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山上的土匪已开进到土围子外面的树林边。他们惊奇地看着城楼上的活动，王二麻子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到了，打吧！他们站哨的只是几个民兵，没什么战斗力。”
“不行！”匪众里冲出几个人，手里端着枪喊道，“我们的爹娘和孩子都在上面，谁敢打我跟他拼了。”
匪首王二麻子掂了掂手里的枪，没敢再吭气。一伙人挤到匪首跟前说：“陈有庆、夏兆群等人欠了我们那么多血债，不杀掉他们誓不为人！我们好不容易踩了点，积蓄了力量打到这里，难道就此罢手？”匪首正在犹豫，只听城楼上的刘汉卿站起来高喊：“现在，大会进行第二项，把陈有庆、夏兆群这两个恶霸押上来，请群众诉苦！”
听到夏兆群的名字，随匪众下山的三寨主“草上飞”心头一颤，“哗”的一声拉开枪栓。
经过短暂的沉默，村民杨立明第一个登台，指着陈有庆说：“前些年，我有病，你派管家打着关心的旗号，借给我二十块钱，说不要利息，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没想到过了一个月，你就来催要，我当时没有，你说这个月还，要四十块，下个月还，得八十块，到了下个月，我仍然没有，拖了一年，你硬把我家的二亩好地霸占去不说，还说我欠了你的钱，你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啊。”
杨立明的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大家仇恨的怒火，控诉的人一个接一个，村民陈二根说：“我家的地挨着陈有庆家的地，他想强买，我没卖给他，他就在地边上种洋槐树，只几年的工夫，我的地没法种了，只好贱卖给他。”
村民赵金民声泪俱下地控诉说：“陈有庆你简直不是人，害得我家破人亡。三年前你把我姑娘强霸了，我儿子气不过找你理论，你就勾结国民党，把我儿子关起来，屈死在监狱里，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找到。”
村民李大柱说：“夏兆群，去年你想霸占我家的河滩地种花生，我不同意，你勾结土匪，夜里把我绑了票。两个孩子把房子和土地都给了你，才把我放出来，家里生活无着，哥俩只好上山入伙。”
“爹！儿子在这呢。”土匪中有两个人举枪高喊，“城楼上的你们闪一闪，我把夏兆群毙了。”
“孩子，不能打！共产党会为我们报仇。前几天他偷着转移浮财，都给工作队截住了。”
“是啊，不能打！我们不是来找两个恶霸报仇吗？共产党已把他们押起来，让我们家人控诉，我们还打什么？”一大片土匪举枪高喊。
匪首和惯匪看了看欢呼的匪众，紧握着枪没敢吭气。
几个恶霸地主被戴上高帽，五花大绑地押到一边。
刘汉卿宣布：“大会进行第三项，请各村村长宣布分田名单。”
一个个村长相继走上台去，念着哪户地主的地分出多少，哪一户贫下中农家分多少，是哪一块。念着念着，匪群中骚动起来：“这是真的吗？家里有了地，我们还在山上干什么！”
匪众王同林听念到他家分的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家仅有一亩山地，被赵世禄以开矿名义霸占，愤而上山入伙，整天盘算怎么把那亩地再夺回来，且做梦都想在川道里有块好地，他举枪高喊：“真的给我家分了地吗？”
村长王季冰站在城楼上高喊：“同林兄弟，真给你家分地了，因为你家没地，除了你们家原来那亩山地，还给你家在川道里分了一块好地，你到林外看一看，地桩都打好了，因为你不在家，上面写着你媳妇的名字呢！”
王同林不顾一切地打着火把，跑出树林，在地上来回找，发现有块木桩上写着他媳妇的名字，他沿着几个桩子来回走了好几趟，连连说：“这可是陈有庆家的好地呀，有一半还种了谷子呢！看长得那个结实啊，真的分给我了？”
“是啊，孩子他爹，真的分给咱家了，赶快回家和我们种吧，我带着三个孩子哪能种得过来呀！”同林媳妇在村头喊起来。
王同林高兴得像疯了一样，跑进匪队里振臂高喊：“弟兄们，我们有地了，还当什么匪呀，赶快回家种地吧！”
“是啊，只要有条活路，谁还愿意为匪呀！不知我们那里分了没有？要分了，我也回家种地去。”匪群里人声鼎沸。
城楼上的刘汉卿高声向下面喊道：“现在古州已全部解放，你们这六百八十二个人当中，有三十六个是益华县的，有八十四个是古丘县的，有七十二个是寿灵县的，有二十九个是桓阜县的，你们家里已经都分地了，全国解放为期不远，家家都会有地的。”
“啊，那我们就散伙吧！”匪队的人高声呼喊着。
“镇静、镇静！”王二麻子朝天鸣了两枪，蛊惑人心地高喊，“谁也不许走，地主家那么多金银财宝还没分呢，我们要抢来分了再说。”
