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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样的童年,你我都有(1)

父亲的力量

每个人年少时,都希望父亲能成为自己的精神指引者,这一点对我来说,是缺失的。

在我的成长经历中,有很多让我备感痛苦和困惑的地方。这些负面信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压在我心底,沉甸甸的。我知道,如果处理不好,对我整个人生来说,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沉重包袱。就像我妹妹,父母在她最重要的成长时期离异,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烙印,而且这种烙印是印在骨子里的,让她至今无法摆脱,无法去面对和处理好与父母的关系。

值得庆幸的是,在后来漫长的教育和自我教育过程中,经过不断的反思自省,这些负面的东西最终没有让我消沉。现在的我也没有过多记恨或者埋怨父母,反而能用很好的心态来善待他们。多年过后回头看,我很感谢岁月让这一切沉淀成了一笔财富。

生存面前必须强悍

我生长在一个破碎家庭。从小我父母的感情就不太好,可以说,我们家庭的氛围和我们家庭的很多事情,都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很大。这些问题对我之后的成长经历影响也特别大。

先来讲讲我父母那辈的家庭组成:我妈妈家在陕西,祖籍在甘肃。我姥姥是一位小学校长,姥爷在一个大工厂做总会计师,在当时这都是很不错的工作。

妈妈在家排行老大,虽然整个家庭里孩子很多,但是男孩特别少,姥姥一直生到第五个孩子,家里才终于有了男孩。所以在我妈妈的整个家庭里,女性占主导地位,是一个母权的家庭。这点对我妈妈的影响很大,特别是我姥姥对妈妈的影响尤为深重。不过因为姥姥是小学校长,所以家里总体还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氛围。

而我父亲家的情况和母亲家截然不同,我的爷爷是一名普通的铁道工人,虽然在当时爷爷的职务是负责管理铁路扳道工,不用亲自干重活儿,但也还是工人阶级。在一个看重家庭成分的时代,这对一个家庭来说特别重要。我的奶奶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爷爷奶奶总共生了三个孩子,全是儿子。老大因为参军打日本人牺牲了,剩下哥俩,我爸在家中排行最小。

老郭家特别有意思,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儿子多。在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一家人在逃难中走散了。爷爷一直往西边走,这一跑就跑到了西北。我奶奶带着这三个孩子,逃来逃去还是选择留在了北京附近,因为老郭家的祖籍在那边呀,所以就没跑太远。老大作为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一员,不敢暴露身份,从抗日战争开始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奶奶说,是打日本鬼子牺牲了,之后就剩下我爸爸和我二大爷,他们哥俩与奶奶相依为命。

现在想想,在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没文化的女人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实在不易。特别是当时两个孩子的年纪都不是很大,爸爸当年六七岁,而我二大爷也就十岁,还都是孩子,全靠我奶奶一人抚养。

在那样的家庭里,每个孩子都得有自己的分工。我二大爷年长一些,所以多承担了一些体力活。

而在那个没有女孩的家庭里,爸爸就承担起了女性家庭成员的职责,比如一些家庭工作,像洗菜、洗碗、收拾衣服,包括缝纫,这些本来应该是女孩子做的活儿,都落在了爸爸身上,因为家里唯一的女性——我的奶奶,要出去糊口,去讨一口饭吃。

我一直觉得,这种家庭分工对我爸爸个性的影响很大。虽然有一些东西我也没真实看见,但我可以理解他的成长道路中家庭环境对他的影响。那时候兵荒马乱,家里没有钱,爷爷也下落不明,奶奶的生活压力很大,所以脾气变得非常暴躁。甚至奶奶老了之后,我二大爷和我爸去伺候她养老,包括她见到我们晚辈的时候,脾气依然很暴躁。但我理解她,那种情况下的农村,如果她不强悍的话,一家人恐怕连生存都是问题。

小时候,我曾经失去过精神港湾

人在青春期、在年少困惑阶段,都在寻找一个精神上可以指引我们的人,而最有可能成为这个角色的就是父亲。然而爸爸从小没能在他父亲身边生活,这种家庭环境在他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烙印,例如性情比较暴躁和带有女性化的处事方式,但这种时代原因造就的家庭缺失,谁有能力改变呢?

解放以后,走散的这家人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寻找家人,我们整个家的主心骨都围绕着:爷爷跑到哪里去了?还活着没有?

