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推开门后,十五和叶景濂双双愣在了箱笼堆前。只见各色物件摆放的倒整齐,屋内也还有落脚的地方,不过这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收受贿赂的仓库。
砰!
小姑娘干脆利落的甩上房门,拉着藏剑青年转头就走,往江徒墨的吊脚楼那边走,还解释说她是走错房间了。
再次开门进屋,十五大方的借着叶景濂的力,三拳两脚象征性的收拾了一顿江徒墨后,坐在桌边悠悠然喝起茶。她还边喝边说,在她的房间收拾回原来的样子前,就暂时住在徒墨这间里。
翻眼瞪着叶景濂的徒墨,在张口比划了“见色忘友”几个字的嘴型后,收起白眼转身问十五:“那么多东西,难道就没什么你喜欢的?”
“无功不受禄。”
“不是能治好空山的异瞳嘛,这些就是报酬。”
“没法儿根除,不要。”
江徒墨被堵的有些心塞,略微思量一番后,又总结出其他借口:“芽菜你还救过我不是?还有唐鸢、景濂,这样算起来,我们这帮子人,好像都被你救过,不同程度的。”
“解叶景濂身上的毒,有药王和裴师兄的功劳;救你是为了找出我师弟的下落,也是为了冽儿;给唐鸢治伤是看在叶刃耀的面子上;空山和尚……那是医者本心!”
“何必急着撇清,都是缘分呐。”
“孽缘。”
这两个字的总结,可以说是干脆且恰到好处,它们让努力争辩的江徒墨,终于停住嘴。连带着叶景濂一起,屋内的三人,都沉默下来。
藏剑青年心中有些莫名的不甘,原本一句话都没插上的他突兀的开口,不咸不淡问话,却问到最关键的地方。
“若十六为浩气出战,你站在哪边?”
见叶景濂问的直截了当,江徒墨也收起先前的几分拐弯抹角,很是正经的接了一句:“要是你想和他一起,站在那一边也无妨。趁着我们还当你是朋友的,走。”
话一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在叶景濂轻轻的扣上门后,屋内便只剩十五一人。
原先的十五,从来都是果断的。这一点和师父王积薪下棋的手法很像,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可这一次,只这一次,小姑娘是从未有过的犹豫。
当初离开万花谷,一方面是为护着十六,另一方面也是想出来见识探寻一番。既然觉得永远活着很无趣,那就找找看有没有能让自己格外漫长的生命,变得有趣的法子。
现下,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十五却觉得她比原来还要迷茫。尤其是下午的那场梦,如此真实,几乎让十五相信,曾经的自己下定决心寻死过。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去死,而且她要是真的如同梦境中一般决绝,那即便被救回来,又怎么可能忘掉赴死的初衷。还用着这副怪异的身躯,在更多的畏惧和不理解的视线中,平平静静的活过十来年。
没找到解决方案,疑惑反倒是越来越多。
十五又伸手给自己倒出些茶水,不过没有送到嘴里,只是边细细感受着透过茶杯的热度,边自问着此次旅程的其他意义。
和十六分道扬镳,追着江徒墨而来,是为问问他,因为选择恶人谷,因为潜伏任务而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值不值。
当十五看见那段时间徒墨半疯半傻的样子,便意识到这问题蠢透了。不值当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明白此事的她,却也并没有当即离开。要按十五原先的性子,回去找十六才是她该有的选择。可她却留了下来,给叶刃耀当小跟班。
那段日子里,不是被看成怪物一般的大师姐,而是被当做一个医术略好的小女孩,这感觉对于十五来说,简直再新奇不过。
并且叶刃耀和唐鸢的关系,倒也给十五上了一课,喜欢一个人和性别无关。
再后来,见到被空山从返魂香中救下的江徒墨,开始重新振。十五觉得她有理由相信,即便给徒墨机会,让他重新选,他还是会出那次潜伏任务。
生或死这两种状态的转换,可能并没有常识里的那么重要。正如同江徒墨所说,只要有人记得,便从未远离过。
一步步走到现在,十五已经不再害怕和别人建立联系,重见叶景濂和蓝初、给空山治眼睛这些事,好像都变成顺理成章起来。
小姑娘开始理解,最要紧的是当下,是当下的人和事。即便生命漫长又如何,就算会看着身边的人生老病死又如何,记住他们便是了。不能因为无限的时光,而不敢接受相对有限的美好。
如此一来,恶人谷的口号“一入此谷永不受苦”,还真是无比适合十五这种异常的存在。
也不知是谁想到的。
这许诺下的,可是永恒呢。
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细看着摇晃的茶汤,小姑娘突然觉得思路开明了许多。
不论是心慈手软的叶景濂,还是霸道急躁的蓝初;无论是流里流气的凝云道长,还是面冷嗜血的空山……
迄今为止和十五相熟的恶人们,让她觉得,恶人谷并非江湖传言那般,是罪大恶极之人的居所。这些人的确是不干净,是手上有血,可那又如何,起码他们之中没有背叛和腌臜的图谋。这些人行事,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要战便战不服来干。
不像某些多面人,作派让人反感的很。
十六才十四岁,看不透不要紧,让他在那边吃点亏又何妨。
不过我的话……还是不必了。
想通这一点,又考虑到也没什么更好去处的十五,决定留下。就算是真有她和自己师弟兵刃相见的一天,只怕也是十五该好好教育十六的时候了。
十六要成长,我也一样。
更别说这里的鬼桑姑娘,像是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不再会会她岂不可惜。
有人煞费苦心的下好套子,不进去瞧瞧说不过去呢。
十五一口喝干杯中的冷透的茶水,翘起嘴角上床歇息。
她不再介怀此次旅程是否被人设计,既有人特意准备,且看开的十五也不愿一味逃避躲闪,那正面出击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徒墨的床挺舒服,没多大会儿十五就泛起困来。迷糊之中她最后又念叨了一番自己的师弟,便翻身睡去了。
连着猛打喷嚏的十六,极其不好意思的抹掉鼻涕,下马环顾四周。
他和归翎赶了好些天的路,为的就是能赶在浩气大部队之前,先来黑龙打探。可让十六不解的是,两人在到达黑龙沼后,军娘居然按兵不动两天之久。既没有到处探察,也没有给翟季真送信,甚至都没有去浩气盟在黑龙沼的据点,这不禁使十六很看不透其中的关窍。
今晚,在归翎的要求下,两人可算是清理掉扎营地儿的痕迹,再次开路。可军娘仍旧没告诉十六,这是要去浩气据点,还是仅仅换个地方继续驻扎。
按捺不住的十六,终于在归翎勒马停下时开口询问:“兵蛋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见我的一个朋友。”
“浩气盟的?”
归翎没有继续回答,只是将食指点在唇上,示意十六静声。她同样是下马四望,可夜间的林子里,除开虫声,其别的响动都很少有,更别说那位“朋友”的影子。
这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邀约的好地方啊。
在心中默默吐槽军娘的十六,边接过对方递来的缰绳,边按照军娘小声说的,把两人的马都拴好在树上。
就在这转身系住绳子的片刻间,等十六再次回头时,归翎竟凭空消失,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