话音未落，刘汉卿又站在城楼喊道：“地主家的浮财已都按户分配完毕，这可是让乡亲们买种子、置农具，恢复生产用的，把它抢走了，今年的日子怎么过？”
王二麻子扬着枪说：“老子不管那些，今天这趟不能白辛苦，把浮财给我们，一切好说，要不，老子就血洗土围子。”
刘汉卿答道：“王二麻子，你别嚣张，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雷区，你敢动，我们拉响引信，你们跑不回去几个！你山上仅五个隘口，每个隘口两三个人把守，我一个团的兵力已经上山，如果你敢动，即使有人能跑回去，我打个信号弹，他们会把你的老巢端掉，你山谷中的那些牛羊布匹和抢来的珠宝，将化为灰烬。”
“这、这……”王二麻子掂着手枪没了主意。上百名匪众挡在王二麻子面前劝说：“不能打、不能打，我们也不干了。”
王二麻子怒道：“老子山寨也不是饭店，没饭吃了来，有饭吃了就走，谁走，我毙了他！”
这时，三寨主“草上飞”也拔出枪来，怒气冲冲地说：“谁敢毙兄弟，我先毙了他。”
匪众“呼啦”一声分成了两队，几十人端枪紧跟在王二麻子身后，几百人端枪怒气冲冲对着他，火并一触即发。
山寨军师——外号“智多星”的刘昭看到形势不妙，马上堆起笑脸说：“两位寨主、弟兄们，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当初入伙，是为了图口饭吃，现在弟兄们有了活路，我们就分道扬镳，好聚好散。”
匪首王二麻子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悻悻地带着几十个人扬长而去。
王四云望着顽匪溃逃的身影，打了个激灵：“这个办法说不定真能把土匪治住，这可是历朝历代没有过的事，幸亏当年给他们发传单的事做得隐蔽，以后做事可真得悠着点！”
剩下的匪众扛起枪向土围子走来，封北川紧张地对刘汉卿说：“这些人生性剽悍，又沾了匪气，不能让他们带着武器进来，若是控制不住，会出大麻烦的。”
刘汉卿笑着解释说：“封先生，不用怕，他们都是贫雇农的子弟，被逼无奈才上山入伙的，我们已在群众中对他们进行了调查摸底，只要没有血债，没有单独干过坏事的，讲清了道理，他们中绝大多数可以发展成民兵，并且成为剿匪的重要力量。”
封北川狐疑地摇了摇头：“不会吧，哪能这么容易呀？”
“我们这支军队，来自于人民、服务于人民，战场上有多少俘虏经过我们教育，调过枪头和国民党作战？不少人很快立功，成为战斗骨干。”说到这，他指了指去追赶匪首的尤魁说，“他原是国民党军的炮长，被俘后参加了解放军，立功当了连长，如果不是特别可靠、放心，还能让他管公安局的治安股？”
“噢！”封北川好奇地看着尤魁的背影，想起刘汉卿那天伸出的两个指头，恍然大悟，“噢！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均田’。中国是个农业大国，主要矛盾是土地问题，共产党是靠土地革命起家的，抓住了均田地，就抓住了解决问题的牛鼻子。”
这时，匪众已经走到围墙下，刘汉卿让打开城门，招呼开会的群众鼓掌欢迎他们入村。
“咳！这八路真是说到做到，尤魁兄弟许愿，好汉们来到就土改，这不都是真的吗！”几个匪众高兴地嚷着，他们还习惯性地把共产党、解放军称为八路。
刘汉卿说：“当然说的是真话，共产党是为穷人服务的，你们不也都是穷人嘛！现在天色不早，大家都很辛苦，你们把枪放下，先各自回家休息。家不在此地的，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愿意参加我们队伍的，先在朋友家借住，明天报名。”
“怎么回事？”看到这些情况，一木惊问邢冬浩，“不是说两头工作都做好了吗？”
“给财主、匪首两头都是下大力做了工作的，哪成想匪众会闹出这事！”邢冬浩气恼地回答。
“噢！以匪众制匪首，是共党惯用伎俩，他们用这个办法对付国军，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少共军主力部队中，有60%~80%的士兵，是从国军中俘虏过来的。”一木顿时泄了气，不情愿地喊了一句，“撤！”
“盟主，这只是一个山头的好汉！周围山头多着呢！我们再去联络？”邢冬浩说。
“没用了，其他地方的土匪，也多是逼上梁山的，共党祭起‘均田’两字，要不了几天，会把他们都诱下来的，山匪、财主靠不住了。”一木略作沉思，“共党打仗真成精了，但搞经济他们不行。现在我们赶快进城经营。”
三大舵主扬鞭紧随，途中，一木向邢冬浩面授了进城后的行动机宜。
这时，远方枪声大作，一小时后，尤魁骑马返回报告：“击毙妙竺山土匪二寨主和惯匪三十二名，其余土匪落荒而逃。”
不一会儿，十几名化装军人和反水立功的土匪，赶着山上的牛羊回村，乡里组织的搬运队也上山搬运山谷里的物资。
