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从德国国防部空军司令部派来的施图卡飞机,像一只黑蜻蜒,白色的机翼上纳粹“卍”标志非常醒目。一箱又一箱珍贵的文物搬上了机舱。瓦尔德·朱力蹬上施图卡军用飞机的瞬间,回头用望眼镜望了一眼沼泽地深处已看不见的奥斯维辛集中营。由于战俘营的暴动,他只看见了几间模模糊糊的焦黑色残垣断壁。飞机的螺旋浆转动起来,瓦尔德·朱力拉上了飞机的舱门。坐舱里,能听见飞机的轰鸣声,他从窗户玻璃上看见了积雪皑皑的山野、城镇和村庄。瓦尔德·朱力在飞行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呼啸的炮弹声和机枪声将他吵醒。当他乘坐的施图卡机飞越喀尔巴阡山脉时,遭遇了苏联红军地面部队的火力打击。机身出现了几颗高射机枪的弹孔,驾驶员惊慌失措,左躲右躲,一会儿拉起操纵杆上升,一会儿又俯冲,飞机的后翼撞在了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失去平衡的施图卡飞机像喝醉了酒的老鹰,跌跌撞撞地从空中往下跌,最后撞在一座山峰突出的悬岩上。
“轰”的一声,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瓦尔德·朱力和那架满载文物的飞机在山谷里粉身碎骨了。
67.解放了
数天后,枪炮声、爆炸声响成一片。1945年1月27日,苏联红军科涅夫将军的先遣部队,在纳粹党卫队司令官鲁道夫·赫斯举手投降的情况下冲进奥斯维辛集中营。
奥列格听见了红军进攻的枪炮声。
她的身体虚弱极了,真有“病来一比轻如燕”的感觉,她每天的口粮是250克面包和2公升所谓的“巴兰达”汤。战俘集中营的党卫队给战俘们做面包用的面粉是从德国运来的,这种面粉中有意掺上谷糠粉。
奥列格长期食用这种食物,使她的消化器官和肠道患上了疾病。
由于消化不良和肺炎,她不停地咳嗽,虚弱不堪,几乎没有一丝力气。
苏联红军反攻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了。
奥列格听到了炮声。这是不是在梦中?她的视力和听力还没有被党卫队的恶魔们伤害。为了验证这不是幻觉,她使劲在自己的手背上拧了一把。
不是梦,不是幻觉,有疼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枪炮声。奥列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听到了解放的炮声。
“快来啊,妈妈!您的女儿想念您啊……”奥列格喃喃地自言自语,想起远在莫斯科的母亲,两行泪水顺着她削瘦的面颊往下滑。
党卫队的刽子手和女子黑风敢死队的成员像逃亡的耗子,争吵着烧毁了焚尸场、刑讯室、毒气房,他们烧毁了所有有关男女战俘口供、证词的档案资料,毁灭了一切罪恶的血证之后,他们打算逃之夭夭。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逃走,苏联红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包围了整个集中营,全体党卫队以及依尔斯·卜莉和她的女子黑风敢死队都成了苏军的俘虏。
当苏军的先锋部队发起进攻时,集中营党卫队的战斗力几乎等于零。当听到苏联红军的枪炮声,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党卫队及女子黑风敢死队早就吓破了胆,几乎没有人出来抵抗。
奥列格的心情好极了。战俘营准备逃走的女看守昨天夜里告诉她,苏联红军已经打过来了,明天就进驻奥斯维辛镇。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奥列格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她那苍白清瘦的脸,有了一些激动的红润。
她早早从草铺上爬起来。用一盆清水把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
要见到自己的同志了,又能看到日夜思念的苏联红军了,她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着。
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明媚,透过铁栅栏的风,缓缓地流淌着。一只金黄脚、羽毛像翡翠一样的小鸟,啼鸣着,飞进奥列格的囚房。
可人的小鸟落在她肩头,偎依着她那一头瀑布般微微有些卷曲的金色秀发。婉啭的啼鸣,犹如动人的歌声。奥列格心疼极了,她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一下,惊飞这只可爱的小精灵。
“啾啾。”小鸟依旧在歌唱。
“啾啾,啾啾……”它仿佛又在诉说。
“咣当”一声,随着一道明亮的阳光,女俘营厚重而坚硬的铁门被打开了。
那只小鸟扑楞楞地飞走了。它从囚室里飞出来,飞向了那广阔而深远的天空,飞向了那轮温暖的太阳,小鸟在飞掠中“啾啾”地歌唱着。
“同志!你解放了!”是俄语,是奥列格日夜思念的俄罗斯语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明亮的阳光斜照进来,奥列格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苏联红军战士。那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他背着冲锋枪,精神抖擞,刚毅的面孔上带着微笑。尤其是他军帽上的红星,在奥列格的眼睛里显得格外耀眼。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战士的帽徽,神情肃穆而又呆滞,在奥列格的心目中,那是苏联红军的象征,是布尔什维克军队的标志。
“同志。”又听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奥列格激动得不知所措,她的两只手,因激动而哆嗦起来。
“同志……咳,咳,咳……”奥列格像是在呼唤一种很遥远的东西,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她刚说出半句话,就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的,同志,你解放了……”那个精干的高个子红军战士以为这个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俄国女战俘在叫他。
“解放了,咳,咳,咳……”
“对,解放了,我们苏联红军胜利了!”
“胜利了……咳,咳……”
“你获得自由了!”
“自由了。咳,咳,咳……”
由于激动而不停咳嗽的奥列格渐渐平静下来。当她意识到来之不易的自由成了铁的事实后,她一把抱住这个比她小的红军战士,号啕大哭起来。哭吧,奥列格,该把你心中的委屈、痛苦、怨愤向亲人倾诉了。那长长的,抹也抹不尽的泪水是胜利的喜悦,是对屈辱的战俘生涯的一个终结。奥列格就这样,抱着那个不认识的男兵哭了整整半个小时。那泪水,凝聚着她的血泪,还有对死去战友的深切怀念。
“同志,我们胜利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呀,你怎么哭了?”那个高大的红军战士不知所措。他有点尴尬,不知道推开还是抱紧这个受尽磨难的女同胞。
“高兴,高兴……”奥列格喃喃地说。泪水哗哗地往下淌,那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那个红军战士的衣襟。
有谁知道奥列格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越狱暴动那天,由于她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依尔斯·卜莉率领女子黑风队冲了上来,又一次俘获了她。当依尔斯·卜莉这个新提拔的党卫队少尉军官把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准备一枪结果她时,旗队长瓦尔德·朱力上校铁青着脸,摆了摆手,她又一次沦为女战俘。党卫队的女看守们根本不顾她腿上的枪伤,用种种令人发指的残酷刑罚折磨她,使奥列格的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有一天夜晚,瓦尔德·朱力率领几名女看守来到她居住的囚室。囚室里新装的电灯光一片雪亮。瓦尔德·朱力冰冷着一张死人脸,毫无表情地说:“只要屈服,我就让你回国。”奥列格冷冷地回答说:
“你可以杀了我,但不可以让我向侵略者屈服!”
“只要你说出愿意投降几个字,我就给你自由!”
“布尔什维克的气节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你真把共产党的党性原则看得比生命重要?”
“党的利益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