗呢?偏又做的这般的栩栩如生,可惜了这些个羽毛,绣成了这么一幅好画,却被这个人挂错了地方。
墙角的黄铜灯架分为三层,三个角度,铜针上穿着的蜡烛已经烧到了根部。地上放着的书画缸中书画凌乱,可以显出主人的心性。
离开小室,又踱步回了客厅,下面踩着的地毯绣着棱锥似的花纹,听说此类花纹属火,徐图,你的火气倒是不小啊!凯风随即释然的一笑,这个呆子还真是听自己话呢!
惊慌失措,刚刚梳起的发上还沾着水珠,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就赶紧来见,一入客厅,正看那人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对鸳鸯佩剑发呆。
“臣徐图拜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半晌没有回应,陛下难道是生气了?按说不该,陛下不是那种会在小事上计较的人啊!
鸳鸯佩剑上面挂着鸳鸯玉坠,鞘口为铜制,虽然磨痕不少,却不曾生锈,可见主人常常抚弄,八卦护环连着深蓝绸镶石榴石系腰带,鞘尾用的是如意剑镖,剑鞘身上弄得是青玉云纹名牌。不是什么金珠镶玉的贵重物件,却配得上徐图的个性,重实用,而不是花哨。
凯风上前拿下这一对剑,一拔剑柄,两把利刃,剑上虽有伤痕无数,却一点都不妨碍独有的冷傲气息,凯风将剑鞘一放,指尖轻抚,弄得徐图一阵紧张,此剑锋利无比,寒光袭人,只怕会伤到陛下。
“你这对剑真是好啊!明闪闪青锋晗光,情切切剑做鸳鸯”,指尖轻走,笑容苦涩,凯风感慨道:“叹只叹朕这里冷冰冰铁铸心肠,竟使它劈对分双。爱卿若为此剑,便好了。”
徐图不敢答话,当日含香亭一别,君臣名分已定,从此再也不能往金屋玉楼上作何遐想,如今陛下多生感慨,自己也不曾有半分后悔,纵使无悔,还是有些怨恨的,只恨自己身份卑微无依无靠到了今日,又是这朝日头一个为官的男子,不能离开朝堂开了男官嫁人的先例。
凯风把剑鞘一个个套上,却不把它挂回原处,只放在手心里面捧着,“你起来吧。朕来的不是时候,不成想你竟在沐浴,说来也奇怪,怎得这个时候想起来沐浴了?”
“回陛下的话,今日无事,不需往宫中议事,臣跟侴大人有约,订了未时三刻,便将练武的时辰挪了,想着那样的邋遢样子见客有所不便,便去了。”
“侴?这姓氏难得,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在朝日的朝堂上,似乎只有兵部侍郎侴谋大人。”先皇也真是有意思,重用的两个男官,一个叫徐图,徐徐图之,一个叫侴谋,筹谋千里。
“还能有谁呢?陛下前些日子不是刚赏了拓本给他,要他勤加练习吗?还说什么跟臣相像的话。”徐图立在原地回话。
“哦?他还真是藏不住话,竟什么都跟你说了,说也无妨,朕瞧着这几日他的字也算是有长进了,不辜负朕特意让人去国子监找的拓本。你不曾见过他的字,也不知道朕当时的心情,拿到他呈上来的奏折,朕根本是不晓其意,不可卒读,不忍直视,把折子给了写意,连她都皱了眉。写意那是什么人?跟朕多年,还跟了尊亲王一些日子,连她看了都皱眉的东西,你想想那有多糟糕。同样是武科出身,你就好上不止一点。”
“谢陛下夸奖。”
“坐吧,这上位有两个,且上坐吧。那个侴谋的事情,稍后他来了再说。之前朕正想着要找他说说,没想到这么巧,你们有约,那便一并说了吧。”
“是。”早就感受到陛下要拿兵部开刀,可是让男子掌管一部之事,是从未有过的,陛下的意思,这个侴谋是要得了重用的,就算是勤加练习,也不会钦赐拓本,除非这是为了昭示恩宠,给某些人做戏看看。
徐图听话地坐到凯风对面,扭转着身子,冲着凯风的方向低头待命。
“爱卿,你这府邸,朕还是第一次来,有些话不得不说”,凯风看了手里的茶杯,指了指,“你说你拿着那么高的俸禄,就用这样的茶杯待客?别人也就罢了,茶不昂贵不精细也就罢了,场面上的东西总是要过一过的,朕知道你统管军队的事情在行,朕把你调来京城,你心中还是有些不悦的,但朕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你静候佳音便是。”
“是。”
凯风抬起头,看了看那身后的猛虎下山图,冲着徐图绽开一抹无奈的笑,“也不知这是谁送你的,怎的就被你挂在了这里?恶禽猛兽原是不能挂在客厅里的,此等凶兽,视为不吉,即便要挂,也不能挂这种,口不能向内,要向外,哪有人往家中引灾祸呢?你这个厅中,有利器,有猛禽,挂的羽毛刺绣还是钟馗打鬼,放眼朝日,哪有这样的客厅?赶明儿朕找几个妥帖的人,把你这里好好布置一下,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那个侴谋是怎么跟你交好的。”
对于陛下的关心,徐图心知肚明,他是武将,手里的人命不计其数,最忌讳的就是凶兆,每次有战事,别的可以少,祭祀是万万不敢缺的,如今陛下在装饰上给自己提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的。“臣与侴大人之间,不论这个的,每次来都是说些武将之间的事情,这种吉凶之事,臣等都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