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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两人吃完饭,逛到三潭印月。

当空一轮明月!

“呀!月亮。”玲儿抬手一指天上,“我最喜欢月亮啦。有时候,晚上没月亮,我也会用白纸剪一个月亮,或满月,或半月,挂在窗棂。那半月,我也会一会儿换个方向让她成上弦月,一会儿又换个方向让她成下弦月。今晚有月亮,省得我浪费纸张。”

“是吗?有意思。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天仁摇头晃脑小资起来。

“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嘻嘻,现在是秋天,你吟什么春江?莫非你这头藏獒动了春情?别那么酸溜溜的吟。”玲儿这个正宗上海小资嘲笑着点破天仁酸溜溜诗句的主题,拉上天仁,说,“走,前面去看看湖中石灯笼。”

两人来到湖滨,湖中不远处几盏石灯笼中泛出朦胧灯光。稍远处,湖中一轮圆月,忽碎,忽圆;更远处,湖滨绿树早融入墨色,为西湖镶嵌一圈丝绒镜框。镜子中,就一轮明月,再无纤尘。今夜的西湖是明月的西湖。

“西湖十月半,一无可看,只可看看十月半之人。” 天仁小资上了瘾。

“是西湖七月半吧?”

“现在早过七月半啦。来上海一晃就三个多月啦,唉,真像在做梦。”

“你才来三个月呀?我还以为你来上海好久了。这三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走吧,玲儿,我们到柳树下那张长椅上坐下来慢慢讲,说来话长,唉。”天仁又乡间小资起来。

“嘻嘻,你好酸哟,走吧。”顺着天仁的手势,玲儿缓步来到一张长椅上坐下,挥挥手,示意天仁也坐下,但不能靠本姑娘太近。

长椅边,垂柳轻拂,月光为柳叶镀上细银。

“呃,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比尔的?”

“要说比尔,得先说老李,要说老李,得先说千年红。”

“你讲评书呀?卖这么多的关子?那好吧,本姑娘就当是听评书,可别把本姑娘讲睡着了。嘻嘻。”玲儿二郎腿一翘,一条手臂往下巴颏上一柱,真的摆出一个听评书的架势来。月光为玲儿的脸蛋上镀上了一层细银,长长眼睫毛泛着银光。天仁觉得,玲儿的脸蛋看上去就像一个芭比娃娃。。

天仁想起自己几个月的打拚来,心里生出无限感慨。唉,太寂寞啦,身边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有时,夜晚闷上心来,自己会一个人跑到陆家嘴中心绿地上坐上一宵。陆家嘴中心绿地周围一圈高楼仿佛玉宇琼楼。

天上孤月圆,

地上谁无眠?

何须去高处,

我心不胜寒。

今夜有玲儿,月光下做我的听众。我不需要太多的听众,一个足矣。玲儿,你可会是我的听众?

“来上海之前,我开了家贸易公司,名字叫做千年红贸易有限公司。后来,上了朋友的当,倒闭了。”

“怎么上的当?骗你的,你就不该称他朋友。”

“那个朋友叫爱当然,他为我介绍了唐山一家陶瓷餐具生产厂家,那家厂要我为他们厂做总代理,条件很优厚,货销掉了再付款,卖不掉的可以退货。签好代理合同后,那家工厂第一次就发了价值一百多万元的陶瓷餐具给我的公司。爱当然也来我的公司做销售副总,还带来几个人一起加盟我的公司。可是,那些货根本销不动,我正准备把库存的货原原本本退给工厂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一到公司,就发现爱当然和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没来公司。我心头一惊,赶紧带上两个员工去到库房,打开房门一看,傻眼了,所有库存货的外包装都被拆得稀烂。”

“拆外包装干啥?”

“干啥?拆烂了就不能作为退货退给工厂了。按照合同规定,工厂方只承担3%耗损率。后来,工厂到法院告我,要我按照合同支付货款。我输了官司,被法院强制执行支付一百多万元货款,我公司帐上钱不够,我新买的别克轿车也被法院拍卖了,充作货款。”

“啊?!侬哪能这么笨嘛?”玲儿生气,拎一把天仁的耳朵,“什么爱当然?该叫骗当然,骗朋友——理所当然。后来呢?”

“后来,我的公司倒闭了,我就来上海了。”

“嗯,也好,来上海重新站起来。”

“那些碗碗碟碟倒派上了用场。”

“啥用场?”

