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朱力不再说话,他向依尔斯·卜莉使了一个眼色。这个党卫队的女少尉,立即命令两名女看守把猝不及防的奥列格摁倒在审讯的桌子上。奥列格拼命挣扎,大声喊:“你们想干什么?”瓦尔德·朱力冷冰地说:“不干什么,我爱你,我要和你永不分离,纳粹的图腾是一只鹰,我要在你的背上文一只鹰。”奥列格拼命挣扎:“不要!不要啊——”在奥列格的挣扎声中,依尔斯·卜莉剥掉奥列格的上衣。瓦尔德·朱力贴着奥列格的耳朵说:“我要把我的生命和意志文进你的身体里,无论天涯海角,你和我永不分离。”说完,瓦尔德·朱力取出一支纤细的碳素笔,在奥列格雪白光滑的背部慢慢勾画鹰的图案。他画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鹰。这一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党卫队军官,又一次沉浸在艺术创作的愉悦中。他感觉自己和这只鹰已融为一体,鹰即是我,我即是鹰。太阳的光,正烘暖着他的血液,风像流水一样擦身而过,轻轻掀动身上飞卷的鳞状的、雨云剪裁而成的翎羽。那伸开的比身体还要大的翅膀是王者笑傲风云的黑斗篷。那只鹰大张双翅,铁勾一样的双爪努力前伸,羽毛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它在长空搏击,怒目圆睁,钢勾般的嘴啄下悬着一个纳粹的“卐”字标徽。鹰的图案画好后,已满头是汗的瓦尔德·朱力,用针开始给奥列格文身。皮肤里有了针刺般的痛楚,奥列格欲挣脱,但双手和身子被人牢牢地摁住。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瓦尔德·朱力和女监工们早已离开了,奥列格欲哭无泪,纳粹党卫队在她身上留下了耻辱的、永远无法抹掉的鹰的文身。
一行泪水沿着她苍白的脸无声地滑落……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自己的清白之身上留下德国人的图案,你能文上去,我就能擦掉。倔强的奥列格脱下自己的上衣,光着后背在墙上来回蹭,她要用囚室里粗糙的墙面来蹭破她背上细嫩的皮肤,从而毁掉鹰的文身。然而,奥列格虽然把背蹭得鲜血淋淋,那只鹰的文身在血肉模糊中仍然清晰可见。在以后的日子里,奥列格几乎每天都光着背在墙上蹭,她要蹭掉纳粹党卫队军官留在她身上的耻辱。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文身永远磨不掉了。
奥列格从囚室出来时,她连站都站不稳,感到头晕,腰脊椎酸疼,腿杆子麻木,她已经两三个星期没有走出过那间阴暗、潮湿的囚房了。
习惯了黑暗和阴冷的奥列格站在阳光下,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明亮的阳光刺激着她的视网膜,奥列格的眼睛有些酸涩,她揉了揉眼睛,接着就是一串剧烈的咳嗽。科涅夫将军的先遣部队是在中午1点30分到达奥斯维辛集中营的。英勇善战的苏联红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过来,那些负隅抵抗的党卫队和女子黑风敢死队的女看守很快就在枪林弹雨中去见上帝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囚室,一间又一间被打开。那些幸存的囚犯流着泪水,向苏联红军官兵表达着自己复杂的感激之情。奥列格看见了几名活骷髅一样的男犯人从她的眼前走过,其中一名几乎赤裸着身子,瘦骨嶙峋的身子挑着一个同样皮包骨头的脑袋,一双还能转动的眼睛,显得呆滞而没有光彩。
路过广场时,奥列格看见几名红军战士把纳粹国旗扯了下来,用火点着了烧,把印着镰刀斧头的布尔什维克红旗升上了天空。望着迎风飘动的红旗,奥列格的眼睛潮湿了。这时候,几名红军战士押着数百名纳粹党卫队员和几十名女看守向囚室走去,依尔斯·卜莉看见奥列格,朝地上啐了一口。
见奥列格不停地咳嗽,腿部又有些伤残。那位高个子红军战士把奥列格送进了先头部队的医务室。在用野战帐篷搭成的医务室里,一位身材稍胖的女军医,正背着身子登记作战中受伤战士的病情。几位女护士正给伤病员包扎伤口,测量体温。那位高个子红军战士说:“佳莉医生,请给这位同志检查一下身体,她刚从集中营里出来,咳嗽得非常厉害。”那位名叫佳莉的女军医回过头来,她有40岁左右,一双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她笑吟吟地说:“谢辽沙,忙你的去吧,我会照顾她的。”那高个子红军战士把门帘一掀出去了。
