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今你站在这儿，又是为什么呢？瞒着所有人，偷偷进了木府，跟我奶奶商议好在这木屋中等着我，在这幽暗的，不见天日的木屋，只是为了来告诉我一个即将到来的噩耗？”
慕容清无言以对，他甚至找不出借口来反驳。
木灵语的话激地他狼狈不堪。她那么平静地望着他，仿佛他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只是一个小丑的作为，让他羞愧，更加愤怒。
他朝着她吼：“你凭什么这么揣测我！”
木灵语忽然就笑了，望着面前这个似乎回到小孩子一般的慕容清，这个对着她吼的慕容清说：“因为我觉得，我还算了解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带了点儿自私和狭隘的爱。”
她的笑让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一手插着腰告诉他“本小姐是封龙首霸”的女孩子，一样的人，一样的笑，却早已不复当年。
“现在跟我讲旧情，迟了。”
他冷冷地开口，更多的却是掩饰心里的复杂。木灵语摇了摇头，垂下眼说：“我没有要跟你讲旧情，我只是希望你做任何事的时候可以多留一分仁慈。木家没有对不起你，即使要给你给的将来铺路，也请你能手下留情。”
慕容清震惊于她的通透，却掀了嘴角说：“王妃也跟我说过，要我凡事留点儿情面。”
“是吗？”木灵语轻笑：“那你娶了个好妻子。”
“不嫉妒吗？”
“为何嫉妒？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而且，她不是我，我也不是她。”
慕容清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这件简陋的木屋，细细聆听中仿佛还有身后女子清浅的呼吸。他沉默了良久，身后的女子未出声唤他，他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却是一条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鸿沟。
他回身而立，她姿势未变，背脊挺得极直。慕容清缓缓开口：“木氏嫡女，竟都是不可捉摸，难以猜测。不过你说得没错，我却是恨你入骨。这样的恨，到底还是要一些你的伤痛才能抚平。”
他朝她走去，拉过她站到了一边，轻声喊了一句便抬手去拉门栓，门应声而开。
木灵语叫住他，那只正要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轻声问：“钱财没有关系，人可以不要伤害吗？”
他望着她，面无表情：“我终究是明白，你不可能哭着跪下求我，在我没有伤害你在乎的人之前，你总会硬着骨头。不过没关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跪下来求我。总会有那么一天。”
她怔怔地待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离开，看着尽头处她那探头探脑的奶奶，还有木屋前一簇又一簇的杂草，心里荒凉和恐惧开始滋长。
他太决绝，她知道一旦他露出这种口气和面孔，便是无法收回的决定。如他所说，木家开始受到冲击，不仅是名声的问题，还有一连串后续将至的打击。正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旦木家朝中或后宫失势，那么接踵而至的便一定是无法估计的损失。
木家的气数，尽了。
不说其他，单就是慕容清的可能会的横插一杠就足以让木家土崩瓦解。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因为她吗？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跟王爷说说情？”老夫人一见人走，便立马上前来问。木家的颓势能瞒得了外人却瞒不过她和老太爷的，老太爷不止是因为家中闹休妻、分家等事而觉得精疲力尽躲去了后园子，更多的是对时局无法掌控的疲惫。
老夫人却是在宸妃口谕下达的时候收到了慕容清的秘密信，所以导演了这么一出。她既怕孙女儿名声有损，更担心木家百年基业不保。所以比起木家的利益，这又算什么呢？
木灵语望着她，轻声说：“奶奶，你好糊涂。”
老夫人愕然地望着她，带了点儿心虚和怒意说：“你又没怎么样，不过是要你们说说话，让你求求情罢了。我哪儿糊涂了？我这不是为木家着想吗！”
木灵语轻轻摇头，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气。她年岁也大了，重孙子重孙女儿都扎起了堆，可是比起秦老太太来说，她少的何止一份豁达。总是想要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在她小的时候处处压着岑氏是这样，偏帮着岳氏也是这样。或许她有些心眼和智慧，却真的谈不上是看得头通透。
“奶奶，还是告诉爷爷一声吧，木家将逢变故，应该早做准备了。”
老夫人诧异地连声问：“什么？怎么回事？难道你跟王爷求情他没有答应？那你再去求一求……”
“奶奶！”木灵语真的很想骂她一顿，却望着她那浑浊的眼睛没了气性：“盛极必衰，这个道理奶奶不知道么？宸妃娘娘在宫中失势，大伯父在朝中受排挤，奶奶难道还看不出来木家已经开始在衰败？我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在代郡做个小小的富贵人家，总比被卷到风口浪尖处的好。”
“可是蒂王爷……”老夫人不甘心，蒂王爷亲自来了，这事儿明显就是有转机的啊！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来是为了帮我们的，还是为了害我们的，奶奶你怎么会知道？再者说，我与他求情，求什么？我不过是他当年的侍读，而且，这都已经是过了好些年的了，哪有什么资格去求情。”
老夫人颓唐地喃喃：“难道就任由木家这样……”
“告诉爷爷一声吧，事情到底是他来做主的。奶奶，即使是没了朝堂后宫的靠山，木家总归算是大户，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富贵荣华不都是过眼云烟吗？奶奶你只要能安享晚年地就好了啊……”
老夫人垂下头，佝偻的背看上去瞬间让她老了好多。
她亦是古稀之年的岁数，以往总是精明强干，牢牢握着府中的权力，却似乎在一夕之间老了很多。木灵语正要去扶她，老夫人摆摆手，叹息一声，望着远处说：“劫数啊，劫数，老祖宗说得没错，她担心的，到底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