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德对阿乌的表现毫不奇怪,他见多识广,深知像阿乌这类野兽存活年岁久远早已成精,虽然不通人言也听不懂人语,但是多半可以感受到人类语气和情绪起伏借此了解人心中所想,其大脑有时候更甚于一两岁的幼童。
蕴德看了看远处东方艳阳,心知时间已经不多,也不再废话。将盘足放下,从山石上起身走到崖边,朝着秦轩道:“臭小子还不快跟过来随我去一趟碧霞山。”
虽然有柳逍提前告知,但由蕴德口中落实,秦轩依旧兴奋不已,忙走上前去跟在蕴德身后,呆呆地道:“师父,徒儿要不要准备些水和干粮,此去碧霞山一来一回路途该有一两日吧。”
“咚”
蕴德甩手一葫芦敲在秦轩脑袋上,直把秦轩双手捂着脑袋疼得咧嘴不已,蕴德佯怒道:“练功时候那么机灵,怎么平时就变木驴脑子了。你啥时候见过师父是走着去碧霞山的?”
秦轩本是故作委屈道:“那徒儿又不知……”旋即突然想到师父话中含义,浑然忘记疼痛,喜不自禁的道:“师父莫不是想带徒儿飞过去?”
蕴德哼了一声当作默认,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秦轩,径自又往崖边走了三步,待前方已经一片悬崖时方才止步。
蕴德微微闭目,左手置于嘴边捏起剑诀,嘴中默念几声后,右手将须弥葫芦往前一扔,葫芦就这么掉落进悬崖之中。在秦轩惊愕的眼神注目下,蕴德突然猛睁双目,眼中精光闪过,左手剑指往前一点,大喝一声“起!”
原本掉下悬崖的葫芦已经从悬崖下升起,更是变成近两丈长,一丈宽,正晃晃悠悠地横在蕴德和秦轩面前。蕴德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双手轻拍胸前道袍,左脚一跃便踏上须弥葫芦,一屁股坐了下去,这须弥葫芦便如同一艘水中小船一般,又晃荡两下后便静止不动。
蕴德望向秦轩道:“还不快抓紧时间上来!”
秦轩望着面前的须弥葫芦,余光又瞟了下脚边云雾弥漫深不见底的悬崖,一时之间又是激动又是有些害怕,转头望去正见柳逍面带笑意,鼓励似地冲他点点头。
秦轩心中再无犹豫,后退几步,大踏步跑上前,最后一下用力跳向葫芦,“咣当”一声,整个人都牢牢扑在须弥葫芦上,直把须弥葫芦撞得一阵晃动,随后双手紧紧抱着葫芦不敢松开。
蕴德早有之前几位徒弟第一次坐葫芦的经验,虽是见惯不惯,但瞧向秦轩的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一股“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的鄙夷之情。
在柳逍的一声“恭送师父”中,须弥葫芦已经直线往上攀升,秦轩耳中最后一个“父”音犹在耳畔,低头却已经是见山上柳逍只如一个黑点一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秦轩只见原本天边的云彩此刻不断从身边穿过,大风吹得将自己衣物紧紧贴在身上,耳边“呼呼”声不断,若非此刻真气流于双目之上,只怕双眼都是睁不开的。他初始还因为害怕不敢松手,随后却发觉只要将真气灌注于身,须弥葫芦便会将自己禁锢其上不虞掉落。
而后秦轩便大胆松开双手,不住往下探望。他近一年久居山上,虽然每日练功时间过得飞快,但少年心性尚在有时还是会稍感烦闷,如今俯瞰足下群山尽收眼底,白云弥漫,云雾缭绕,一座座山顶探出云雾之外,便似湖中小岛一般,心中竟觉刺激不已,忍不住放声大喊起来。
蕴德转头颇为意外地看着他,秦轩一时忘乎所以,这才想起师父还在身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蕴德嘿嘿一笑,道:“你小子胆子倒是挺肥,赵德,柳逍,小宝三人第一次做我这须弥葫芦时,柳逍胆子最大也不过是双手不敢放开我这须弥葫芦,你倒好,竟然还叫上了。”
秦轩好奇问道:“那大师兄和小宝师兄怎样?”
蕴德想起当日情形,嘴角微微上扬,道:“小宝也还好一些,就是在葫芦上时怕得不敢睁开眼睛,下来后吐了为师一身而已。”秦轩暗忖小宝就已经如此,那在师父口中更为不堪的赵德又是何表现,只听蕴德续道:“至于你这个大师兄嘛……他在上了我这个葫芦之后,便被吓得昏了过去,若非为师以自身功力紧紧将他缚在葫芦上,他早变一滩肉泥了。”
秦轩听罢脑中竟浮现出大师兄那日在须弥葫芦上的糗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蕴德叹着气自言自语道:“为师怎么收的尽是这般不中用的徒儿,事后这赵德为了堵住为师的嘴,竟然还来贿赂为师,说什么只要为师不将此事说与外人,便要给为师下山打一年的酒,唉,可悲可叹!”