通过当时在铁路的各种关系,终于找到我爷爷了。原来爷爷顺着陇海铁道线,一直往西边走,就到西北那边发展了。1942年河南闹大饥荒,爷爷从河南又逃到了西安附近,还是没有离开铁路这方面的工作关系。但在那个时候,一方面逃荒逃得他心力交瘁,另一方面又不知道家人的生死,并且是一点消息也无从得知,所以在我们找到我爷爷的时候,他已经又娶了另外一位奶奶生活。从1937年到1949年,这中间经历了12年。

之前,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在解放以后,只允许一夫一妻。爷爷不能丢下两个奶奶不管,但也不能三个人住在一起生活,最后爷爷选择和我的二奶奶生活在一起,回北京后就回到老郭家的祖籍卢沟桥那边。而我的亲奶奶,选择跟我的二大爷——她的二儿子,生活在一起。

在当时尴尬的情况下,唯有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亲奶奶为什么不跟我爸爸生活在一起呢?因为当时爸爸离开北京了,那也是后话。

有时候我想,所谓一个家族的传承,就是父亲的父亲传给父亲,父亲传给我的,现在都变成了我打算传给自己孩子的。我老跟我妈开玩笑说,自己现在就是家里的指导思想,我说往哪边走,大家就往哪边走。

除了在家把握大方向,在外我还经常为石头展现父亲的力量。比方说参加《爸爸去哪儿》,在这个过程中我跟孩子一起打造的快乐不是每个家庭、每个爸爸都能得到的。这对我来说是特别大的财富,我有机会借助这样一个节目为石头展示父亲的力量。

说得更深一点儿,我们现在和孩子的那种亲密与互动,是我们自己、我们的父辈所不曾体会的,这也是一种缺失的弥补吧,在和孩子的相处中我们被修复与治愈。每回我在采访中说起参加节目这件事情,都感觉很幸福。这过程中,当然会带来一些经济利益,对名声和宣传都有好处,但是说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就是幸福,这个是不可替代的。

不被时代祝福的父母爱情

父母从小就青梅竹马,那时,他们都在铁路系统里上中学,爸爸年龄大一些在高年级,妈妈年龄小一点在低年级,两个人在中学里都是文艺骨干,于是他们相识了。当时情投意合,两个人就“早恋”走到了一起,虽然那个时候他们的父母都强烈反对。

爸爸在考大学的时候,没有留在本地,他从西安考到了上海戏剧学院,必须离开西安的时候到了。可妈妈当时还留在西安上学,怎么办呢?于是他们俩约好,到了妈妈该考大学的时候,也考到上海戏剧学院,这样两个人就能走在一起了。但是转来转去,妈妈后来考上中央戏剧学院,去了北京。

上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也没能在一起,于是当时爸爸又和妈妈商量,规划了未来的道路:“我比你提前两年毕业,你在中央戏剧学院,我为了照顾你,毕业以后得回到北京发展。第一,我们家就在北京;第二,我得找你来啊。”

过去大学毕业生受政府组织派遣和分配,这些组织制度非常严格,想回北京发展没有别的办法,在当时只有一个机会,让爸爸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当表演老师教表演,然后他就借着这个机会回到了北京。两年以后妈妈毕业了,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

妈妈毕业时,正好赶上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组织上让他们到大西北支援边疆,当时她们一个班的人全部去往青海。同时北京、上海很多知识分子和青年都去支边了,有的高中毕业就分走了,有的高中没毕业也分走了。我妈妈他们这拨儿大学生在当时属于什么呢?优秀人才到边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

我妈妈也是学表演的,他们一个班全部分到了青海省话剧团。这时我爸爸没办法了,他刚调过来工作,妈妈又被分走了,两个人刚结婚也不能生活在一起。那个时代比较乱,“文化大革命”文斗武斗弄得大家也没心思工作,当时我父母心想:我们不能把孩子生在青海呀,因为我们的根儿还在北京啊,将来有朝一日必须得回来。所以他们匆匆忙忙结婚,匆匆忙忙生了我。

我在北京出生以后,他们也顾不上照顾我,就将我交给了住在长辛店的亲爷爷和二奶奶。

两年后,我爸所在的解放军艺术学院停办了,爸爸心想:“怎么办呢?爱人已经到青海支边去了,不能剩我一个人在北京待着呀。”那时候人们心里,北京到青海之间的距离真是远隔千里的,不像现在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爸爸一想到两地分居心里就不是滋味,干脆自己也到青海去吧,将来想办法再调回来,最起码两个人先在一起了。

在我爸妈年轻的那个时代,个人的生活完全被时代洪流裹挟,作为个体完全无力与时代和制度抗衡,只能在夹缝中委曲求全。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的我们是非常幸福的。

