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了然的挑了挑眉:“你是说月娘对他有意思?可月娘是庶女……你却好歹是半个嫡小姐。”
五娘无语了,索性一把握住二娘的手,目光坚定的一字一顿保证道:“总之,我对那位尚世兄只有相识之情,再无半点其他,二姐,你就放过我吧。”
二娘见她表情窘然,就叹了口气,却还是提醒道:“如今你得罪了母亲,若是太奶奶能给你撑腰,你往后倒是能说平稳说上一门亲事,可那都是未定的事,此次你来金隽,本就是个机会,金隽达官显贵家幼子尚多,你也不小了,这会儿斟酌着,给尚家少爷留点印象,往后保不定能有个好结果。”
五娘真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二娘为她好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可她根本并未想过将来会嫁到富门,她只愿找一户平实人家,男耕女织,平平淡淡,那便于愿足矣。
世人都以为嫁得越高越显贵,可豪门大户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幸福终生的?还不如“得一知心人,白首永不离”,来的更加简单温馨。
二娘见五娘好似有些无力,她却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娇羞,才会故意隐瞒。再说,如今她们寄居在三老爷府中,若是当真月娘也中意尚言清,那五娘的确不该这个时候与之争抢,有些事,既然未定,那便无需说出来节外生枝。
有过了几天,总算到了成亲当天,吉时一到,门外边响起三太太的催促声:“新娘子好了没?这轿子都候着了。”
二娘紧张的由月宁萱宁伺候着头妆,一身红彤彤的喜服衬得她净白的脸颊更加娇艳,五娘今日是需要陪着二娘一块儿进门的,因此她也穿了件红色的衣服。
待都准备好了,二娘娿盖上红盖头,月宁才跑去开门,门外,三太太笑得开心极了,亲自上前扶住二娘的手,还暧昧的揶揄着:“你再不出来,新郎倌都要等急了。”
旁边的丫头们噗嗤一笑,二娘轻嗔一声:“三婶……”
一路走出府外,外头轿子已经等好了,喜娘看新娘子可算出来了,当即招呼乐手吹吹打打起来,二娘在三太太的搀扶下,坐进喜轿,五娘作为陪嫁入门的姐妹,坐在后面的小轿子里。
伴随着唢呐吹鼓,只觉得没走多久,轿子就停了。
外头的喧闹声与鞭炮声交错不断,有人唤了声:“新郎踢轿门了。”
接着就听咚的一声后,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新娘子进门了,进门了……”
五娘跟着从后面的小轿子出来,她头上戴着红纱笠,抬眸有些好奇的看了自己未来的二姐夫一眼,只见此人五官工整,一袭喜服称得他身子虽有些削瘦,却不失健朗,脸上一直挂着喜庆的笑意,看得出他也对今日的小登科充满期待。
五娘这才放心垂眸,随着丫头的带领,进了正堂。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伴随着喜娘的呼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意。
一番冗长的仪式过后,新娘便被送进了新房,五娘是陪门姐妹,自然跟着去了,一整天,二娘没吃一点东西,直等到天都黑了,外头的客人也都散,才听小丫头急急的跑来禀报:“少爷来了……”又对五娘说:“袁家小姐,请随奴婢到厢房歇息。”
五娘笑着正想起身,身边的二娘却一把抓住她,她手心有些冰冷,看来十分紧张。
五娘抿着唇笑了一下,凑到二娘耳边,轻说了一声:“白日我特地看了一下,二姐夫容貌俊逸,一表人才,二姐放心吧。”
二娘迟疑了很久,才羞答答的应了一声“嗯”,旁边的丫头又开始催促了:“袁家小姐,请快些。”
五娘不再耽误,推开二娘的手,便急急忙忙随着丫鬟出了新房,一路到了客苑的厢房。
其实今晚入住客苑的人是不少,男方许多远房的亲戚也都来了,来回路程遥远,因此都住在了长孙府。但五娘身份特殊,她是女方家唯一,也是仅有的客人,因此丫鬟是将她安置在单独的小西廊里的。
边走,那丫鬟还边说:“袁家小姐是贵家千金,客苑儿今夜人多,有不少别家太太与同路的少爷小姐们,我们家少爷特地命奴婢将您安置离那正廊远些,不受叨扰。”
五娘抬起小脸,两眼晶亮:“少爷?是二姐夫吗?”
