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月已过,刘毓谦在西乡县城通过青帮舵主范风歧的关系,疏通县府各级政要,终于从县大牢救回了刘先春。这无疑成了这年春末夏初,子午谷中最为轰动的消息。更令人们惊叹的是,刘毓谦还带回了个三十多岁极其标致迷人的女人回到了家中,名正言顺地做起了夫妻。人们见刘毓谦能量过人而且艳福不浅,在暗地惊叹称奇的同时,就去找毛蛋娃打听,是如何救回刘先春以及那女人的来历。
毛蛋娃被众人纠缠不休,极不耐烦地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不能买个人睡倒吗。现在这个世道,啥子稀奇事情没有呀。”人们以为那女人是刘毓谦花钱从烟花巷中买回的从良之人,就笑说刘毓谦虽极为好面子,却到那种地方弄回个女人。就算长得再标致漂亮,毕竟是被千人躺万人睡过的肮脏之身。毛蛋娃对人们的各种猜测和议论不吭一声,更激起了人们想知道那女人来历的欲望,反复再三追问死缠不放。等人们把那毛蛋娃追问急了时,生气地说道:“人家好不容易才到过一回县城,回来不但没人问我所见世面,还成天打听别人,真扫兴。”人们听后这才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忙问毛蛋娃到县城看到了什么景观。毛蛋娃见终于有人相问,精神显得格外亢奋地说道:“你们看到过铁牛镇水吗,那牧马河边的镇水铁牛真是邪乎,听说它受了香火之后竟然活了过来,还跑到河对面去吃地里的麦苗,被人打断了一只头角,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现在的铁牛真的少了一只角哩。”
毛蛋娃所说的镇水铁牛,是西乡城内的一道景观。在前清道光年间,西乡来了位姓胡的知县。这胡知县见西乡城临近牧马河,常有洪水泛滥逼进城中,就在城西河边修一凉亭,并铸造铁牛想镇住水患。那头铁牛高近四尺长六尺有余,虽历尽风雨侵蚀,仍是浑身黑亮色泽如新,做工精巧堪称一绝。
人们见都是老掉牙的故事,就让毛蛋娃讲点新鲜的以饱耳福。毛蛋娃知道人们大都去过县城,见的世面肯定比他多。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县城里的东西真他妈的好吃,等我有钱了时一定要把县城的吃货都吃完。”
人们见毛蛋娃说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就笑他是痴人说梦,偌大的县城里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又岂是他能够吃得完的。人们见从毛蛋娃这儿问不出他们所关心的问题,就私下里开始关注起那年轻漂亮的女人来。渐渐的人们也知道了那女人叫做赛河坝,是跟刘毓谦抛夫舍家私奔而来的,难怪每次见她总是显得低眉顺眼,很少出门走动。
自从赛河坝来到子午谷后,不但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还在谷中引起了一阵不安和骚动。自从那女人走进刘家来。刘毓谦竟然时常显出春风得意的样子,刘王氏知他抱得美人归心中高兴,却使自己想成为正室的计划落了空,想当面言明又碍于面子,只好每天在院中推鸡骂狗,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刘毓谦见刘王氏变得越来越凶悍泼辣,知她心中所怨,避其锋芒不与计较。谁知那刘王氏以为刘毓谦怕她便得理不饶人,更是咄咄逼人大有将那赛河坝赶出刘家大院,好还她觊觎已久的正室之位。
这天早晨,刘王氏起了个大早,看到刘毓谦的房门紧闭,心想刘毓谦不知和那女人又是如何风流快活的,就边开鸡圈边骂道:“哪里来的野母鸡竟然跑到我家来占窝,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就随便跑骚,想要公鸡踏蛋治痒,也要看看是啥地方。以为刘家的窝被人暖热后,就可以随便占呀!”刘王氏骂完,见刘毓谦的房中没有动静,胆气顿壮地又大骂道:“不要脸的老母鸡,有本事来占窝,就出来让老娘看看到底有什么能耐,还是你那东西上面绣了花绣了朵,到处显摆招引人……”还没等刘王氏话音落下,只见房门猛然打开,穿着紧身衣裤的赛河坝从房中冲出,端着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向刘王氏泼去,并大声骂道:“老娘的东西上就是绣了花绣了朵,不信让你尝尝老娘洗身子的水,里面还沾有香气呢?”
