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听,嘟着嘴就钻进长公主怀里,不满的撒娇着:“寺庙闷死了,长公主又只与住持大师品茗对弈,我一个人好无聊。再说,我是知道长公主身子康健有余,才敢连夜哀着您赶回来的,您要说您这是一把老骨头,那不是冤枉我了吗?”
多月不见,三娘的这张嘴可是给磨厉害了。
五娘在旁静静的随着众人笑着,可恍惚间,她却感觉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光正打在自己身上,她眼尾一瞟,这才看到,右侧的圈椅上,竟还有一个人,此人一袭青袍,衣衫颜色与昨日相近,样式却大不相同,这人不是晏天皓还是谁。
只是这晏天皓盯着她干嘛?是又在拐着弯的想法子准备揶揄她吗?
三娘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听长公主与三太太、二娘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一时意兴阑珊,就委屈的嘟着嘴说:“我都听不明白,长公主,我想同天皓哥哥和五妹去外头院子玩。”
长公主也乐见三娘与晏天皓多多相处,因此笑了笑,便对晏天皓交代一句:“照看好你两位世妹,女儿家身子可金贵,别个磕了碰了。”
晏天皓起身轻应一声,态度有些不以为然。
三娘等不及,一手拉着晏天皓,一手拉着五娘,就跑出了屋子。
到了外面,却正好碰上刚从秀正庭出来的桐哥儿、月娘与尚言清。三娘来金隽也有几个月了,也随着长公主走过几家贵胄的门户,因此倒也见过身为太子少师尚大人家嫡子的尚言清。
三娘知道其身份,便不敢逾越,只规矩的福了个半礼,清爽甜美的声调娇声唤道:“尚世兄,好久不见了。”
尚言清看来也是对三娘有印象的,却微微诧异后,才回了个半礼,竟道:“三世妹,我倒是忘了你本与五娘就是一家。”
五娘?
三娘的目光顿时投向身边的五娘,先是有些吃惊,后慢慢了然起来。难得来一次金隽,五娘升起为自己筹谋的心,也是正常的。
三娘就笑着上前两步,一左一右看了两人数眼,才恍然的点点头,眸露暧昧:“尚世兄连我家五妹都认识了,动作还真快。”就不知这句“动作快”,说的是尚言清,还是五娘了。
月娘侧眸看了五娘一眼,微微咬唇,心头有些郁气。
尚言清没再说话,却回了三娘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五娘见了不禁头皮发麻,觉得这尚言清不是在故意冤枉她吗?
可她正想解释时,右侧,一道凌厉中透着些狠劲的目光,已毫不客气的射在她的脸上,她稍稍诧然,转头一看,正好对着晏天皓冷笑的面容,他脸上的不屑加深,讥讽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五娘无辜极了,就算大家都以为是她故意与尚言清套交情,那也是她的事,这晏天皓犯得着逮住她的小辫子不放吗?这恶劣的男子还有没有点胸襟?
尚言清本是要走了,可这会儿三娘突然提议玩捉迷藏,十五岁的他竟然爽快答应了。尚言清是桐哥儿客人,客人都玩上了,桐哥儿与月娘自然也只得参加。晏天皓与五娘是没有选择权利的,也只能参加。
六人猜拳,最后三娘输了,要第一个当鬼,当她蒙住眼睛在原地转圈后,其他五人便纷纷逃窜,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尚世兄,这边……”月娘笑着唤了尚言清一声,尚言清本想拒绝,可一回头已不见五娘的影子了,无奈下他只好随着月娘走。
桐哥儿关心妹妹,又知道妹妹的花花心思,因此自然得跟上去。
五娘打从散开后,便第一时间躲在了就近的一棵大树后头,她稍稍偏头,甚至能看到院子中央已经数到“八”的三娘。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意思了。
“十……我要开始了。”院中央的人唤了一声,便扯下绣帕,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五娘连忙躲进树后,待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从树后出来,笑着正想往院子中间走……可身后突然一声细响,她慌张回头一看,却正好对上一双如大海般幽深的眼眸,是晏天皓,她心下一颤,这人突然冒出来是要吓谁啊?
晏天皓也看到了她,只冷哼了一声,却问:“跟着我做什么?”
五娘一愣,随即恍惚了然过来,脸色顿时难看极了。这会儿四周没人,她张口就驳:“我倒是觉得是世兄跟着我的。”
晏天皓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一贯的讥讽:“世妹也别往脸上贴金了,我只是恰好走到这边,倒是我比你先躲来,怎么看都是你在我后头,这不是就有跟踪之嫌了吗?”
