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梁王朱全忠携纪翔等人返回洛阳。
洛阳城外,景宗立于车辇之上瞭望,百官着华服立于两侧等待,鼓乐手于官员前方列阵。
“梁王来了!”小太监从远方跑来,蒋鸣挥手,金鼓鸣,凯乐奏。百官跪迎,景宗下辇。
经此一役,梁王身心疲惫,他刚要下车却被纪翔拦住了,纪翔悄悄地对梁王说道:“王爷还是先不要下车的好。”“怎么?”梁王不耐烦地抬眼看了一下纪翔问道。
“王爷可否听我一言?”纪翔小心问道。梁王微微点头:“说吧!”纪翔解释道:“此次河东之战我军伤亡惨重,外界已经议论纷纷,而如今我们班师回朝若以凯乐相迎,恐有不妥。”
见梁王沉思不语,纪翔继续说道:“目前不是摆阵仗,讲排场的时候,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梁王挥手叫来左右,耳语了几句。只见侍从慌忙跑到蒋鸣面前陈奏,蒋鸣一边听着,原本喜笑颜开的脸色愈加沉重。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众人换下原本迎接梁王穿的华服换成了平日的素服,另外腰间都还系了一根白带。蒋鸣神情悲悯,下令奏乐,哀乐起,众人俯地痛哭。
梁王佯装悲痛欲绝状,在纪翔的小心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来到景宗面前,还未等景宗开口就跪在了景宗面前,痛哭流涕道:“微臣有罪啊!”
景宗被梁王的一通操作怔住了,心想这哪里是平日嚣张跋扈的朱全忠啊,这又是要唱哪一出?于是慌忙上前,双手扶起梁王,恳切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无须自责!”
梁王竟不肯起身,他继续解释道:“微臣用人失策,督战不利,致使我军战败,微臣对不起陛下,更对不起为我大唐牺牲的千万将士啊!请陛下治臣的罪,若陛下不肯治臣的罪,臣便长跪于此!”
景宗竟不知如何是好,环顾左右。
门下侍郎裴枢见梁王演得一出好戏,甚为不屑,正打算上前参他一本,却被同为门下侍郎的独孤损拉了一下。
独孤损上前道:“依臣之见,此次战败责任不在梁王,晋军狡诈,况且战场上瞬息万变,梁王殿下也不必过于愧疚,臣恳请陛下恕梁王无罪!”话毕,独孤损俯身叩首为梁王求情。紧接着蒋鸣等人也跪着向前替梁王求情。
梁王见此状心中才长舒一口气,佯装大义道:“诸位大人的好意臣引领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臣甘愿军前自领五十军棍,以示惩戒。此外,这次战事牺牲的将士还望陛下下令厚待他们的家眷!”
“这...”景宗哪里敢打梁王,众人僵持在那里。
纪翔见状,推了推王发,王发会意,上前道:“军法如山,就请陛下依梁王之意吧!”
景宗左右为难,无奈道:“那好吧,来人,行刑!”
只见两名将士将梁王带到大军前,梁王脱下铠甲,赤臂跪于军前。两名将士为梁王施仗刑。
“一!二!三...”军棍一下一下实实在在地在了梁王的背上,他强忍着剧痛,咬着牙,一声不吭。军中将士见到此景,皆被梁王勇毅感动。众人齐呼:“梁王千岁!梁王千岁!梁王千岁!”
刑毕,梁王推开前来扶他起身的纪翔,缓缓起身,对众人高声呼喊:“本王知道,这次大家很苦!很累!但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让晋军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请大家为我大唐安定,为天下太平继续努力!等一统之后,我定会让在座的每一位衣锦还乡!”
“万岁!万岁!万岁!”众将士齐声高呼。
梁王来到景宗面前谢恩,景宗双手扶起梁王,取下自己的披风,为梁王披上,然后挽起梁王的手臂,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进了洛阳城。
梁王养伤期间,门庭若市,每天都很多人前来探望。
伤愈后的一天,梁王闲来无事在后院园中散步,抬头忽然看见一棵零落的垂杨柳,于是心生一计,他转身对纪翔说道:“本王大病初愈,实在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你把这些日子前来探望本王的人都请来,本王打算设宴款待下大家!”
纪翔心想这确实是件喜事,没有多想便领命去办了。
十月正值秋高气爽之时,梁王府上花园中开宴十桌,高朋满座,其中不乏朝中高官,文人谋士等等。
宴席中,众人皆向梁王道贺,席间觥筹交错,好生热闹。
梁王也觉兴致盎然,起身敬众人,道:“本王离京期间,大小事务还全赖在座各位出手相助,来!本王敬各位一杯!”众人起身与梁王对饮。
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梁王拿起酒杯,借着酒劲,指着那棵垂杨柳对众人说道:“大家看那棵柳树,已经枯落了,依我之见,明天找人砍下来做车毂如何啊?”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柳木做车毂?”纪翔心中暗自疑惑,“柳树木质松软,生长周期又短怎么可以用来做车毂呢,梁王是真喝多了还是另有寓意啊?”
正当纪翔不解之时,只见一个身着深绿色长衫,身高六尺有左右的中年男子起身,举杯道:“梁王明鉴,这柳树就得拿来做车毂!”之后,又有十几个人相继起身应答道:“应该做车毂!”
梁王踱步走到李星旭跟前,笑问道:“星旭博学多识,以为如何呢?”
李星旭先是一愣,心想:“如果说柳木适合做车毂,是迎合了梁王的心意,但未免显得太阿谀奉承了;如果说实话,又违背了梁王的心意,真是左右为难。”
李星旭放下酒杯起身,喏喏道:“卑职对木工造器之事不甚了解,还望王爷见谅。”
梁王冷笑,转身指着蒋鸣道:“蒋卿觉得呢?”
蒋鸣俯首附和道:“臣也知之甚少。”
梁王不屑,又走到纪翔身边:“纪翔,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纪翔摇头浅笑,他看透了梁王的心意,原来梁王是想借此事来警戒那些华而不实,曲意逢迎的人。
纪翔起身道:“卑职以为柳木并不适合用来做车毂。”
“哦,是吗?”梁王心中喜悦,反问道。
纪翔继续说道:“柳木质地疏松,如果要做成车毂,卑职建议梁王还是选择多年生长的榆木更为结实。”
梁王继而面向众人,心中气愤,将手中的酒杯怒摔在地上,指着那些说柳木适合做车毂的人,厉声训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喜欢顺口戏弄别人,不分是非啊!车毂应该用榆木做,岂能用柳木,我看你们就是这华而不实的柳木!”
然后梁王转身对左右说道:“还等什么!都拖出去,立即杖毙!”
那十几个人瞬间吓破了胆,连连跪地讨饶,可是已经晚了。他们都被梁王的护卫带了下去,活活打死。
在场众人都被眼前此景震慑,一言不发,梁王见状对众人语重心长道:“本王欲行大事,需要有真才实学,敢仗义执言的人,像这些溜须拍马之徒留着只会误事,还望尔等以此为戒!”
宴后,众人提心掉胆地离开了梁王府,尤其是蒋鸣。
梁王此举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手下众人不要不分黑白,曲意逢迎。但凡是想跟自己混的人都要有真才实学;二是想借此事敲打蒋鸣,讽刺他当时洛阳城外的迎接大军之举,告诫他要小心行事,不要以为自己不在洛阳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