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百年后)
早上十点,青浅还蔫蔫地卷在被窝里睡觉,今天周六,她不用去剧院,而隔壁房的小离昨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行李出门了,陆嘉文带她去见父母,说是要住两晚再回来,没了小离在一旁叽叽喳喳,整个房子显得格外冷清。
嘟嘟嘟......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因为房间里实在太过安静,那振动的声音仿佛正在钻墙的电钻,要多刺耳有多刺耳。青浅伸手摸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凑到耳边,眯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滑开了手机,然后说道:“喂...”
‘喂’了半天也听不见对方说话,青浅有些恼,眼睛勉强撑开想看看来电的人是谁,却发现根本没人来电话,倒是微信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是韩若枫发过来的,说想约她去看歌剧。青浅这下终于醒神,她从床上坐起来,思忖着自己什么时候跟韩若枫这么熟了?都能相约去看电影歌剧了?她晃了晃因为睡得太久而变得昏沉沉的脑袋,犹豫了一阵后还是答应出去。
青浅起身快速地洗漱了一下,跟韩若枫约了半小时之后见,应该来得及化妆换衣服。她从衣柜里随便抽了一条过膝的淡黄色连衣裙,不用费时搭配,只要穿件外套就能出门。就在她急急忙忙开始换衣服的当口,手腕处突然传来微微的温热,那只手镯也渐渐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
青浅根本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大团的黑影从她的脑袋上方划过,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床上。青浅一张脸瞬间煞白,瞳孔急剧地扩张,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只见她身体摇晃了几下,竟一头往地上扎了下去,整个人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
而跌落在床上的唐官城勉强撑起了身体,拼命地咳了好几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吸气,等到稍稍顺过气时,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粉嫩的窗帘、头顶上方闪着白光的炽光灯...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有过一次,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唐官城顿时喜极而泣,一个趔趄翻身下床,不远处晕倒在地的顾清浅赫然撞入他的眼帘,他整个人突然像被雷狠狠地劈过一样,手脚僵硬地背对着青浅,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青浅?”他试着喊青浅的名字,“青浅?”他又喊了一遍,可仍然没听到任何的回应,他猜想青浅可能是吓晕过去了。唐官场心里着急,可又不能直接跑过去叫她,最后他手忙脚乱地抱起床上的大棉被,倒退着步子挪到青浅的身旁,一把将她团团裹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她回床。
“青浅...”唐官城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却不见青浅有丝毫的反应。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唐官城凑过脸去看,是韩若枫打来的电话,他犹豫了好一阵子也没接,谁知那手机没完没了地响了一遍又一遍,等到第三遍响起的时候,唐官城总算接了起来。
“喂...”
“...你是?”接电话的人是个男音,韩若枫略微吃惊。
“我是...顾城,就是...青浅的弟弟。”
“哦...你回来了?”
“嗯,今天刚回来。”唐官城的反应倒是很灵敏。
韩若枫卡顿了片刻,然后又说道:“你姐呢?我已经到你们家楼下了。”
唐官城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顾青浅,支支吾吾道:“她...她身体不大舒服,已经睡着了。”
“身体不舒服?”刚刚还答应跟自己去看歌剧,怎么半个小时都还没过去就睡着了?韩若枫紧皱着眉头,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继续说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严重吗?”
“应该不会太严重,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听说青浅没事,韩若枫松了口气,他想开口上去看看她,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说:“既然她身体不舒服,那我不上去打扰了,等她醒来,麻烦你转告一声,我跟她的约会改到下次。”
“...嗯,我会转达的。”
“谢谢。”
“不客气。”
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唐官城坐回床边,见青浅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很顺畅,只是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浸湿了她前额的碎发,看来真的被吓得不轻。唐官城起身取来纸巾,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细汗,动作出奇地温柔。
没过一会儿,青浅动了动眼睫毛,眼皮子缓缓地撑开来,恍惚中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自己眼前摇晃,她伸手一把抓住那团黑影,视线也渐渐越来越清晰。
“你醒了?”手被抓得牢牢的,唐官城索性由着她抓,小声地问了一句。
青浅猛地清醒过来,感觉到裸露在外的手臂一阵冰凉,她飞快地缩回被子里,然后探头往被子里看了一眼:“啊.....!”一声又细又长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楼层,简直要穿透屋顶直接跑向天际。
唐官城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看着她,嘴巴张得大大却一句解释的话也吐不出来。
“你...我衣服...你看见...我...”青浅爆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词语,唐官城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大抵也猜到了她的意思。
“我...什么也没看见,方才是闭着眼睛把你抱回的床上,我现在就出去,你...你先把衣服穿上。”磕磕绊绊地撒了个谎之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站住!”青浅一声令下,唐官场当场愣住,背对着青浅,泱泱地低下头准备迎接她的喝斥,他知道,她现在肯定很生气。
“你先把脚下的睡衣递过来。”青浅也顾不得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只担心出了房门以后他又会消失不见,她有好多话要向他问清楚。唐官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踌躇了半刻还是默默地蹲下身,抓起地上的那套睡衣,倒退挪回到床边,反着手把衣服递了过去。青浅一把扯过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唐官城听话地转过身,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头低得厉害,他根本不敢去看顾青浅脸上是什么表情,心想暗暗抱怨自己倒霉得紧,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撞上人家换衣服的时候。
青浅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中间套了件格子小马褂,最里边是一件开了好几颗扣子的白色衬衫,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简直是说不出的性感。青浅看了他好一会儿以后才醒过神来,明明才几天没见,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问道:“你...从哪里进来的?”她下意识地抬头往天花板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洞洞之类的,然后她又将视线移回到唐官城的身上,阴郁地拧紧眉毛看着他。
“我...我...”唐官城撇过脸看向别处,心里一阵发虚,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青浅心里愈发怀疑事情很诡异,凑上前去逼问他:“你...该不会在心里盘算着要说些什么话来骗我吧?”
