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好了,现在,’我说,‘康利夫人。’我说道,‘不管你说什么,这件事谁也管不着,我想在我的卷心菜地里给奶牛种几棵南瓜。我有权种任何我想种的东西,哪怕把蓟科植物的魔鬼种在我菜地里也不例外。’‘不,夫人,你不能这样,’比迪·康利说,‘你无权种蓟科植物,这对公共环境不好。’她说道,然后手握夯具的我急了起来,我朝她脸上挥了一拳,她也对着我脸打了一拳。犹如命运的安排,刚好神父布雷迪从我们旁边经过,他让我们好好相处。他知道我愤怒的原因,他先朝她开口了。你会认为她占了上风。我多想在他经过前把她扔到河里去。那时我们两个可是在桥上。下午我正往回家的路上准备烧水做晚饭,然后她缠上了我,这个粗鲁的女人!
“你好吗,邓~利维夫人?”她装腔作势地问我,我心里很清楚,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找我茬了。我是邻里和平主义者,如果她要与之作对,我的头顶心就像锅盖一样冒起怒气!”
“你们两个怎么啦?”单纯出于好奇的旁听者问道。
“是她在栅栏那头种了几个甜瓜。”邓利维夫人承认这点。“她说南瓜会完全变成它们的祸根。我说也是,我就想在她撒破甜瓜种子的前面一周种我的南瓜,而且上面已经被很多虫子啃过了。但是她却黑心地向我撒了谎,她第一次看到我出现在卷心菜地时告诉我说这些可怜的植物都完蛋了,她要在上面撒石灰灭虫。她怎么知道我打算怎么做!我的卷心菜种得很远,地方也足够大,而且如果南瓜藤碍着你了,你可以把它引到任何地方,它自会长得又好又长,可怜的卷心菜们同样人畜无害,它们长得又肥又圆,但她在大伙面前非要和我抬杠。
“你没看到我们正在桥上么,大批人窃笑着经过我们,他们在她身后晃悠并驻足听我们的后续发展。谁都会被高谈阔论吸引,他们除此之外没事可干了。比迪·康利发现有人围观她后,摆出了说教者的姿态,为了不负众人之望,她放下凑巧带着的东西并开始证明她比我有理。不过她弄得一路上泥泞斑斑,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才是正经的路人。‘你是想跳舞的话先把鞋子上的泥巴擦干净了。’我这么对她说,然后她像老火鸡一样发了疯似的上蹿下跳,无时不刻朝我挥舞着拳头。‘来吧,比迪。’我说,‘还是你哪里不正常了,女士?这不光是在地里撒了几颗南瓜种子的问题!’旁人都笑了。我不想在这群无知的男男女女面前和比迪·康利争论了,也不想让我俩成为大伙的笑料。我捡起篮子,又气又羞地准备离开。‘来吧,康利夫人!’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这样下去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很客气地说道。
‘愿魔鬼远离你,玛丽·邓利维!’她继而说道,‘正如大家所见,你把我的院子搞得一团糟,还出言不逊。我今天下午会把我的母鸡群赶到院子里,等着瞧吧。’她补充了一句。‘慢着,’我说,‘别忘了那天发生在你阿姨身上的事,她放母鸡到邻居家搞破坏,报应却落到了自己身上,母鸡都回来了,把她院子里的豆芽和马铃薯都刨了出来暴晒,她所有肥沃的莴苣都被啄成了爱尔兰花边的形状。我们做了十三年的邻居,’我说,‘我们常常隔着栅栏起争执,但我们还要继续做邻居,我们会在那种情形下站在那里无言以对,面面相觑。来吧,比迪。’我又一次说着,挎着我的篮子离开了,我想起了布雷迪神父的劝告,但为时已晚。一些围观的人也纷纷离开了,他们觉得好戏已经收场了。
“我才不需要你这么说,”她朝我跺脚,她脸中央布着一条黑色的泥印,整个人已经完全被愤怒所吞噬。我回跺了她,把篮子横在我们中间,她比我个儿大,我无机可乘,然后她自己滑了一跤跌倒了,她的鼻子磕在了篮子的硬檐上,为了避免麻烦,我扶起她然后陪她回家止血。当然我对她的跌撞表示歉意,她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康利夫人,’我温和地说:‘你这样青着眼圈满脸抓痕的,这两周是无法见人了,城里会传来有关我俩的风言风语。我是个本性平和的女性,’我说,‘我不想谢你什么。’我说道,血也已经止住了——‘不,让一个像我这样的老邻居丢尽了脸,也就算了。这是值得我们深刻反思的问题,我们不该在桥上发生争执。’哎,但是我在冷静说话之后又打了起来,她起身想扯住篮子,我幸运地躲开了,后来我就走了,留下她在那里挠墙,如果她认为用那种方式能发泄傻气的话就随她去了。我再也不想叫她陪我了,我发誓我有生之年再也不跟她讲话了。这就是比迪·康利和我之间的全部事情经过。不,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她!”
II.
之后的某一天,正值夏末时分,邓利维夫人气势汹汹地站着门阶上,大声地数落着人行道上的一头山羊。它透过栅栏扯走了一些她心爱的毛地黄,正迫不及待地把花茎往嘴里吞。
“你怎么能这样越过栅栏,你这黑贼!”她大嚷道,但她的斥责完全不起作用,于是她顺手抄起扫帚,狠狠地朝它背后砸去。它挨了扫帚后只是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又不紧不慢地开始嚼一块草皮。
“好吧,如果没人打扰我的话!”邓利维夫人充满了忧伤,“如果没有野生动物造访,我的奶牛也会变成牛干,有一个邻居总比没有好。这么晴朗和舒适的早晨,我却没有能讲心里话的人。如果有其他更适合我呆的地方,我应该搬得远远的。除了照顾花园我再也无心他事,我可爱的作物都在努力成长。谢天谢地,我的卷心菜长得很茁壮。那里还应能看到为我奶牛种的南瓜,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它们完全横七竖八了。”
这两栋小白楼紧紧地挨在一起,屋后各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屋前的道路延伸至一座横跨河面的石桥,能通往前方以制造业为生的忙碌村庄。清晨的空气新鲜又阴凉,清风吹走了一季的炎热干燥,这正是适合和邻居聊点八卦的早晨,但是夏季已经差不多进入了尾声,朋友之间却还没有和好如初。她们各自的熟人已经听厌了她们吵架的事,对此孜孜不倦的新鲜感早已耗尽。康纳利夫人正重重地熨烫着一堆积攒的衣物,而邓利维夫人保持着疏远和距离,听到熨斗声她不由叹了口气。她天性喜好社交,她有种想走进去和往常一样坐在熨斗台旁边的冲动。
“哎,这个可怜人还在生我的气,我一听她的熨斗声就知道。和像我这样的人吵架太丢她脸了。”邓利维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走进她的花园里,把垂头丧脑的毛地黄拉回栅栏里面。种子是从她移民的祖国寄来的,今年是毛地黄开得旺盛的头一年。她希望怒放的毛地黄能在某种程度上抚慰康纳利夫人的友善之心,因为她们从前在克里县住在相邻的郊区。山羊抬起了脑袋,略带兴趣地盯着它要对付的东西。羊现在正在路边吃草,待它嚼过后发现毛地黄显然是苦的。
邓利维夫人隔着栅栏站着看它,有只羊陪着她也能令她高兴。
“去那边,看到前头那小片优渥的草地没?”她向山羊建议,完全忘记了它搞过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