刘王氏被浇得悍性大发,把男人死后积压太久的怨恨向赛河坝发泄出来,全身扑上和赛河坝扭打到了一起。
刘毓谦见家中两个女人的战争终于爆发,情急之下连忙披衣起床拖着鞋子跑出来拉架,并压低声音劝道:“别吵了别吵了,要是让外人听到你们的争吵会笑掉大牙的,就是让下人看见也不成体统呀……”
刘王氏见赛河坝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转头又扑向刘毓谦骂道:“你也知道要脸呀,从窑子里弄个女人回来想辱没刘家的门风呀,也不怕村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我有什么不好,也是你兄弟当年明媒正娶用花轿抬进来的,凭啥我就不能填房做正室。你成天和她明铺暗盖睡到一起,把我扔到一边不管,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
赛河坝自从来到刘家大院不久,就从人们的窃窃私语和怪异的眼神中,猜出刘毓谦可能和那守寡的刘王氏有染。经过观察后又觉不像,倒是刘王氏一厢情愿地觊觎已久,想出面干涉这种危险的关系,又想到自己刚来,立足未稳,一直隐忍不发等待时机,如今被刘王氏不知廉耻反倒说明。就毫不示弱道:“天下男人难道都死光了吗,竟然勾引到自己家人的头上,如果想男人就到县城去卖呀,那里的嫖客可是多得很,要啥样的男人都能找得到,何必吃这窝边草呀!”赛河坝的话彻底激怒了刘王氏,刘王氏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对刘毓谦哭闹道:
“原来你真是那城里的卖货呀,难怪你言传身教有经验,今天总算让我开眼界了,城里卖的不舒服了又跑到子午谷来找男人。”
赛河坝被刘王氏骂的火起,杏眼圆睁地又要扑过来撕打时,被菊花拚命拉住。
刘毓谦见两个女人缠住自己,整个村里都能听见打闹声。心想这事不出半天,准被一些好事者传遍全村。忙大声呵斥道:“你们闹够了没有,如果还要闹都给我滚出刘家大院,剩下我一个人倒也清净一些。”
赛河坝和刘王氏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生怕他真的将自己扫地出门那就颜面无存了,方才止住了打闹。
当天下午,村里就唱起了顺口溜:“男人打架争烟锅,女人打架争家伙,刘家的母鸡爱争窝……”
刘毓谦知道村人在敞排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有半点办法。当天晚上,刘毓谦当着两个女人的面,终于协商定了一个大家相安无事的办法。刘毓谦娶了赛河坝,然后再帮刘王氏重振家业,将刘先春辅助出人头地。从此以后,刘王氏也不得再居刘家正室之位的想法。
刘王氏想到自己在刘家大院的艰难处境,再加要拉扯儿子成人没了刘毓谦的帮助是不行的,也就放下了她那窥视已久的正室之位。只要儿子刘先春在刘毓谦的帮助下,能出人头地比什么都值得。
菊花自从男人刘先春被抓以后,这才真正地在刘家大院过上了几天不用担惊受怕的舒心日子。她终于可以脱离刘先春的蹂躏摧残和殴打。每当刘先春在外面喝醉了酒或是去敲别的女人的房门未果时,回到家里就把菊花全身衣服剥光,先在她的身上发泄完兽欲后,再让她用嘴把自己的下身舔拭干净。
刘先春为了寻求刺激,有时候故意去走菊花的后门,或是让她用嘴吸吮,以达到他发泄兽欲报复女人的目的。完了之后还要把那菊花的脚手捆住用鞭子抽打,打的菊花遍体鳞伤时还不准喊叫出声。等他打累了的时候,就用牙齿去啃咬菊花的乳头和下身,使菊花一见到他就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感。
菊花见自己过着非人一样的日子,白天还要干大量的活晚上还要被男人糟践,有几次她都产生了死的念头,无奈儿子刘文举已经出生,她实在舍不得那年幼的儿子,就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在刘先春被抓走的那几个月里,菊花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她巴不得把男人刘先春永远地关押下去,让他今生今世也别再回到刘家大院中来。善良的菊花每当在心里产生这样的念头时,就有种巨大的负罪感涌上心头。生怕别人窥视到她的这种心理,而骂她是个对夫不忠之人。就把那种想法深埋心底,而是一味地忍受着刘先春那无尽的折磨和虐待。