“这就该讲老李了。我的评书你不爱听吧?走,回去休息吧。”天仁站起来,作势欲走。

玲儿一把拉下:“哎呀,你讲呀。碗碗碟碟能派啥用场?难道你开饭馆不成?”

天仁又坐下,说:“嘿嘿,给你说对了,可不是开馆子,是开火锅城,知道不?火锅城!”天仁把火锅城三个字说得连西湖对面君山上幽会的情侣们都听到了,水里早已睡着的鲤鱼被他吓醒了好几条,一蹦老高。

“你小声点儿。”

“怕什么?我又不是在谈恋爱,要那么小声干嘛?人家神山下男女青年恋爱还对歌呢,声音比我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神山下没人,这里到处都是人。”玲儿一跺脚,起身就走,可并不往青年旅馆方向走。

天仁连忙跟上道歉道:“嘿嘿,玲儿,我是怕你老坐在一个地方觉得没劲儿。走走走,前面那张长椅上坐。我接着讲,我接着讲。话说老李……”

玲儿步子慢下来,耳朵竖起来。噫,说呀。玲儿坐上不远处另一张长椅。

天仁也坐下,说:“话说老李,可是个人材,是个税务专家。他的生平有一大亮点,他曾经预测中国的公司工商所得税将调整到33%。果不其然,两年后,中国国家税务局就把中国的公司工商所得税调整到33%。老李在税务局工作了20多年,大半年前,开始苦闷起来,觉得自己在国家机关里干上一辈子,挣的钱还没人家那些老板一年挣的钱多。他就想来个老树发新芽,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里辉煌一把。听人说在上海开火锅店很赚钱,急吼吼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义无反顾地跑来浦东南村路,张罗起一家大型自助火锅城来。”

“南村路哪一家?阿拉去吃他,要他给阿拉打八折。”

“你吃他?他现在还想吃你呢。那时,我的公司刚好倒闭,老李来电话说:天仁,那些碗碗碟碟你就别处理掉了,拉来我店里用吧,我们合伙开一家火锅城。我一听,真的把那些碗碗碟碟办了长途托运,拉来浦东,跟老李合伙干。跟老李说好三七分成——我三他七,我把自己仅有的十来万块钱也交给了老李作为流动资金,火锅城就开业了。”

“嘻嘻,开火锅店的都是些外地来阿拉上海的农民,你跟他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也跟他们一样开火锅店,不输才怪?”

“老李把火锅城取名老实人火锅城。老李搞的是自助式火锅城,每客48元。火锅城开业后,客流量很一般,每天收支勉强扯平。可一周后,客流量大增,餐台上的荤菜菜品,一扫而光。老李和我很兴奋,连忙紧急抽调几个服务员到厨房里拼命切海鲜洗螃蟹,还是不见够,我自己也忙着洗啊切啊。来的全是四川民工,民工们一进场子,大厅里顿时闹哄哄一片。以后,天天如此。有一天,我还差一点跟几个民工打起架来。”

“啊?!那可不行,你是老板,人家是客人,不打断了你自己的财路?”

“打断财路?要是那天打了架,我和老李也不会亏得那么惨了。几个民工一坐下大厅正中座位就开始哗拳:魁五手啊,该你喝啊!大闸蟹啊,八个脚啊!缩头乌龟,几个脚啊?领班服务员上去劝住,那几个民工听也不听,更大声地吼:川4两啊!陕半斤啊!河南人啊,斤打斤啊!”

“川四两,陕半斤,啥意思?”

“嗨,我都不好意思说。”

“说呀,干嘛吞吞吐吐的。”

“意思是四川男人的那个只有4两重,陕西男人的有半斤,河南男人的最吓人,有斤打……”

“哎呀呀,恶心死啦,快别说啦。”玲儿生气打天仁一巴掌,又双手捂脸,“嘻嘻,你……”

“我的我没称过?”天仁飞快接上。

“不是,啊呸!你后来真的打架啦?”玲儿捂脸偷笑,人家才不关心你的有几两重呢,跟人家有啥关系?该不会也有斤打斤吧?哇噻,姆妈呀,救命。

“没有,老李拦住了我。那些民工的食量个个大得惊人,有的嘴边还挂着半节鳝鱼,就直扑荤菜台,恨不能碟子也不要,端上几盘海鲜螃蟹就跑。服务员添加的荤菜还在半路上,就被抢个净光;素菜倒不见少,金银馒头南瓜饼这类胀肚皮的东西更没人要。从那天起,天天如此,天天亏本。”

“客人来得多了还亏本?哪能呢?”

