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们无缘?既然无缘,为何又要相知相爱?唐芙的脑袋有些昏沉,全身发热,她知道这是受伤后必然出现的症状,高烧。
夏桀也发觉了她的异样,忙抱起她就往房里走,唐芙拉着他的衣袖,阻止道:“等等……别进去……再坐会儿。”她还想再看看,这样温暖浓烈的春光。
夏桀抱着她停在原处,紧皱着眉头:“你发烧了,得叫医正来看看。”
“再看情况也不会好转,我就想在这儿坐着。”唐芙轻呼了一口气,小声叹道。
夏桀犹豫了许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近乎呢喃道:“不要这样阿芙……会有人可以救你的,我已经叫格亚去找了。”
他转身坐在台阶上,唐芙之前还是坐在地下,现在整个人完全被他搂着。
“格亚?他没事吗?”唐芙这才想起来,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被抓回宫后事情又多,她竟然快要忘了他了。
夏桀摇头:“没事,当日你中毒晕倒,他求施伯牙救你,施伯牙虽然没有解药,但到底也没有为难你,他当时告诉格亚,世上有能解百毒能治百病的奇人,传说是神农氏的后代,许多得了疑难杂症后来又莫名其妙恢复的人都是他救的,只是……此人行踪诡异,谁也不知道他的落脚处在哪里。”
“不过,”他接着道:“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阿芙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他望着她的表情坚毅,颤抖的语调却不自觉的泄露了他心里的紧张。这毕竟是传说中的人,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他只有靠一句空话来支撑自己空虚的心灵。
世上哪里会有能解百毒,能治百病的人呢?这不过是下层劳动人民的美好愿望罢了,若真有这样的人,又岂会行踪诡异,无人知晓?
唐芙自然是不相信那什么神农奇人的,但看夏桀阴暗中充斥着一点光亮的眼神,她又不忍心否定他,想说的到了嘴边硬生生变了了样:“恩,我会坚持的。”
他低头看她,一时两人对看了半天,唐芙低声说:“夏桀,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爱你,对不对?”
夏桀眼神闪着光亮,轻轻点了点头。
唐芙笑着说:“那答应我的话,好不好?建一个不会漏雨的房子,你好好生活。”
他似乎有些疲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起身将唐芙抱了进去。
将她温柔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他又皱眉,语气有些焦急:“我去叫医正来。”
唐芙忙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见他转头看着她,忙撒娇道:“别走好不好?”她想多看看他。
夏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出门,吩咐了宫奴去请医正后又马上进去,唐芙委委屈屈的躺着,精神很是萎靡。
她能感觉到她伤口处的腐肉正在腐烂,他们没有缝合伤口,不知用了什么药物止血的,但子弹还在体内,伤口也在恶化,可是这里的人束手无策。
如果是其他地方还好,她可以叫夏桀将腐肉剜掉,可以叫他拿出子弹,可在肚子这种柔软脆弱的地方,她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真的要死,她还是留个全尸比较好看吧,她可不希望夏桀抱着她的时候她都肠穿肚烂了。
唐芙脑袋昏昏沉沉的,夏桀紧张的看着她,嘴里不停的叮嘱他叫她不要闭眼,唐芙觉得身体真是疲惫到极致了,她想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眼前突然出现了现代的生活情景。
专人接送的豪车,万人追捧的呼喊,在T台上散发她的光彩,T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静静的坐着,眼眸里满满都是惊艳。
她想,反正她快死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也只会当她神志不清而已,就当讲故事好了。唐芙转过头,夏桀坐在她的身旁,她看见他眼里充斥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她给他讲了现代的生活,讲她幼时在奶奶身边的生活,那时候捕鱼捉虾,无忧无虑;后来奶妈死后,她被接回父母身边,照样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几乎没受过苦,到了这里来受的苦最多,她去做模特,乱七八糟的陪酒,应酬,潜规则,她不能接受,她想要实现的梦想不是充斥在这种肮脏的交易中;然后,解约,赔款,然后是莫名其妙的星探发掘了她,为她打官司,为她赔款,为她砸钱,为她包装,这才造就了她后来的辉煌;最后,在她为这种枯燥的感到无味的时候,她被绑架,然后想尽办法逃跑,就是在这时她碰到了那个女人,她不知道她手里有枪,贸然的带着她跳了湖。
唐芙是不打算放弃她的,不论经历什么,作为一起逃难的朋友她不会放弃她,可是唐芙没想到,上天竟给她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她莫名其妙穿越了,有幸遇到夏桀。
可谢如素不一样,她的经历导致了她后来对唐芙恨之入骨,说到底,是唐芙她自己害了自己,她心里一直这么觉得,如果——
如果当初她们没跳,而是用那六颗子弹和他们战斗,那时候,所有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夏桀听完,处在呆愣中尚不能回神,他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也许她现在神志不清了,可是他又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唐芙害的谢如素穿越,害她受辱受苦,谢如素为了报仇害死唐芙,罪魁祸首是谁?他不知道。就连如今,他看见她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他宁愿她从未出现过,他也不想她受这样的苦。
唐芙说完一切身子就更加疲惫,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闭上了眼睛。夏桀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医正便来了,后面跟着一身明黄衣袍的姒履癸。
前一次负责止血的老医正看了看唐芙的情况,她的伤口果然恶化了,虽然不再流血,可没有经过治疗此刻正在慢慢腐烂,即使她能醒着熬很多天,她的肚子也会腐烂完全。
他也想过将腐肉割除,可人的身体脉络交错复杂,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儿就会立刻死去,更何况去了腐肉之后呢?大出血怎么办?她体内的东西怎么办?这些都让他止步不前,束手无策。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只有用些人参雪莲之类的名贵药材把命吊着,即便如此,她也熬不过今晚。
夏桀仿佛一早便预料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诧异或者震惊,但眼眸里浮现了明显的绝望。
姒履癸吩咐医正们都退下,看着沉默坐在床沿的男人,心里竟有些莫名的……酸涩。
其实,夏桀他不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姒履癸是很羡慕他的,因为他从小就可以陪在母亲身边,他还有父王宠爱。
他被接回宫里继承王位的时候,他曾经渴望过的,会慈祥的对他笑,会教他习武的父亲,在垂垂老矣重病之时,他心心念念的,是夏桀。
他到死都想着他,姒履癸进去的时候,他那双浑浊而疲惫的双眼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不同,但他不认他。
他不知道世界上除了一个夏桀还有他也是他的儿子,他不认他。
姒履癸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他想争取,想弥补,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
世间任何事情的决断,无非一个情字。他们如今这步田地,怨的了谁?又恨的了谁?
“她服了药之后,你立刻带着她走吧。”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让他做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吧。
夏桀没有看他,起身接过宫奴送来的药汤,一边将唐芙抱着坐好,一边淡淡道:“恩。”
姒履癸转头看着他,“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不觉得他过河拆桥?
话音一落,反倒是唐芙开口问道:“为什么?”
姒履癸一愣,刚想开口解释,又觉得自己这副难得好人的模样很是矫情,于是故作不屑的冷声答道:“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住了一天了交易也结束了,要是再不走,可就不要怪我趁人之危。”
“马上就走。”夏桀突然开口道。
说着,将空碗放回桌上,抱着唐芙就要离开。
姒履癸似是被他的态度惹怒了,恨恨的骂了一声:“不识好歹。”
唐芙抱着夏桀的脖子往他身后望去,姒履癸静静站在门边,周身散发着落寞的孤寂,唐芙皱着眉头,轻声问道:“真的要走吗?”
夏桀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