刘先春的行为被刘王氏知晓后,就劝道:“春娃子,娘现在也老了独自活在这个世上,为的就是你能够成人。如今你大爹已被那骚女人所迷,好在他已经答应再帮你一把,以后对待菊花可要好一点。如果实在不愿意,等你出人头地时娘做主给你纳个小,可不能落下话柄被别人耻笑呀。咱们现在吃的是下眼食,做事还是别太过分了。”
刘先春将脖子一拧道:“刘家还怕丢人,先人的面子早让你们丢完了,哪能轮得到我来丢呀,你们也不到外面去听听,刘家的丑闻已经被人当书来说了。”
刘王氏知他所指,忙分辩道:“儿呀,那都是别人造的谣,我和你大爹很清白,你就别再糟践我了。”
“当初是你哭着喊着想给我大爹填房,现在又不承认了。”
“别再说了,你大爹眼眶高看不上我,再说我现在也是有孙子的人了,这种话要让菊花听见,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在才知道要脸了。”
刘王氏见儿子坚信自己与刘毓谦有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跑到亡夫的坟上哭了几场,才使刘先春稍微收敛了一些。
刘家大院的闹剧刚刚收场,子午谷中又显得有些骚动不安了。谷中的女人们见那赛河坝总是打扮得体举止大方,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好看极了,就在私下里也开始模仿起她的穿衣打扮和处事待人,想把自己男人的目光从赛河坝的身上拉回来。
特别是那郝秀姑无论怎样努力,画匠就是连正眼也不愿意看她一眼,不管她穿上多好的衣服和用上从县城捎回的胭脂,画匠总是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打扮的咋就像个妖精,这么好的东西真是让你糟蹋了。你看那赛河坝穿戴起来显得多合身得体,咋穿在你身上就找不到人家半点影子呢?”
郝秀姑一听醋劲十足地骂道:“有本事你也娶那样一个女人回来呀!省得你的眼球都差点粘在她的身上了,老娘倒也落得清净。”
画匠这时已被赛河坝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制,任凭女人再骂他仍是对赛河坝的美色垂涎三尺念念不忘。只要他一听到赛河坝那极富挑逗性的说笑声,和看到她迷人的风姿时,马上被吸引得意乱神迷。自从赛河坝在谷中出现的那天起,好色成性的画匠就惊为天人,心想如此尤物自己咋没发现呢,反被满肚子坏水的刘毓谦独占了花魁。他想方设法想去接近赛河坝,想把刘毓谦的卑劣行为对她说明,好让她离开刘毓谦自己有机会可乘。主意已定的画匠有事无事就往刘家大院跑,为的只是多看一眼那貌似天仙的赛河坝。
刘毓谦知道画匠是只专盯臭蛋的苍蝇,生怕不小心让他钻了空子,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赛河坝身边。有时见画匠赖着不走,就没完没了地陪画匠聊天谝闲,根本不给他留下可趁之机。画匠急的抓耳挠腮,像见到鲜桃却吃不到嘴里的猕猴样坐卧不安。
这天,画匠又来到了刘家大院闲逛窜门。刘毓谦一见,仍像以前那样招呼道:
“画匠师傅,快到屋里来喝水,刚烧的开水还是热的。我这有今年春上采的上好子午茶,咱们一块品品吧。”
刘毓谦为了不让画匠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惜拿出好茶亲自作陪。
画匠忙顺势说道:“多谢刘掌柜这么热情,你先把茶泡上,我先到后院走走,看看你家近来干净安宁吗。”画匠说着放眼四顾寻找起赛河坝来,又见刘毓谦把自己盯得很紧,连多看一眼赛河坝的机会也没有,这越发激起了他要见到赛河坝的欲念,就胡乱敷衍着刘毓谦,眼睛不断胡乱扫射瞟看起来。
刘毓谦早知道画匠到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忙阻拦道:“有劳画匠师傅费心了,我家一切都好,暂不麻烦了。”
赛河坝见二人坐在堂屋说话,主动出来给他们续添茶水。画匠一见,激动的呼吸急促全身发抖,就在赛河坝给他茶杯续水时,精于女色之道的画匠忙起身双手端着茶碗恭迎以表谢意,乘机用自己的小指在赛河坝那纤纤小手上勾了一下,并会神地向她投去深情痴迷的一瞥。赛河坝仍低头倒水视而未见,简单地寒暄几句后就退到了后堂,给画匠留下了无尽的痴心妄想。顿时就连那清香四溢的子午毛尖茶,喝在嘴里也是索然无味。
刘毓谦一切都看在眼里,不露声色地不断催促道:“画匠师傅喝茶呀,这头道水二遍茶。第二次续的水茶味正浓,初闻时清香入鼻,喝在嘴中则是满口生津。画匠师傅也是个‘宁可三月不食肉、不可一日无好茶’的喜茶之人,今天咋变得这么客气呢?”