秦轩想不到平日里感觉老实巴交的大师兄还有这一面,觉得又有趣又好玩,但想到蕴德已经将此事告诉了自己,便顺着蕴德话语接着道:“想来师父定然是严词拒绝了他!”却见蕴德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道:“为师对酒自然是不为所动,只是一想到我这大徒儿如果颜面尽失,以后一旦日后心有介怀,于练功大大不利,因此便勉为其难答应了。”
秦轩不由为之愕然,奇怪道:“那师父为何又告诉我?”
蕴德望着秦轩的目光闪过一丝狡黠,右手一拍身下葫芦,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收的第四个徒儿,怎么能算外人?”
秦轩无言以对,心中只是为大师兄默哀……
须弥葫芦一路往碧霞山方向飞去,原本从槐江山上只能远远一观的碧霞山逐步在秦轩面前展露全貌,只见山峰巍巍壮丽,险峻挺拔,靠得近了更可看见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荫,山壁陡峭,一片庞大的云彩围绕在碧霞山的山腰之上,云彩之厚重让人无法一窥山顶。
秦轩往下探望入目之处只见碧霞山山脚一道曲折蜿蜒的石板台阶直达半山腰的宫门,门楼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牌匾足有一丈多长,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万古圣乡”四个字。宫门往里便是排排建筑,而主要殿宇都位于中轴线之上,其中位于最中间位置有一座高楼,上面牌匾依稀可见“三清观”。
秦轩虽已经是玉灵教弟子但是从未来过此地,因此他对于其他楼阁一概不知,倒是让他惭愧得很。而这三清观鼎鼎大名自然是无人不知,他在围峰镇时便曾听闻李富贵家曾经报价白银百两只为能在腊八夜于三清观中烧一炷头香,最后却依然无法如愿,由此可见一斑。
而此地又恰好位居云彩之下,行人行走踏步间,确实会有云阶月地,仙山阁楼之感,难怪世间教派如此之多,唯独碧霞山玉灵教乃是独一份。恰逢今日天气晴朗,和风拂面,来此烧香祈福之人也是络绎不绝,秦轩只见下面人头攒动,香火之气直扑入鼻中。
世人传言这碧霞山山腰上的云彩原本稀薄无比,时有时无,乃是山下教民日日烧香祈福所致,也是教民心中虔诚才得以感化天地,然而事实如何已无从考究。
秦轩目不转睛探望脚下,此时须弥葫芦悬浮于宫门之上十丈左右,他们头顶触手可及处便是那一圈云彩。忽见宫门旁有一个竖辫稚童,被抱于大人怀中,正四处张望之际一眼瞥见天上的大葫芦,葫芦上还静坐有两人,他便像发现了宝藏一般,兴奋地指着大喊道:“爹爹快看,爹爹快看,天上有神仙,有神仙!”
这一叫之下,底下众人齐刷刷往空中望来,更见有不少人倒头就拜,后来底下喧嚣之声更甚。
“……天上的仙人,我乃洛宾府的李书生,请您保佑我高中状元,日后我必年年前来烧香还愿……”
“……仙人啊,我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已经入门半年有余,肚子却依然毫无动静,请您保佑赐我一个胖小子吧……”
“嘿,我说李员外,你这岁数和我爹都一般大了,合着算算该有六十好几了,你这新纳的小妾就算有了种,你就不怕那啥嘛,哈哈……”
“我怕你个大头鬼,王阿福你要是再敢这么没大没小和我说话,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哎呦,李员外,我阿福便是把腿放在你面前,你有这个本事打断吗?倒不如多使点力气到你婆娘身上吧……”
“……你们都住嘴,仙人面前岂容你们如此胡言乱语……简直混账”
……
秦轩在底下众人指指点点之下,明知底下人看不真切,却依旧很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脑袋,再回头看看蕴德,便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底下声音置若罔闻,应该是早已习惯,秦轩暗忖看来自己不仅武艺要多多练习,这脸皮也要多和师父学习学习。
秦轩正胡思乱想之际,蕴德却仰视头顶云彩,呼出一口气后,喝道:“玉灵教轩宝殿蕴德求开天门!”随后蕴德一手从面前挥过,只见厚重的云彩竟然四散开去,中间竟然出现一个通道。秦轩只觉得脚下的须弥葫芦朝后剧烈晃动一下,便如人起跳之前的下蹲动作一般,随后如迅雷般朝着通道激射而去。
在底下众人的惊呼声中,须弥葫芦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