五娘闲淡的双手环胸,表情轻漫:“慢一点就成了跟踪了,晏世兄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晏天皓盯着她固执的小脸,没再说话,这个丫头,牙尖嘴利,还乐爱钻空子,这样的性子,倒不像是袁府那样的家门养的出来的刁钻。
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五娘又恍然想起,这里现在就他们两人,要是这个无耻恶劣的家伙对她施以暴手,可怎么办?况且听说这晏天皓幼时便跟着父亲上阵杀敌,猎杀匈奴无数,若是激怒他,他一时暴虐成性,索性将她杀了,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儿,再看看晏天皓盯着自己不放的目光,五娘觉得,这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有凶戾之气。顿时,她松下环胸的双臂,往后一退,想来还是快些到光明的地方去保险些……
“喂,你……”见她突然转身欲跑,他情急之下竟然唤了一声。
五娘更觉得他是恼羞成怒要对自己动粗了,连忙加快步子,想要穿过树丛跑出去,可刚走两步,脚下突然传来“吱”一声,她吓了一跳,又连连后退数步。
眼看着快跌倒了,后头的晏天皓一步踏前,竟然扶住了她,轻淡的香气传入她的鼻息,朦胧温度笼罩着自己。
五娘更是被吓得立刻跳起来,逃离他的怀抱。转头警惕的看着他。
见他好似没有恶意,她才松了一口气,想看看刚才惊了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只怕这树丛之间,最容易出现的可就是蛇了……
她小心翼翼的垂眸一看,不远处的地上,竟畏畏缩缩的躺着一只羽翼稀松,眼都没睁开的小雏鸟。她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想看看自己刚才一脚是不是已经将这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雏鸟踩死了。
将小鸟捧在手心里,雏鸟虽气息微弱,可却还能“吱吱吱吱”的哀叫,五娘松了一口气,好险没死。她又仰头一看,树梢上果然有个雀巢。
她捧着小雏鸟筹措半晌,最后还是一咬牙,将小鸟放进怀中,踩着树下一块石头,手脚并用,想爬上去……
晏天皓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倒没想到这虚伪做作,还伶牙俐齿,没有半分优点的丫头,还能有如斯善心。
可大概是衣衫拖沓,也可能是手脚本就不利索,他看五娘使劲爬,使劲爬,可怎么也爬不上去,他不禁笑出了声……
五娘偏头瞪他一眼,见他恶劣的低笑不已,心里又是一顿闷气,她回过头,不管不顾,继续使足了气力往树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了树腰,手心突然扎到树皮,她条件反射的吃痛缩手,手上没有攀抓的助力,“咚”的一声,又掉了下来。
虽说不是太高,可就这么生生落下去也是能痛的人龇牙咧嘴的。五娘坐在地上,痛苦的揉着后臀,一张小脸早已让泥土的脏污弄的黑一块,灰一块。
后面的晏天皓再也忍不住了,支着腰,哈哈的大笑起来,五娘听着他刺耳的笑声,回头再瞪他一眼,这人的恶劣,她虽不是第一天知道,可他明明就在不远处,刚才见她掉下树,竟也不过来扶她一把,如此本性,当真可恶得很。
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连忙捧出怀里的小雏鸟,看雏鸟依旧吱吱的小声哀鸣着,她松了口气,幸亏它还活着。
五娘重新将雏鸟放进怀中,拍拍双手,继续弃而不馁的想再次挑战大树。
后方的笑声停住了,却传来个不紧不慢的话语:“若是你想摔死,就继续爬吧。”
五娘微微咬牙,嘲讽的回他一句:“多谢世兄提醒,只是我的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她脚踏石头,双手攀在树上,当真准备再上去。
晏天皓眸光一厉,上前数步,趁她还没上去,一把抓住她细弱的手腕,女儿家的手腕都这么小吗?柔柔软软,却细如竹签。
正恍惚的想着时,五娘已快速的挣开他的手,跳下石头,后退数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晏天皓被她用如此防范的眼神看着,心里一闷,竟破天荒的冒出一句:“我上去……”
话音一落,他登时后悔了,自己干嘛揽祸上身?这丫头的事,与他何干?
五娘眼中一惊,微微挑眉,却脱口而出:“你会这么好心?”
晏天皓大有一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他纡尊降贵的主动提议帮她大忙,她不但不对他心存感激,还满脸怀疑,这丫头当真不识抬举得紧。
五娘见他脸色青黑,想来是自己那句话气着他了,抬头望了眼挺拔的大树,再垂头看看自己短小的身子,最后只得悲哀的抿了抿唇,决定什么似的,动作轻柔的从怀中捧出雏鸟,向他一递:“给你。”
晏天皓挥开扇子,重哼一声:“你不是不信我吗?那就自己上去好了。”
五娘皱紧眉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话音一顿,她突然想到,这会儿自己是在求人,求人的态度自然该放低点,她逼着自己敛眉转口:“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世兄有成人之美的品性,小五还不识好歹,小五向世兄致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