画匠自从勾引赛河坝不成,每天晚上借给别人跳神为名,偷偷地跑到刘家大院外苦守静等。希望赛河坝能够明白他的暗示,跑出来和他私会。一连几个晚上已过,赛河坝不但没有出来,连白天也很少露面了。画匠见不到赛河坝,内心急躁的就像猫抓样魂不守舍。为了增加自己苦等下去的信心,画匠在心里替赛河坝寻找了若干个不来的理由和借口,安慰自己那颗等待已久焦渴的心。是她在考验自己的诚心与耐性呢?还是刘毓谦守的很紧无法脱身。画匠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假设着,并坚持在刘家大院前充当起了忠实的守望者。
这天晚上,画匠吃过晚饭对郝秀姑说自己要去为人家跳神,走出门外在村子里闲转了一圈。见夜色渐深行人稀少,子午谷完全沉寂下来,只有野狗时不时的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天上的残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把稀疏的星星遮挡的在流云后面不停地闪动。画匠见今晚正是情人约会的最好时机,心里一动转身来到刘家大院前,又苦候死守起来。画匠见月色朦胧人影顿现,生怕被人看到暴露了自己,忙藏在一棵柳树后面探出头来,双眼死盯住刘家的大门不肯移开半寸。直到淡月偏西鸣虫入睡后,画匠的睡意也渐渐上来了。为了强打起精神,画匠在脑海中不断幻想着赛河坝那婀娜多姿的身体,和细腻白净的皮肤以及顾盼生情的娇羞模样。正想的如痴如醉全身酥软流水湿衣时,猛见刘家大院前有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画匠以为真是赛河坝,顿时心跳加快热血沸腾,以为赛河坝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出来和他幽会,强压心跳屏息静气悄悄来到那女人的身后,猛地从后面拦腰抱住,颤声说道: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画匠不等女人反应过来,忙把自己臭哄哄的嘴凑过去,狂吻起那女人的颈项和耳垂。
那女人听到画匠的话后也没吃惊,似乎早有准备似的也把嘴迎了上去,神情显得也很激动,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画匠见女人如此主动,双手不断在那女人周身上下胡乱摸索,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说道:“赛河坝妹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风流坯子,果然你骚的也快流水成河,今黑了我就成全你吧……”
不等画匠说完,只见那女人全身颤抖,猛地挣开扬手打了画匠个耳光厉声骂道:“不要脸的老松,你竟敢骗老娘说去跳神,原来在这儿守嘴。睁眼看看老娘是谁,今天终于被我逮着了,回家看老娘怎样收拾你……”
画匠正沉浸在无比激动和狂喜中,正准备对女人诉说衷肠和相思之苦时,猛地听出原来抱着的是自己的女人郝秀姑,吓得三魂跑了七魄,失声大叫,转身往回跑去。
郝秀姑一见男人跑远,顿足大骂道:“不要脸的老松你别跑……,有本事你就再在这儿守上一夜让老娘看看,也让姓刘的知道他家门口守了一条癞皮狗……”
此事被刘毓谦知道后,对成天描眉画眼的赛河坝旁敲侧击地说道:“子午谷荒野之地,民风彪悍人们少见多怪,真是讨个好老婆逗狗叫呀……还是安分点好,以免再闹出啥笑话来。”赛河坝知道有人暗中守侯她,吓得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谷内强悍的民风而毁了自己,更没想到子午谷竟是这般天地。
赛河坝刚到子午谷后也没闲着,她在秘密地寻找一个人,却意外地让她见到了敬斋先生。吃惊之余,她正要上前去打招呼,却发现敬斋先生神情冷漠,在极力地回避着她。赛河坝何等聪明,知道敬斋先生有些不便,就瞅准机会私下来到子午书院,这是敬斋先生始料不及的。
赛河坝显得很是悲伤地坐在敬斋先生的面前,敬斋先生也是泪流满面。过了许久,赛河坝才打破了沉默,哭声说道:“先生这些年杳无音信,没想到在此躲清静,让我好找哇。”说完,又掩面痛哭了起来。