“后来,我和老李打听到,那民工就是隔壁建筑工地上夯土挑砖的民工,那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是我们对面那家烫死你火锅城老板的亲戚……”

“哎呀,阿拉想起来了,听阿拉姆妈讲过,烫死你火锅城老板眼见自家对门又开了一家火锅城,担心自家的生意被抢,悄悄去到老实人火锅城实地侦察。只来了一次,就探到了老实人火锅城的死穴。哼,48元一客?海鲜,螃蟹,鳝鱼,这类菜品是亏着本儿上的,要靠其他菜品的利润来弥补亏损。还有,扎啤随便喝?那你要看来的是什么客人呀?如果来的客人都是小资白领,一人顶多喝你一两杯。如果来的是民工,一人就能喝掉你两三扎。老实人果然是个老实人,我就专欺你这个老实人。当天晚上,烫死你老板就找到建筑工地包工头,说让你的手下天天晚餐去老实人吃,他那家自助餐不是48块钱一客吗?好,我为你手下每人每顿补贴24块钱。要你手下的民工专挑荤菜吃,只准吃荤,不准吃素;哪个吃素,取消补助。就当老实人火锅城是你们的员工食堂,划拳赌酒,把其他客人统统吓跑。建筑工地包工头当即召集民工开吃喝动员大会,说:各位弟兄们,这一段时间赶工期,大家辛苦啦!我每人每顿补助24块钱,请大家到新开张的老实人火锅城去吃,只准吃长力气的东西,明天好有力气干活,听见没有?民工们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等好事,一下班,扁担砖刀一扔,蝗虫般涌来老实人火锅城,果真把老实人火锅城当成了他们的食堂,有的还把老婆孩子三朋四友也带来啦。嘻嘻嘻。”

“对对对。”

“阿拉姆妈讲给阿拉听的时候,阿拉还当是笑话呢。原来,还真有这回事儿呀,你就是那个倒霉鬼呀?嘻嘻嘻。”

“哈哈哈!”天仁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幽默的故事。

“哈哈哈!”玲儿眼泪都笑出来了,抹抹眼眶,问,“后来呢?”

“后来?加上我的10来万块钱,店里总流动资金大概有30来万吧。月末,菜品供应商来

结账,我们居然不够支付人家了,来晚了的供应商拿不到钱,跑去店里把锅碗瓢盆拿走了一大

半,闹哄哄一片,还是110赶来才把事情平息了,我和老李才得以脱身。”

“那些菜品供应商扣下你和老李啦?”

“可不是?火锅城开不下去了,我和老李只好关门,想把火锅城转让出去,可哪里转让得出

去?老李向房东支付的保证金房东也不退还给老李,还不让老李走,要老李把店子里东西处理干净才准走。”

“那是肯定的。”

“也不知道老李哪里去找来一个破烂大王,把店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全部5万块钱打给人

家,要破烂大王把店子清理干净。可那5万块钱老李也没拿到手,早有几家没结到货款的菜品

供应商听到风声,跑来守在店里,破烂大王刚把5万块钱交到老李的手里,就被他们抢跑了。”

“嘻嘻,这个老李也够倒霉的了,他算得准国家的税率,却算不准食客的肚量。”

“老李走的时候,把买了火车票后他身上剩下的3000块钱给了我。不过,老李过几天又要

来上海了,是我打电话叫他来帮我的。”

“等他来了,让阿拉会会他,嘻嘻。”

“我身上有2000块钱,加上老李给我的3000块钱,共计5000来块钱。我怀揣着5000来

块钱,不敢租房了。我原先跟老李合住在老李租的房子里,老李一走,房东来找我续签租房合同,我不敢签,一签就要缴纳三个月的房租2400块钱,我身上哪里够?我只好退了房,跑到十六铺码头边的雅典皇宫桑拿浴室里去住,打算胡乱对付两个晚上再说。”

“雅典皇宫桑拿浴室,阿拉也去过,洗桑拿带过夜,58块钱1客。”

“住进去头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跑到昌邑路路边买了两瓶三得利,咕噜噜地灌。灌

完了,又往浦江边灯火阑珊处瞎走。来到浦江边滨江大道,醉眼朦胧中,抬头望见堤岸上星巴

客前一桌桌中外红男绿女正在那里嘻嘻哈哈,有几个似乎还在对着我指指点点,最可气的是那

几条二郎腿,喏,就跟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样,晃悠晃悠,鞋尖刚好对准我的脑袋。我心中顿时

火起:妈的!你们怎么那么悠闲?逍遥法外,小资得讨厌,饱汉不知饿汉饥。等我发了财,我

晚晚把这里包下来,就我一个人坐,谁也不准来。我二郎腿一翘,要你们个个从我臭脚丫下过,

管你外国人上海人,我臭死你们。从今天起,我——不——洗——脚!”