第二天，刘汉卿、宫伯羽和乡党委一起筛选，从返回的土匪中挑选了包括“草上飞”在内的三百多名苦大仇深、出身好、有一定军事技术的人补充进民兵队伍。刘汉卿亲自给他们讲了一课，详尽说明“推翻了国民党统治，我们才能斗地主、分土地，建立人民民主政权，但是，现在蒋介石还盘踞在南京，为了保护家园、保护新分的田地，我们大部队开赴南方主战场，我们民兵要配合留下来的部队，担负起消灭土匪、维护地方治安的重任。”
刘汉卿的话，使这些昨天的绿林好汉热血沸腾，他们高呼着“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保家保田保饭碗”，“肃清残匪，维护治安，家家过上好日子”的口号。“草上飞”当场表态：“几个山上的情况，我熟悉，剩下的土匪有些还可以动员回来；那些血债累累的惯匪，我们掌握他们的习性，打起来，比正规军还有经验，让我们进山吧！”
看到这个场面，刘汉卿打心眼里高兴，他和几位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们组织成三个民兵大队，从分区直属连中抽调二十名党员，派到三个大队中担任领导和骨干。经过简单的整训，队伍进山剿匪，为了确保剿匪的胜利，工作队专门组织区委加强户籍制度管理，在主要交通要道派出民兵站岗放哨、盘查路条，一股股的残匪失去了往日活动的空隙，龟缩在一个个山头上。民兵掩护匪属进山喊话。由于这支民兵队伍熟悉山匪的习性，他们带着家属们在山崖下喊话、在大树上留字条，用各种方式让山匪了解党的政策，告知他们，家里已分了田地，欺负他们的恶霸地主已被镇压，血仇已报，奉劝亲人赶快回家种田。
在耐心细致的宣传下，每天夜间，都有三三两两的土匪从山上跑下来，到政府登记，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月后，多数山头的土匪已经跑光，只剩下六个山头还残留着部分土匪。工作队和区委商量后决定，开始武力清剿。三个民兵大队的多数成员，都是从匪窝里下山的，哪个山头都有熟悉道路和敌情的人，清剿进展顺利，仅以伤亡十几人的代价，把周边山头的匪窝大部端掉，剩余的土匪在许振中、王二麻子的带领下，聚集到北峰山，负隅顽抗。这里山势险峻，两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有条山梁，连接其他山头，但山梁的出口也是一个陡峭的关隘，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的东面是一条大河，岸上筑有几十个碉堡，要渡过去很难。
封北川曾参与剿匪，这次专门请他来当顾问。他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河面，对刘汉卿说：“分区那个团有没有射程远的重炮？拉一门来把碉堡轰开。”
刘汉卿笑了笑说：“封先生，不瞒您说，现在大部队南下，分区掌握的兵力不到一个连，不要说炮，连机枪都没几挺，哪有重炮啊！”
“啊？！”封北川睁大了眼睛，“这段时间我们玩的是险棋啊！”他到现在才知道刘汉卿坚持先改后剿的原因。
刘汉卿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容不改地解释：“也不完全是没有兵力，人民政权相信人民、依靠人民，上山入伙的人也多是穷人的子弟。毛主席说过，我们的任务就是教育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并且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我说不完全是因为没有兵力，是相信这条真理的力量。”
封北川若有所悟地哈哈大笑：“贵军政治谋略过人，不知在军事上可有绝招？”
刘汉卿肯定地回答：“有！老甄，你现在就通知三支民兵队伍停止行动，召开一次军事民主会，发动人人提建议，个个想办法，尽快拿出歼匪之策。”
通知下去的这天，正巧北峰山附近有农贸大集，又是个星期天。民兵们围坐在河滩里，发言都很热烈，赶集的乡亲们好奇地凑过来出主意。宫义男、甄玉望和同学们赶来战地慰问，捷舟他们也在为剿匪队伍端茶送水。抽空，他们拿起宫伯羽的望远镜，看着土匪占的山头想点子。
宫义男说：“这几个山头太险了，只有组织敢死队，利用暗夜摸上去。”
“你瞎说什么呀！土匪地形熟，布置严密，那得死多少人啊！可惜现在是初秋，再过些日子，树叶枯了，放火烧山，可以把他们轰出窝！”甄玉望说。
宫义男白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没有找到合适的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