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早地到来,夹着飒飒秋雨。那淡淡升腾着的龙涎香,萦绕在整个屋内。苏亦岚穿戴整齐之后,如瀑长发披至腰际,不时轻声唤着妙雪,良久都未曾有动静。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正想往外走去,却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揽住腰际。扭头对上栾承昱的黑眸,温声道,“如今时候还早,不多睡会吗?”
栾承昱从背后环抱着她,脸颊贴着她那柔软散发着木兰香的秀发,微微合眼似乎有些沉醉其中,二人的秀发互相缠绕着,许久才睁开有些惺忪的眸子,声音有些低沉道,“我习惯了搂着你入睡,如今你不过起了一会儿,我便觉着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索性也起了身。”言罢轻轻扳过她的身子,点了点她的鼻尖,会心而笑。只是眸底,偶尔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迷惘。
苏亦岚瞅着四周,甚是静谧,若是寻常这个时候,妙雪必定早早地就将所有一切都打理清静。那铜盏之上流下的斑斑红蜡泪,还有那粉色的布幔依旧缓缓垂着。不知为甚,大清早的就觉着闷得慌。
栾承昱掠见她将双手捂着心口,径直握上她的手,淡声问道,“你身子不适?”
苏亦岚连连摇头,迎着他那充满关怀的黑眸,不愿让他多想,只是巧笑倩兮,梨涡浅露,瞥一眼芙蓉绣屏之后的方形梳妆台,樱唇微启,“没什么,不过是还未梳洗罢了。”
栾承昱兴致上来,索性端来花瓣水替她洗脸,所有事宜都了了,还不忘拿起象牙梳篦替她梳着青丝。一只手握着那泛着光泽的柔软发丝,另一只手握着梳篦缓缓梳理,许是一个失手,便见着那梳篦沿着那如乌云般的青丝间滑下,栾承昱禁不住为之心动,缓缓趋前朝那发丝间烙上一吻。
苏亦岚透过铜镜看着,面上含笑,扭头笑道,“我说了这事只有妙雪做的最好,偏你耍上性子,说着也要替我装扮一番。如今却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却只是一直梳着头发。”
栾承昱面对着她的娇嗔,脸上淡然,听她如此说便放下手中的象牙梳篦,假装有些生气道,“罢了,罢了,我一介男儿,岂会弄这些东西。”说罢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苏亦岚束发描眉。
良久,屋内都极是安静,除了偶尔钻进来的风吹得洒花帘子窸窸窣窣作响。扑入鼻际的馨香,甚是沁人。苏亦岚手执眉笔细细描着,不时余光扫视着呆坐在自己身旁的栾承昱,待一切都完毕,浅浅一笑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栾承昱微微颌首点头,正欲答话便听着外头传来有些急促的叩门声,径直上前推门便瞧着任萧尘一脸惶然地站在门外。苏亦岚扭头望去缓缓起身,只是在起身那一刻不小心碰着梳妆台旁的梳篦,顷刻便听着清脆的一声,心底莫名有些难掩的空落落。
栾承昱循声望去,看着她矮身拾起梳篦,适才对上任萧尘那有些焦急的黑眸,淡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任萧尘的为人,自己极是清楚,若不是有要事发生,他一定不会如此神色。
“皇上,娘娘,都是微臣的错。”任萧尘眸底黯然地对上苏亦岚那双清眸,随即微微将头低垂着有些不敢直视,径直跪在地上,叹气说道,“昨夜是皇上与娘娘的好日子,微臣看着夜色姣好,喝醉了酒没有遮拦在妙雪姑娘跟前说了一些话。今早起来,便不见她的踪影。”
苏亦岚身着一身浅蓝色苏锦木兰交领拖地长裙,外罩一件银狐镶毛边外衫,臂挽素纱梨花广袖,疾步走上前扶起任萧尘,眸中难掩的焦急之色,柔声问道,“大哥起来说话,到底昨夜里你对她说了些什么话?”