敬斋先生过了会儿,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山秀,既然你也找到了我,我也不想回避,只想请你暂时隐瞒住我的真实身份,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子午谷,这里还有你的同父胞弟。现在他正是人生困顿之时,我还得继续帮他才不负你父亲当年所托。”
赛河坝听后,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激动地问道:“先生您说什么,我的胞弟真的就在子午谷,为啥不通知我一声,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正是想到家父当年在这儿躲难打铁,我才找到这儿的,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我找着了。先生还是快带我去见他吧,我也可以告慰家父的在天之灵了。”
敬斋先生见赛河坝迫不及待的样子,忙摆手示意道:“山秀莫急,当我找到他时他就成了孤儿。因见你自从战乱中死里逃生,有了家庭也就放心了,没告知你实情,只好自己到子午谷来照顾他。等以后,你们姐弟自会有相认的一天,现在还是不要打乱他的生活。”
“为什么,先生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找了他多年,为什么近在眼前不让我们相认呢,我为了找他才舍家抛业地来到子午谷的,您就忍心看着我们骨肉不能团聚吗?”
“山秀,你的心情老朽当然理解,目前确实不是时候。”
“那、那什么时候才能相认?”
“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不,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山秀,切莫意气用事。现在相认对你和他都不利,如果想要他更好的生活,还是先忍一忍吧。到时老朽保证给你把胞弟找来,只是千万别暴露我的身份。我区敬斋真是愧对故人,无脸面见西乡暴动死难的兄弟们呀。”
敬斋先生说完,长袖掩面地再次哭了起来。
赛河坝虽然寻弟心切,见敬斋先生说得伤心,只好含泪点了点头。
原来,这赛河坝就是当年领导巴山民众暴动的魏铁匠的女儿魏山秀,而敬斋先生正是西乡县府寻找多年的老同盟会员,巴山民众暴动的策划者,隐居民间的区秀才区敬斋。
区秀才自当年兵败西乡后,又受魏铁匠临阵托孤,就履行起了当初的承诺。他见山秀在县城逃得性命嫁为人妇,才放心地寻找起魏铁匠的遗腹子。经过几年的秘密寻访,终于找到了子午谷。
敬斋先生见自己能和战友的女儿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少不了又是一阵感叹唏嘘,不断感叹着人生如梦,真是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两人这次的会面,也成了彼此永远保守的秘密。敬斋先生仍是在书院内平静地教授学生。赛河坝仍是回到刘家大院,和刘毓谦生活着。
郝五娃自从惨遭婚变后除了每天喝酒睡觉外,对任何事情都是漠不关心提不起半点兴趣,就连赛河坝的到来在谷中引起的一阵骚动不安,他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初见赛河坝时,也被她那迷人的美所震撼,在心里把她同已逝的桂花比较起来。虽然桂花在他的心目中占了全部的空间和地位,但和赛河坝比较起来显得虽然清纯脱俗,却少了赛河坝那种成熟的风韵和魅力。郝五娃还有个惊奇的发现,每当见到赛河坝时,总有一种无法说出的亲切感。尤其是她的眼神,总像在哪儿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郝五娃最近一直被情所困无暇再去细想,又见刘毓谦花钱买回了刘先春,就气冲斗牛地到保公所去找麻贵有。
麻贵有也无可奈何地说道:“五娃呀,谁叫人家有钱有势,钱能通神呀,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吧。再说刘家也赔了周家不少钱粮田地,也算是出了口气了。再这样闹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依我看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去怄那些闲气呢。”
“难道有钱有势就能草菅人命,逍遥法外了吗。王法何在,天理何在,难道你这个大乡约就不管管吗?”