“啊呸!阿拉上海人又没得罪侬,明明是侬自家笨,做生意亏了本,关阿拉上海人啥事儿?哼,不汰脚?没哪个上海姑娘会嫁给侬。臭,哎哟哟,阿拉现在都闻到啦,快离阿拉远点儿。呃呃呃,别走呀。回来,回来,接着讲,接着讲,阿拉恩准侬不汰脚。”

“那好,我以后晚晚不洗脚。”

“关阿拉啥事儿,阿拉又不是侬老婆,快讲,快讲。”

“我一个人又灰溜溜地往回走,顺路又买了瓶冰冻啤酒,边走边灌,心头莫名其妙生出一股报复欲来。酒精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在我的胸膛里熊熊地燃烧起来。火舌从我内心深处某个黑暗的洞穴里串出来,变成火龙,弥漫成火海,滚过胸膛,滚过四肢,滚过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我整个儿地燃烧起来啦,恨不能把那火焰吐将出来,烧毁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

公司倒闭,火锅城关门,一夜间,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个穷光蛋,变成了个阿巴拉古流浪汉。我本来想来上海咸鱼翻身,可没想到败得更惨,再往前可没地方走啦,只有蹈海,一了百了。”

“别别别。”

“你想想,我怀揣着10来万块钱现金和一大货车碗碗碟碟来上海,可刚好一个月,我的希望就如同我的那些碗碗碟碟一样被打碎了。我这才明白,怪不得上海没有神山,顶多有个佘山。佘字,写法近乎余字,读音近乎舎,意思是警告那些想来上海发财的人们:把你脑袋里多余的幻想统统舍弃掉吧,来了上海,就是下海,食人鲨正等着你。上海滩可大得很,深得很,有的是食人鲨,我和老李就是被食人鲨吃垮的。”

“瞎讲八讲,那些民工又不是阿拉上海人,你自家不也说是四川民工?阿拉上海人可没吃你。”

“大上海又像块大磁场,把老李和我这样的人从四方八面吸进来,榨干了的油水,再渣滓般吐掉。上海号称是中国最富得流油的城市,有那么多人跑来供它榨取,不富得流油都难。”

“哼,阿拉不跟侬争。”

“我迷迷糊糊回到雅典皇宫,再次往大厅沙发上一躺,拉过被子来兜头一盖,睡去。半夜里,我忽然一声惨叫,鲤鱼打挺,弹坐起来。大厅里的全部男人都被我吓醒了,纷纷坐起来,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侬咋啦?”

“原来,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向一个山坳爬去,爬得精疲力竭,爬得气喘吁吁,可就是抬不动步伐。忽然,我竟然平地飞升,向那山坳飞去,眼看快要到达山坳了,山坳上又突然呼啦啦冒出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来,铺天盖地,朝我压来。我抬手就砍,大大小小的妖怪脑袋在我身边礼花般飞溅,总算砍完了。我低头一看,手里一把血淋淋的大砍刀?我心惊肉跳,连忙扔掉,朝山坳奔去,快要接近山坳时,突然又有一群绿眼獠牙的大蟒吐着信子,从山坳上朝我扑来。我转身就逃,可怎么抬不动步伐,腿给大蟒一口咬住啦。我一声惨叫……”

“啊!”玲儿朝天仁怀里直躲,两条腿本能地往上一提。

西湖上空,天上乌云卷来,盖住了月亮。

“我惊醒一摸,一条腿露在被子外,早已冰凉,连忙把腿缩进被子,小声对周围人道歉:对不起,做噩梦。”