任萧尘抬眸掠一眼栾承昱,瞧着他点头应允适才薄唇微启道,“昨夜红烛高照,妙雪姑娘似乎满腔心事。微臣瞅见她面上难以克制的失落,便走上前与她说了些话。妙雪姑娘为人爽直,没有丝毫隐瞒而是将所有心事都合盘托出,微臣才知道原来妙雪姑娘心中爱慕苏家大公子,只是如今碍于面上有伤痕,故而将所有情愫都藏在心底。微臣最看不惯世上有情之人却不能相守,因此随口说了几句。”
苏亦岚闻言心中一阵薄凉,浑身上下都好似钻着一股冷风,吹得心里失落落。从前自己每次只要一提起大哥的名字,,妙雪便是立马错开话题,不愿与自己多谈。是以她便想等到妙雪静下心来的时候,再好生与她说会子贴心窝子的话。
昨夜是自己的拜堂之夜,想必她的心里最是生疼,而自己却没有意识到,思及此狠狠地咬着下唇,甚是恨这样的自己。双手亦是攥得紧紧的,那细长的指甲抠得手心有些疼也没有察觉到,只是木然地站立在原地。清眸没了澄净如水,而是有些复杂莫测。
若是妙雪真的去了苏府,那必定逃不过苏振元那只老狐狸的眼线,只怕还未见上苏晋尧一面,她便会被抓了。越想越觉着害怕,苏亦岚面色霎时惨白如蜡,手心亦是凉凉的,黛眉微凝。
栾承昱瞧出她一脸不对劲,拉着她的手却是那么凉,有些心疼道,“你若是担心她,我便趁机潜回苏府去救出她,也免得你伤心。”
“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便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苏亦岚极是自责地低眸看着那澄明如镜的地面,登的意识到自己自怨自艾也是无济于事,索性静下心想着如何解决问题,隔了片刻抬眸道,“或多或少,那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那我便去解开这个结,也好让所有的事情都结束。”
栾承昱满目惊诧地凝视她许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双手搭在她的肩际,目光炯炯地直视她,摇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我已是你的夫君,必然一切都由我来扛着,你绝对不可以去苏府。”
看着那坚毅决然的眸光,苏亦岚眼眶霎时有些湿润,轻柔地抓着他的手,一如从前那样厚实而且温热,直直望着眼前那张清俊的脸庞,嫣然一笑道,“每次遇着困难,都是你出现替我解了危机。如今我既已是你的妻,便也要替你分担些责任。”说罢葱白玉指抚过那有些拧巴的剑眉,清声道,“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这些日子,你虽时常笑着,但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事情都放不下。”
“不管发生了什么,如今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栾承昱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眸中闪烁着坚韧,“七年了,你我总是不断错过。如今好容易能够像寻常人家一起过着淡泊的日子,我不想再有错过。”
任萧尘见状,心底亦是被什么触着一般,拱手抱拳,言辞坚定道,“若不是微臣昨夜说了些有的没的的话,妙雪姑娘亦不会深夜去了苏府,更不会去至今下落不明。既然缘起于此,那便由微臣去,也好将功折罪。”
苏亦岚闻言立马摇头,缓缓从栾承昱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长长吸了口气,微笑道,“从前我总抱怨,为什么每次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没有人能够帮自己。如今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尹灵素,作为苏亦岚,我更应该去苏府,你们两个人都不合适。况且是我有错在先,我必须去救妙雪。”想到妙雪此刻兴许正被苏振元关在某个暗室,或许还被施以刑罚拷问,不由得合上眼眸,心里寒意不住。
“你如今有孕在身,自然是呆在这里好生休养。”栾承昱忙不迭说道,语气中夹着些许命令,“你是我的女人,如今还怀着我的孩子,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该由我出面解决。况且那些个乱臣贼子,肆意够了,我正想着如何将他们一举而灭之。”
“不可以。”苏亦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蹦出了那三个字,甚是决绝地注视着他,淡声道,“萧子攸手中掌握着芜国将近四成的兵力,栾承璟手中亦是拥有两成。而那苏振元虽平日里装着清白无事,但私下里亦是招兵买马许多年,若是他们一同起兵,那你便是一丝胜算都没有。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皇上还需多加深些对他们的了解。”
任萧尘禁不住怔怔地看了眼这个表妹,她知道的事情恐怕比自己都多得多。栾承昱黑眸亦夹着不解,嘴唇微微一勾,静静看着她道,“你话里有话?”
从前一味的遮遮掩掩,只会让事情愈发陷入僵局,而矛盾越是不断升级,甚至有可能会酿成大祸。反正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终有一日,即便自己不言,那苏振元往后若是被逼急了,亦是会反咬自己一口。到时候再被人揭穿自己的身份,还不如亲自承认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