“五娃呀!如今这个世道颠倒黑白,哪有啥子王法天理。我这个乡约还不是花钱买来的,你就忍口气吧!”
郝五娃知道再跟麻贵有多说无益,转身来到周家槽,把刘先春出狱的事对周一青说了。周一青听后气得圆睁双眼,嘴里哇哇大叫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可怜我家桂花死得惨呀,难道就没人管了吗?”
周姓族人和那些猎人兄弟们都是气愤难平,个个摩拳擦掌再想大闹刘家大院,并要到西乡县府去联名告状,让县府严惩刘先春。
就在大家忙着各种准备时,张裕德闻讯赶了过来,连忙制止住了众人,并对他们说道:“刘先春虽然奸诈可恶,已被法办惩治,大家还是冷静一些。何况冤家宜解不宜结,放过刘家大院,退一步与人与己都有好处。”
周一青气愤难平暴跳如雷道:“张兄弟,我周某人一向敬重你的为人,不想你今天却一再为刘家开脱充当说客,姑息养奸包庇他人,丝毫不为我们着想,你到底安的啥子心呀,得了刘家多少好处,值得你巴心巴肝地为他们说话?”
张裕德见周一青脾气虽然暴躁,也是明白事理之人,今天却一反常态倒打一耙,知道桂花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便耐心对他细说道:“周大哥你好糊涂,如果现在再去大闹,咱们就亏理了,到时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对咱们不利的。”
周一青听后,也觉得自己再次大闹刘家大院不但于事无补,还要惹恼县府,怪自己个目无法纪之罪,何况张裕德仍是站在自己一边考虑事情。心中一热,悲痛失声道:“自古权不压法,可如今世道不济又到哪儿去说理呢,可怜我那桂花女儿死得冤呀……”
张裕德见先稳住了周一青的情绪,这才忙拉上郝五娃悄然离去,生怕仍在气头上的周家族人,再做出什么对郝五娃不利的事情来。郝五娃刚回到家中,周家槽的猎人就紧跟着来到了他家。那些猎人并不是来寻找郝五娃复仇,而是前来动员郝五娃用邪术整治刘家大院出口恶气的。
郝五娃见众人不断游说自己,也不好对他们言明根本没有邪术,只是静静地听他们争相劝说着。其中一人忙对郝五娃说道:“五娃,你就给刘家大院施邪术吧,也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依我看干脆把那刘毓谦和刘先春刻成小木人,上面写上他们的生辰八字,每天让五娃往他们心窝扎针念咒,过七七四十九天他们就会抱病而亡的。”
郝五娃见那些人七嘴八舌说个没完,知道他们是为桂花报仇心切,也勾起了他心底无限的仇恨,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刘家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妻之恨,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让那刘家安生的。”
“五娃,听着你这话感到提气,这才像个汉夫讲的话。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猎人们听郝五娃这么一说,心头的怒气这才消了下去,连夜赶回了周家槽。
郝五娃见子午谷人都以为他真有邪术在身,对他另眼相看心生威惧。心想在子午谷这个鱼龙混杂弱肉强食的地方,如果没有过硬的本事能耐,想在这儿站住脚是何等的艰难。何不趁此机会就说自己真有邪术在身,这样在谷中就没人再敢招惹自己了。郝五娃默认了人们的以讹传讹,在村里摆出了一副身怀邪术的样子,整天在村子里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村人们见郝五娃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以为他真的身怀邪术,并不知道他是在扯虎皮做大旗,就把郝五娃当成当世活神仙一样恭顺起来。特别是村人们,看到郝五娃除了喝酒睡觉外就到桂花的坟上痛哭,以为他真是用邪术“遁法”弄钱过活。