“快别说了,玲儿怕。”玲儿躬在天仁怀里。

“别怕,宝贝儿,”天仁扳玲儿的头,欲吻玲儿,连扳两扳没扳动。

好半天后,玲儿抬头,斜靠在天仁肩上,问:“后来呢?”玲儿心里说,可怜的孩子,别怕,啊,以后玲儿会帮侬把侬噩梦中的妖魔鬼怪绿眼獠牙大蟒统统赶跑。

“第二天,我稀里糊涂去到浦西外滩,抬头一望浦江对岸陆家嘴那一带辉煌建筑,我的妈呀!好气派!那是中国昂扬的新龙头!再转身,见浦西外滩边一字排下去的古旧西式建筑,又把旧中国一段殖民地历史凝固在那里了。中国正处于凤凰涅磐的历史转折关头,我来到了中国的龙头城市,怎么回事儿?心,老跳得慌。莫非正如气功大师们所讲,练功要找气场,这里气场强大,我的心也跳得慌?我又莫名其妙激动起来,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干点儿什么。无意间,我抬头看到陈毅元帅雕像,陈毅元帅对我怒目一瞪,又哈哈大笑,操四川话对我:小伙子,创业艰难百战多,怕啥子?雄起。”

“啊呸,陈毅元帅怎么可能对你说那么粗鲁的话?嗯,侬别离开阿拉上海。”

“我穿过地下过道,走进福州路的老船长青年旅馆。我听说过,好多来中国找工作的老外喜欢住在这里,我想去那里打听打听哪里有招聘的。”

“对,放下老板的架子,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再说。”

“我办完入住登记手续,走进408房间,看见一个黑发老外在中间桌子上摊开一张上海地图研究着什么。那老外见我进来,嗨一声算是招呼,又埋头研究。我把背包往床脚一扔,躺在床上发一阵呆,又转头观察屋子中间正背对着我的那个老外,觉得那个老外怎么象个中国人?象个着色更浓骨架更大的中国人?如果把他放到水里浸泡稀释,说不定他会真地还原成个中国人。这个老外应该有印第安人血统?印第安人说,人是神用玉米做成的,看来这个神话不是瞎编的。看看面前这个老外膀子上的肌肉吧,结实得如同一根成熟的老玉米棒子。我下意识地捏捏自己手臂,惭愧起来:女娲抟土成人,土疙瘩棒子哪儿赶得上老玉米棒子?”

“嘻嘻,阿拉捏捏,呀,果然是根土疙瘩棒子。以后,侬每天早点儿起床,举哑铃,举杠铃。等到哪一天,侬能够把杠铃拔起来当成哑铃举的时候,侬的两根土疙瘩棒子就变成两根根老玉米棒子啦。”

“那个老外研究完地图,转头问我:饿不?一起吃饭去?我起床跟着那个老外下楼,拐进隔壁六和豆浆店。吃饭时,那个老外边吃边问我:你来上海干什么?我说:想找点儿生意做。现在还在作无球跑动。”

“无球跑动?侬咋又成了个足球运动员了。”

“我把刚才躺在床上时脑袋里关于那个老外的一段胡思乱想讲给那个老外听,那个老外听后哈哈大笑,说:兄弟,放我到水里泡我可不乐意;放我到中国酒里泡,我会很乐意。给你猜对了,我是有印地安人血统,可我不是老玉米棒子做的,是我妈妈生的。哈哈,OK,我现在脚下有球,你我打配合,把球踢进球门里,我们俩就都有老玉米棒子吃了。那个老外说完,伸出他的一根老玉米棒子,握住我的一根土疙瘩棒子。”

“那个老外脚下有啥球?我们才不是土疙瘩棒子呢,哼。”玲儿又去天仁胳膊上捏捏,很不服气地抗议道。

“说起那个老外,又得来上一段他的故事了。”

“阿拉问侬,他脚下有啥球?侬讲,侬讲。”

“那个老外的故事,一半来源于他本人对我的口述,一本来源于我根据他有限的口述而作出的合理化杜撰。”

“侬讲就讲嘛,少啰嗦。”

“那个老外原籍墨西哥,身体里也流淌着西班牙人的血,有着高原印地安人旺盛的精力,还有着西班牙人殖民主义时代传承下来的开疆拓土的冒险精神。18岁上,他偷渡到了美国,实际上,那不叫偷渡,因为他是哼着墨西哥小调踱进美国的。在一段长长的美墨边境线墨西哥那边,两三千个墨西哥人排成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蛇阵,领头的喊:冲!霎那间,所有墨西哥人呐喊着,嬉笑着,呼唤着,呼朋唤友,携妻将子,一窝风涌到美国一边,慌得美国这边的边境警察狗撵耗子般东扑一个,西扑一个,捉了这个,跑了那个。”