小丫头笑着点点头:“可不就是咱们的小少爷吗?小少爷虽不若另外几位少爷骁勇,却为人和善温润,是个难得的好人,对小少奶奶也格外上心,切记我们要好好招待袁家小姐您呢。”
五娘满意的点点头,若真是个这样的好人,那二娘也算是捡到宝了,豪门大户里,能找个这样的相公,可不容易。
一路到了小西廊,五娘刚进屋,一会儿功夫,就有小丫头们陆陆续续端来菜肴,五娘正懵懂时,领头的丫头就说了:“小少爷格外吩咐了,说袁家小姐跟着小少奶奶操劳一天,定然会饿的,因此让我们准备好夜宵,让小姐您别饿着歇息。”
五娘面上笑意更深了,看来这位二姐夫,当真是个心思细腻的良人啊,那二娘往后,只怕总算有好日子过了。
草草吃了些东西,丫鬟们又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子,接着就有人端着洗漱的水进来,一番收拾,五娘总算换上了睡袍,歇了下来。
待屋里吹了灯,房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如今快到子时了,大多数的客人虽说都走了,可小部分与长孙家亲厚的亲戚却还在大厅喝酒吟唱,因此整个长孙府依旧是热热闹闹,宣宣扬扬的,五娘勉强闭了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的声音虽说不大,可在静怡的夜晚,却显得分外清晰。
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看了半天,最后,她还是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正厅那边灯火通明,唱戏的,听曲儿的络绎不绝。五娘不慎的抬眸一看,竟见天边的圆月满如玉盘,她突然有些心痒难耐,想到这小西廊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出去观月,应当也没发现。因此她才拢了拢外衫,大着胆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从外头看夜空看得更真切些,晶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徘徊在圆月旁边,整个天空当真是明镜无波。
“好美的夜空。”到了这异世九年,日日想着如何在那硕大的袁府里安身立命,因此她倒从未有过半点闲暇赏月之心。今晚,倒算是个意外的收获。
正在五娘享受着这天赐美景时,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心里一急,想到自己此刻衣衫不整,又是在别人的府里,若是被谁看了,恐怕会辱了二娘的面子,让人觉得袁家的女儿不识规矩。
心神一闪,她便立刻钻进旁边草木灌里。
来的是两个丫头,正急急忙忙的四处张望着,其中穿绿衫的丫头有些埋怨的嘟囔着:“跑到哪里去了?客苑可都找了一圈了。这小西廊是招待小少奶奶陪门姐妹的,应当不会来这边吧?”
另一个红杉丫头叹了口气,也说:“就怕喝醉了的人,随便什么地方都乱闯,行了,有空抱怨,不如快些找人,若是惊动了别的客人,咱们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接着脚步声才渐渐远了,五娘松了口气,正想从草木灌里钻出来,可脚踝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扣住。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来。待回头一看,只见脚后边,一个双颊通红,眼眸迷醉的白衣少年正歪倒在地上,月光的映照下,露出一张五娘绝对不会陌生的脸。
“晏天皓?”五娘差点惊叫出来。她脑中迅速掠过刚才那两个丫头的话,断定的看着脚边的人,不禁哼道:“人家成亲,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不耐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被泥污沾得有些脏的脸,小声唤道:“喂,醒醒,醒醒。”
地上的人烦躁的吧唧一下嘴,伸手挥开她的手,抓了抓被她挠痒的脸颊,后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喝醉的他,脸上多了一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安详与寂静,天真的睡颜满是少年的纯粹,紧闭的双眸上,漆黑的睫毛若隐若现。
五娘收回手,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脑子迅速转着,突然,她灵光一闪,贼兮兮的笑了两声,匆匆跑回房间,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文房四宝,她倒了点凉透的茶水进砚盘里,随意研了两下,便将毛笔侵染入墨……过了一会儿,她又欢快的蹦到刚才的草木灌里。
她小心翼翼的将醉死的某人推平,接着将漆黑笔尖触及到他漂亮的脸上,先在额顶写个“王”字,再在两颊画两个太阳,然后在下颚画一把山羊胡子……唔,这样好像就差不多了。
五娘费劲思索的盯着地上浑然无觉的人又看了半天,最后视线停驻在他浓密好看的眉毛上,这家伙总爱用轻漫的眼神挑眉讽笑她,这眉毛让她看了就有气。虽然上次他好心一次帮她送小雏鸟回家,可之前呢?之之前呢?之之之前呢?他欺负自己的时候可不少,既然今夜是天降机缘,那她何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想到这里,她又顽皮的呵笑两声,然后将他原本清俊入鬓的两条好看的眉毛也画连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杰作,她捂着嘴窃笑起来。
过了半晌,她才站起身来,再俯看地上全无知觉的少年一眼,便从怀中掏出事先写好的字条,上面利落的四个字,写着——“丛内有人”。
她将纸条搭在草木上,接着跳出灌丛,捡起两块石头一左一右丢了过去,不一会儿,左边便有脚步声传来,五娘急急忙忙跑进房间,吹熄了蜡烛,耳朵紧贴着门扉听着外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