野孩子欢乐多

我6岁以前的日子,都是与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到现在,那五六年的时光在我的印象里充满了阳光和温馨。我在天然的环境中,与爷爷奶奶真实地生活,找到了现在许多小孩子少有的快乐:就像一个野孩子一样,在时光里奔跑。

说我是一个野孩子,是因为那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住,自由惯了,每天在胡同里横冲直撞、登高爬低的,也闯了不少祸。我的二奶奶对我特别好,她是河南三门峡人,和我爷爷在内蒙古相识。从小我跟爷爷奶奶的感情就很深,很多童年的回忆,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幸福。

我记得那时,爷爷每天送我去幼儿园,我哭着不愿意去,到了幼儿园自己找着路就走回来了,把爷爷奶奶吓得够呛。当时家里很穷,爷爷奶奶为了哄我高兴,就到药店给我买大山楂丸吃。

山楂丸又酸又甜,我每次吃完都特别高兴。直到现在山楂丸还是我家常备药,没事儿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嚼一颗,吃完开胃,但留给我更多的是小时候的美好记忆。

还记得一个夏天,我只穿条大裤衩,光着脚跟小朋友们去玩儿。我们去水塘里和泥,去铁道边上的红薯地上翻地,翻完以后,拿着小筐子,捡挖剩下的小红薯,特别满足。还有小时候光着脚丫踢足球,和邻居四奶奶家的小四一起,对着墙踢球。那个时候还没有真正的足球,只有又轻又软又便宜的球胆,充上气儿就能玩,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疯玩一下午,玩得又饿又渴。

小四说:“走!回家!今天我奶奶蒸窝头。”

我立马激动道:“好呀!”

回家路上,我们光脚走在被太阳晒得黏糊糊的柏油马路上,经太阳晒过以后的柏油马路是软的,小脚丫踩上去,一走一个脚印,特别好玩。我们就这样光着上身,带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奔向回家的方向,阳光下的童年那么灿烂,灿烂的还有四奶奶蒸的窝头。

四奶奶是农村人,和我们是邻居。我对四奶奶的印象特别深,夏天四奶奶蒸窝头,因为热,总喜欢赤裸着上身,那时候也没觉得奇怪,可能周围都是小孩子,四奶奶也无所谓。到现在我回想起来,窝头的味道那么的香,是咸的,带一点葱花,大窝窝头还包着野菜,真是巨好吃。

转眼我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虽然我的户口和一切关系都在北京,但我爸妈觉着,爷爷奶奶也没什么文化,孩子到上学还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万一耽误了学习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转来青海自己还能看着。就这样,他们决定把我接到青海,一起生活。

我当时不愿意跟妈妈过去,我印象特别深,妈妈从青海坐火车回来,骗我说跟她走,就给我好吃的,还许了好多愿给我。我当时知道妈妈骗我,让我到她那边去,可我就是不想去。因为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习惯了,别看只有几年的时间,感情已经十分深厚,在我心里是非常依恋他们的。

我记得当时听完,拔腿就跑,妈妈在后面一直追我追到一个小学操场。我一直跑,一圈一圈的,她一直追,但始终追不上,那场景让我想起现在的小石头,他生气跑了,我去追,历史场景会再次上演。

但是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我也不能一直跑下去啊,后来还是被强拉硬拽地去了青海。

我无忧无虑的、天然的童年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无法忘记的“被逃票”

在爸妈带我去火车站搭火车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难忘的事。时隔30多年,每次想起,诸多细节仍历历在目。

那个年代,在北京火车站买儿童票是有优惠的。那时的政策是儿童身高不超过一米,就能免票;身高在一米到一米三之间,就允许享受半价票的优惠(后来,听说随着我国儿童体质的改良,这一标准逐步提高到儿童身高一米二以下免票,一米二到一米五可买半价票)。

20世纪80年代的钱多值钱啊,虽然一张票额才几块,顶多十几块,但省下的钱可以买多少东西啊!况且,那时的人们也较少坐火车出行,能省则省呗。

那是一个中午,爸爸妈妈收拾了很多行李,准备领我离开北京,坐火车去青海。出门不久,远未到火车站,妈妈开始交代了:“一会儿如果有人问你几岁了,你千万不要说是7岁,你就说你不到5岁。如果问你有多高,你就说肯定没超过一米三,一定要记住啊!”

我虽小,但当时也明白,不就是为了“逃票”吗?于是,我嘴上答应,心里一直觉得忐忑不安,坐火车的兴奋劲儿顿时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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