“嘻嘻嘻!迪斯尼动画里的猫捉老鼠呀?这个故事比侬刚才那个民工吃垮火锅城的故事还要好玩儿。”

“猫腾不出爪子来捉拿作为我们故事主人公的那只老鼠,他哼着墨西哥小调踱进了美国。到了美国后,他倒是老鼠般东躲一下,西躲一下,有时躲到餐厅里打工,有时躲到仓库里搬货,最后,躲进了一个美国女人的怀抱,结婚加入了美国国籍。再不用躲啦,哈哈!放声高歌:GOAL!GOAL!GOAL!Alie!Alei!他进了一家机器人制造公司就职,再后来,被公司派驻上海。上海任期一满,他调回洛杉矶后,反倒不习惯了,老想着再来中国。慢慢地,他把目标锁定在他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身上,那个老朋友在一家大公司董事局担任董事,手握实权,也跟他一样,是年轻时从墨西哥偷渡到美国去的。有一天,他请他那个老朋友喝酒,几杯酒下肚,他咒骂起美国来:妈的,这美国可真不是天堂,我发不了财。”

“哼,跟侬一样,阿拉上海没得罪侬,侬骂阿拉上海。美国更倒霉,收留了那个偷渡犯,还被那个偷渡犯无端咒骂。继续讲,继续讲。”

“偷渡犯知道他老朋友的公司做的是沙滩车销售生意,提出帮他朋友到中国去寻找货源,成功一单,提取一单佣金。他朋友同意了,交给他几页资料。偷渡犯就开始跟中国方面联系起来,联系到一定程度了,来到上海,只比我稍早半小时住进老船长旅店。我们俩一个顺着自己事业的颓势飞来上海,一个顺着全球新经济发展的牛市飞来上海,合该他走运,刚来上海就遇到了我。”

“侬自家才是个阿巴拉古流浪汉呢,还说人家走运。”

“偷渡犯盛邀我第二天陪他去帮他把把脉,我念其态度诚恳,答应第二天去帮他看看。”

“得了吧你,哈哈。”

“第二天早上,偷渡犯的朋友来接他,那个朋友还带着一个姑娘。容我单表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约摸二十出头,蓝色职业套装下,凸显出健康饱满的胴体,脸上不施粉,未语三分笑。最恼人的是一对眼睛,赛三秋朗月,漾春水微波。嘴唇尽可以闲着,有眼睛在滴溜溜说话。要是让她穿上T恤衫、牛仔裤、波鞋,哎呀呀,青春绽放,弹性十足,你不小心碰上去,肯定绷老远,摔个狗啃泥,门牙掉两颗。冤不?不冤。再来一下?哎哟,不敢。好一个上海美女!”

“怎么又冒出一个上海美女来啦?侬讲到哪里了……啊?!”玲儿挥拳猛砸天仁。嘻嘻,一个多月前,跟着马先生到老船长青年旅馆接比尔到瘦老板的工厂去下订单时,跟着比尔出来的不正是这个家伙?绕来绕去,把本姑娘也绕到侬的故事里来了。摔个狗啃泥,门牙掉两颗。玲儿仰头笑,“哈哈!比尔原来是个偷渡犯呀,哈哈哈!”

“玲儿。”天仁抬手捧住玲儿的脸。

“嗯。”玲儿害起羞来,任天仁捧住自己的脸,未等天仁吻上,忽然头一摆,“侬是在编故事吧?兜了大半个圈子,就是想把人家绕进去。”

“嘿嘿,又给你说对了,就是想把玲儿绕进我的故事里。我以后的故事里,就该增加一位女主人公了。”

“不干,走,回去休息。呀!快5点啦,我们快坐了一个通宵呀。”玲儿起身,下意识地跺跺脚。呀!腿上真的好有弹性耶,胸脯也在抖耶,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呀?嘻嘻!

玲儿把下巴举得更高了,胸脯也挺得更高了,往青年旅馆走去。

天仁起身跟着玲儿走,心窝里仿佛有一只小兔在撞。奇怪?在神山下石榴花她们的对歌会上,哪怕是唱情歌,心里好像没有小兔撞。那时,心里是何等透澈澄明。难道一到神山,我就变成了一个圣徒?一到西湖,我就变成了一个凡夫?神山在天上,西湖在凡间。怪不得几多浪漫的爱情故事都发生在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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