随着人们对郝五娃的传说越来越神,村人们只要见到郝五娃就远远地躲开,生怕他用邪术伤了自己也沾上霉运晦气。对郝五娃防备最严的就要数子午街上挂着“刘记”商号的店铺了,伙计杨长贵知道郝五娃和刘毓谦结怨颇深,生怕他给店铺施了邪术,而“遁”去了钱钞到时无法向刘毓谦交待,就让店伙计对钱柜严加看管,只要一看到郝五娃在街上出现,连忙关门闭户,抱紧钱盒子不放,生怕被郝五娃用邪术“遁”了去。并对郝五娃求情道:“五娃,我也是丫环抱了个钱匣子,千万不能使手段来害我。我还有妻儿老小需要养活,砸了我的饭碗就等于断了他们的衣食来源。你与刘家的仇怨跟我无关,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郝五娃看到刘家店铺伙计人人自危的样子,只是笑而不答地转身离去,这使人们更加相信传言不虚了。一时间郝五娃声名鹊起,就连汉江两岸和西乡县城的人,都知道子午谷中有个身怀邪术异能的郝五娃,纷纷传说郝五娃是如何精通西藏密宗邪术,又是如何能够调集牛鬼蛇神和天兵天将。越来越神奇邪乎的种种传说,将郝五娃的身上披上了更为神秘的传奇色彩。
周一青自女儿死后,多次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当看到头发日渐花白的老伴周林氏,常常以泪洗面痛哭女儿时,才清醒地意识到女儿真的已经远去。痛定思痛的周一青,知道受人欺负的原因是自己空有一身蛮力,目不识丁仍是被心计过人的刘毓谦所算计。如今见儿子周子成聪明伶俐天资过人,有心把他培养成人以免再受人欺负,就和老伴周林氏商量起此事来。
周林氏也是心有灵犀,赞同地说道:“老头子,你不是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咱家再不用打猎度日,有田有地衣食无忧,就让成娃到敬斋先生那儿去读书,等他有了出息就可以为桂花报仇了。”
“好个没出息的婆娘,刘家所赔土地上长出的庄稼粮食,宁愿饿死也不吃一口,全给书院供成娃读书用度,我上山打猎照样可以度日。”
周林氏见男人大发脾气,不敢再说什么,就催周一青快点把儿子送去读书。周一青第二天一早,带上儿子去找敬斋先生,远远地就听敬斋先生在书院内长声叹唱道:
“伤哉龙受困,不能跃深渊。
上不飞天汉,下不入于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
敬斋先生诵读到这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周一青见敬斋先生像有满腹委屈一样,推门进来心直口快地说道:“敬斋先生,您有啥不如意的地方可要想开些呀,如果净往窄处想那人就没了活头了。”
正吟唱的潸然泪下的敬斋先生,见周一青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一时弄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擦干热泪稳住情绪道:“周大哥突然到此何干,我正在读书偶有感慨,请勿见笑。”
“哪里哪里,敬斋先生胸有诗书,老猎人恨不能掏来自己受用,哪敢笑话呀,今天老猎人到此给您送徒弟来了。”
敬斋先生一听,感激涕零的拉住周一青,一揖倒地道:“周老哥能为儿子前途着想实是好事,书院已无学生如何又能教授令郎学业呢?”
周一青知道书院无人前来读书,是怕交不起钱粮。慷慨大方地一拍胸脯道:
“先生放心招收学生,所需钱粮都由我来承担。只要能教小儿成材,我老猎人就是死也是值得了。”
“可,可周老哥既不是地主又不是员外,家中也不宽裕呀!”
“先生请放心,我的女儿虽死她的命不是换了些钱粮土地吗,如今我全捐给书院代她了却心愿,也算对村人做点实事。”
周一青话音刚落,感激的敬斋先生一揖倒地,朗声说道:“周大哥心胸坦荡,实为村民之幸也。真可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广施天下’。这种高风亮节的精神,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足可流传后世以励后人的。”
敬斋先生的一席话,说得周一青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望子成龙心切,希望儿子学有所成,将来为受辱的老周家雪耻,哪想过这么多高深的道理。敬斋先生见周子成天资聪慧,高兴地收下了他。并在周一青的资助下,再次在子午谷中广收学生,使子午书院又恢复了勃勃的生气。
自此,子午谷内外都知道古时有个不食周粟的叔齐伯夷,而今谷中却有个饿死不吃刘家土地长出粮食的周一青。将所赔土地上长出的粮食全部拿来办学,一时间被人们传成佳话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