那位名叫佳莉的女军医对一位只有18岁左右的女护士说:“冬尼亚,请给这位同志量一下体温。”冬尼亚说了声“好的”,便从一个药水瓶里取出温度计用力甩了甩,让奥列格夹在腋下。大约过了10分钟左右,冬尼亚取出温度计在灯下一看,连忙对女军医说:“佳莉大姐,她正在发高烧。”女军医“哦”了一声,走过来,打开医药箱,取出听诊器,听了听奥列格的心、肺等部位,好像不能确诊,又让奥列格将上衣脱掉,想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奥列格迟疑了一下,没有动。背上鹰的文身是德国人给她留下的耻辱,她不想把它暴露在同胞的眼睛里。女军医见奥列格没有动,和蔼地说:“请你将背部衣服撩起来。”奥列格固执地说:“不!我这是老毛病了,吃几片药就没事了。”佳莉医生说:“这可不行,你在敌人的集中营吃苦受罪,在自己的部队里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女军医说着便撩起了奥列格的衣襟。她看见了那只鹰的文身和被粗糙的砖墙蹭破了的雪白肌肤,惊讶地说:“上帝呀,这是德国人干的。”奥列格羞愧地点了点头。佳莉咬牙切齿地骂了声“恶魔”便仔细替奥列格诊起病来。最后,她收起听诊器,给奥列格开了处方,奥列格吃了些药,又挂起了吊针。吃了一些面包喝了一些热奶,脱了集中营的囚服,换上没有帽徽和领章的旧军装后,奥列格的精神好了许多。
晚上,已经做了苏联红军司令部的原党卫队司令部灯火辉煌,大家载歌载舞庆祝胜利。挂完吊针的奥列格同护士冬尼亚一起来观看演出。有人用口琴吹起了那首俄罗斯民歌枟猫头鹰枠,听见那熟悉的音乐,奥列格眼里一热,心弦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她想起了小爱人彼特。奥列格自言自语地说:“彼特,你在哪儿呀?”这时候,又有人背着手风琴用男低音唱起了古老的俄罗斯民歌枟三套车枠: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在唱着忧伤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忧伤的音乐,悲愤的歌词,熟悉的旋律,一下子就把人带进穷人受苦受难的时候。奥列格的眼睛有点潮湿,她又有点想哭,为了忍住眼泪,她赶紧离开。
当她从楼道里走过时,看见一间房子亮着灯,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女之间撕扯衣服的声响。出于好奇,奥列格推了推门,向门里望去,她看见令自己大吃一惊的可怕事情。那个救她出来的红军战士谢辽沙正在怒斥刚刚俘虏的党卫队女少尉依尔斯·卜莉。这个曾经在集中营不可一世的女人,此时此刻吓得瑟瑟发抖。一双细而长的狐狸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充满恐惧和乞怜。高个子红军战士仿佛因为什么理由已经气得疯狂。他冲上去,七手八脚胡乱撕扯着剥掉了依尔斯·卜莉的衣服,咬着牙欣赏依尔斯·卜莉的每处雪白光滑的肌肤,激情不可抑制,忽然,他转过身拿了墙上挂着的纳粹军刀。依尔斯·卜莉吓得目瞪口呆,这个柏林金蛇夜总会的脱衣舞娘,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谢辽沙抽了军刀扔在地上,“当啷”一声金属撞地的声音让依尔斯·卜莉吓得一抖。谢辽沙握了刀鞘,脸上是变了形的抽搐。
依尔斯·卜莉拉了上衣,躲在墙角。谢辽沙伸出粗壮的胳臂轻而易举地把依尔斯·卜莉拉到身边,一只手摁住了依尔斯·卜莉赤裸的背,另一只手举起刀鞘,抽打着依尔斯·卜莉雪白的臀部。“啪唧、啪唧”,刀鞘击打肉体的声音,依尔斯·卜莉恳求红军战士饶命的哀声,还有谢辽沙用俄语咬牙切齿的吼骂声相互交织。此时的谢辽沙以他自己的方式享用着德国女人的肉体。依尔斯·卜莉不停地呻吟,越是呻吟,谢辽沙越狂野。女人赤裸裸的肉体上,留下了一道道红印,红白鲜明。依尔斯·卜莉无力反抗,只有忍受着、痉挛着,在痛苦中“呜呜”地哭着,呻吟变成了惨叫。这到底是为什么?要殴打,虐待、折磨这样一个曾经是党卫队帮凶的女人,是本能的变态,还是强烈的报复,或者是对党卫队的愤怒寻求到了一种倾泄?谢辽沙终于扔了刀鞘,站在那里。缩成一团,抖成一团的女人还在哭泣。谢辽沙看着依尔斯·卜莉的裸体,心里升起了一阵复杂的怜香惜玉之情。这是一个成熟的日耳曼女人,那裸体无伤处闪着柔和的光泽,那些美妙的曲线,从隆起的饱满的双乳那儿升起来,凹下去,在腰和臀部起伏如浪。身材高大的谢辽沙看得仔细,太阳穴一直在突突地跳。他在喘息了片刻之后,便近似疯狂地扯掉了自己的军装,赤裸了他强健的锋梭突起的胸腹之后,用俄语说:“转过身来!”粗通俄语的依尔斯·卜莉转过身来,她的前面没有伤只有女性身体耀眼的美丽,只有起伏的温柔和诱惑。谢辽沙扯着女人的胳膊,把女人扯到床上,吼道:“不许哭!”依尔斯·卜莉吓坏了,只好咽了泪,闭上两只鬼狐狸样好看的眼睛。谢辽沙疯狂地行起事来。他一面行事一面欣赏女人美艳绝伦、成熟胴体的起伏摇荡,一面还在“啊噢啊噢”地叫嚷。
枟三套车枠的歌声清晰可闻: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是谁教你这样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奥列格看不下去了,她发疯般跑了出来。上帝啊,这就是我们的红军战士,这就是布尔什维克旗帜下的正义之师吗?奥列格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她失神落魄地徘徊在集中营广场的夜色里,欲哭无泪。远处,枟三套车枠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它陪我走遍天涯。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今后苦难在等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