唐官城正过头看向青浅,心慌地摇摇头辩解道:“没...我没打算骗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就实话实说啊,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恢复记忆回去找你的家人去了?”
唐官城先是摇了摇头,之后又点点头,弄得青浅一头雾水:“又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的确回家了,而且我也没有失忆......”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青浅拧紧的眉毛一刻也没有放松过,满脸黑人问号地看着他。
“其实...其实我...”支支吾吾大半天也听不见他的后文,青浅的耐心几乎都要被消磨殆尽,她忍不住撒起了小脾气:“你说话就不能干脆点么?这样半说不说让我很难受!”
隐隐感觉到从青浅身上蔓延过来的怒气,唐官城变得更胆怯了,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唐家三少爷此时跟个缩头乌龟没什么两样,根本不知道应不应该将真相如实相告。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既然你根本就没失忆,那你收拾收拾东西回你的家去吧,我还有事要忙。”青浅霍然起身,故意摆出一副忿然作色的姿态,她知道唐官城见不得她生气。
“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唐官城心急了,就这样大声地喊了出来,却见青浅愣原地,他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我其实...其实来自一百多年前的民初时代,至于是什么原因回到这来,我到现在也还不清楚。”
青浅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石化了的雕塑。唐官城知道,她一时之间肯定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换作自己也觉得强人所难,可无论如何他都要让青浅相信,这是他能留下来的唯一筹码。他伸手牢牢地擒住青浅的肩膀,用力地扯了几下,激动地说道:“你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我不也是这样出掉下来的么?你还说我的长袍大褂很奇怪不是吗?”
青浅被摇晃得有些头晕眼花,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垂了下去,被他这么提醒,那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第一次遇见唐官城的时候,他的确也是这么‘砰’地一声就出现,还穿着一身奇怪的长袍和西裤,正常人都不会这样打扮自己;还有后来去医院看他,他说他失忆了,却能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还有...他连手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青浅顿时觉得身后一股寒气淌过,浑身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她一股劲儿地挣脱唐官城的双手,惶恐地退后了几步,面色铁青地看着他,真的就像看到鬼一样。
见青浅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自己,唐官城的双眸浑然失色,心中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全身无力。
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对方,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则神色微微泛白,谁也没有看口先说话,连同周围的空气也都结了冰一般,不再流动。
良久,唐官城先开口说了话:“抱歉,吓到你了吧,我...不是有意的,早知道会让你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刚才在你没醒之前我就应该离开的。”他满含真挚地看着青浅,最后竟浅浅的一笑,留下一句“谢谢你”之后便越过青浅的身侧,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青浅伸手及时地抓住了唐官城的手臂,瞬间被他那湿嗒嗒,甚至还夹着一股凉意的西装吓了一跳。她又伸手摸了摸他身上其他的地方,整套西装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她有些生气地开口道:“你怎么全身都湿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话音刚落,她转身向衣柜走了过去,蹲下身在翻找着什么,全然忘了刚才还害怕得不知所措。她从衣柜底层翻出了之前唐官城穿过的衣服,塞到他的怀里,然后把他往门外推了出去,“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跟我解释,先到浴室把湿衣服换下。”
“...哦...”唐官城觉得很意外,不过还是双手接过衣服,默默地转身往房门走了出去。
青浅一下子瘫坐在地,她呆呆地看着床上已经湿掉的一大片,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地混沌过。呆坐了几分钟后,她拖着软软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把扯下被单和被套,顺手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房间,等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才抱着被单走了出去。
唐官城从浴室里出来,换回了之前青浅给他买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屋子里很安静,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不会流动似的。青浅听到声响,抬头看向站在浴室门边默不作声的唐官城,恍然间觉得他很陌生,不再像初初被救回来时的模样。
“过来吧。”青浅冲他喊了一声,自己却起身回了房间。
唐官城走到沙发处坐下,探头探脑地往青浅的房间瞟了一眼,然后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很像一个即将上法庭受讯的嫌疑犯,战战兢兢的。没过多久,青浅从房里出来,手上拿了一个薄荷绿的电吹风,找了个离沙发最近的插座插上电。
她很自然地将唐官城的头掰到自己跟前,打开吹风机呼呼地帮他吹起了头发,一边开口道:“说说吧,从头到尾把你的事情说清楚。”
“你相信我的话了?”唐官城一脸惊讶的神情看向她,眼睛撑得跟牛眼似的,又大又圆。
青浅用力地按住他动来动去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拨着他后脑勺的短发,边吹边说道:“我先听听看。”
“哦...”唐官城木讷地应了一声,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话说得恰如其分,准确无误。思考了几分钟之后,唐官城将要说的话在脑海里理出了个头绪,便一五一十地向青浅坦露了关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