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奶奶那儿……”
“我说，够了。”秦慕枫止住她不断动作的手，轻轻一扯就将人拉了过来，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说：“你如今不是秦家的媳妇了，这些事情都不必你再管。”
木灵语死死咬了下唇，近乎歇斯底里地甩开他的手。
她不是不知道的，她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被杉哥哥休离了，和秦家再也没有关系了。可是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他的意思不过就两点，一是还她自由之身，他知道她的性子，她的执着说不定会为他守节一辈子；二，便是希望亲手送她离开秦家的纷争，若是秦家有什么大难，她已不是秦家人，自然就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她的心好疼，她丢不开这么大的一家人，这些年，他们对她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即使是散播了她不孕的坏消息，也未曾有人对她疾言厉色过。她是赳赳的娘，那个孩子已经失去了亲生父母，她又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在秦家遭逢大难，处于悬崖之上的时候抽身离开？
“我不管谁管？你吗？”她支起了身上的刺，对着这个离开了五年的男人嗤之以鼻：“除了送回来两封信告诉了一下行程，然后在变故发生之前又匆匆捎来一封信予以警告之外，你还做了些什么？杉哥哥吐血的时候你在哪里？爷爷弥留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爹每日熬着，近乎心惊胆颤地去衙门接受问讯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秦慕枫，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事情不必我管，办不到！我不可能丢下我的亲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苦熬日子！我不是冷血动物，学不来你丢下家人远离，一走就是五个春夏秋冬！”
“我……”
“请让开，我还有事情要做。”
木灵语站在他面前昂起了头，双眼鼓着，似乎只要他有一分坚持，她就能像一头受伤的兽一般，直接推开他冲出门去。
他知道，他阻拦不得。
秦慕枫轻轻挪了步子，木灵语就这样跨了出去。没有回头，没有留恋。那个背影如此决绝，他又想，是不是当初他也是用的这样的姿态离开？她那句“慕枫哥哥，你不爱我”在此时想起，竟是痛彻心扉。
是他的错，他是个懦夫。
他呆滞地站着，这间充满了她气息的屋子在她走了之后，便开始变得冷清起来，是摄入骨髓的冷，即使有阳光照耀，即使有暖烘的火炉燃烧，他却只觉出了四个字：没有希望。
他们之间隔的，何止是那遗失的五年。她心里的墙已经铸就，仿佛坚不可摧。
秦慕枫啊秦慕枫，如今的你要怎么兑现当初的承诺，又要如何去完成弟弟的嘱托？
他发神地站着，一动不动了好久。浩北轻轻敲门的时候还是神思不属。
“爷。”浩北轻唤一声，见他稍微回了神才说：“老爷在厅房里正准备去衙门，要属下来问问爷是否也去。”
秦慕枫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去。”
冬日的街上显得太过冷清，除了为了谋生计而出来摆着小摊的人一阵接一阵地吆喝，零零星星地也就匆匆闪过一两个人。秦慕枫踏进衙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从来进衙门都是被人恭恭敬敬请进去的，似这般以一种低人一等的姿态进去倒是头一回。
“今日有些奇怪。”秦啸偏头低声对儿子说：“平常都是在衙门大堂里受问讯的，今日怎么……走到后院儿来了？”
秦慕枫动了动唇，没待说话便被带路的差役打断，说：“秦家老爷请这边儿走，秦大少爷，您请这边。”
秦慕枫挑眉问道：“为何将在下和家父带至两处不同的地方？”
“这是上头的规矩，秦大少也知道，父子串供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对你们也有好处。”
秦慕枫不置可否，秦啸低声道：“那就麻烦这位官爷了。”
“哟，官爷不敢当，您请，您请。”
秦啸从另一道走了，秦慕枫直到看到父亲的背影消失才继续朝前走。适时地有个衙役出来指路。穿过一处院子，再过了几个月亮门，中间还路过了一处花园，总算是停到了一处屋子前。
屋门应声而开，站着个冷着脸的白面男人，声音粗噶地问道：“秦家大少爷？”
“正是在下。”
“请。”
秦慕枫踏步进去，屋门关拢，屋子里倒也不显得昏暗，能明白清楚地看到站了几个大汉，当中坐了个长相不俗，颇具王者气概的男人。他身边立着一个谄笑着的、微弓着腰的人，映着他一身官服打扮的行头着实滑稽。
秦慕枫清朗地开口道：“蒂王爷，幸会。”
“大胆！”官服男人出口斥责：“见了王爷不跪，套什么近乎！”
“小伟，退下。”
慕容清一抬手，李伟杰立马点头哈腰闭上了嘴，却还是狠狠瞪了秦慕枫一眼，想着，就是你们秦家的事儿闹得小爷烦心，还害得小爷挨了打！死了个秦慕杉，我看就要轮到你秦慕枫了！
慕容清自然是不管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见了秦慕枫道：“昨儿到的家？”
“是。”
“家里都还好吧？”
“谢王爷关心，一切都还好。”
“哦？那就好。”
慕容清啜了口茶，望着站在他面前坦坦荡荡不卑不亢的男人，心里的感觉尤其复杂。这男人当初在封龙书院里便是出类拔萃的，他慕容清难逢棋手，但这个男人由不得不佩服。
更主要的是，他还是令那个女子想要嫁的男人，虽然她后来没能如愿，但他却是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这个男人。
他心里的怨毒忽然就像蔓草一样滋长，扯了脸皮问：“秦大少，这次江南囤积丝织、办砸皇差一事，不知秦大少可否做些解释？”
“秦家向来重信守诺，王爷不是糊涂之人，自然也不会糊涂办案。”
慕容清脸上笑意蔓延：“确实如此，本王赏罚分明，自然是会秉公办理。”秦慕枫点点头，慕容清语调一转：“不过……江南那边的事儿倒是查清楚了，你秦家到底是脱不了干系，只不过这越往北上，事情似乎越发扑朔迷离，倒像是有人刻意断了些不利于秦家的证据。否则怎么查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查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