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期呼咻转眼,在常人眼里难以企及的从前,在修行者看来却恍惚只是昨天,对于姬轩这些孩子来说,十年似乎很长,但对于燧人氏他们来说,十年很短,短到甚至来不及告别。
燧人氏成为众生领袖之后,首先颁布了三条法令,似乎甚是重视后辈的栽培。
第一条,请出岐伯。
第二条,令姜氏部族为皇储部族,号神农氏,协助岐伯为学宫护道。
第三条,拖持久战,不论以何种方式,换学宫千年太平。
三条号令一出,天下震惊,除了疑惑岐伯到底何许人也之外,世人普遍难以接受的是人皇居然没有半点战胜的决心,而是将一切都依托给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未来,依托给了一群还不一定能活到未来的乳臭未干的孩子。
言语无锋,却最是伤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传言无数。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世间的生灵终极都是自私的,就像那些不胫而走的风言风语。
“说什么燧人氏,燧明国,星星之火,希望之火,还没打就想着输,什么人皇,不过是想苟且偷生的懦夫!”
“下台吧!风允婼!真是瞎了眼要把子孙儿女给这般人教!”
“曾为人师,今为人皇,不成想却是此番嘴脸!”
“带领众族走向灭亡的罪人!”
炎晶矿洞门口,有个身着御曜铠甲,面带刀疤的络腮胡男子,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头盔,听着来往的生灵不知疲倦的谈论着与搬火晶全无半点关系的话题。
在他身前是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在这遍地熔岩,烟尘蔽日的环境里顽强生长。那落满了尘灰却依旧坚韧伸展的枝叶,似在嘲笑世人愚昧。
连任人随意踩踏的路旁野草,都在这艰难的环境中繁衍生长,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生灵们,却只能一边感慨世态炎凉,一边等死。
他从虚无中拉回思绪,自知无法再蹉跎,随手摘掉御曜盔甲,将其丢给了身后站岗的将士。
那将士疑惑的看着自己的长官,怀抱着厚重铠甲不知所措的开口道:“统领,您这是......”
“赏你了,以后你就是这里的统领了。”牧枫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位将士说话。
那将士有些愣神,不知道自家长官发的什么疯,他却不敢开口,低着头唯唯诺诺。
“我要走了,应人皇之召。”牧枫走到这位将士身前,扶正了他的身子,摘掉了他的土灰色头盔,将自己的头盔戴到这个犹显稚嫩的孩子头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帮我照看好这里,我还要回来养老。”
“您......”
在这位将士和无数矿工惊愕的眼神中,牧枫徒手撕裂了前方的虚空,一个闪身便没入其中,空气中犹自回荡着他临别之语:“若是城主问起来,便告诉她,我就是岐伯。”
他本岐山人氏,岐山部族首领,岐山部族以医术闻名于世,后天地倾覆,岐山部族迁徙至于干涸的姬水河堤上建立起来的夜阑城,之后岐伯因小女死于战乱而痛心疾首,辞去首领之位,化名牧枫做了炎晶矿洞监事。
隧明城城墙之上的虚空突然一阵抖动,一个络腮胡刀疤脸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吓得守城将士们差点刀剑相向,幸好那人,第一时间表明身份,正是岐伯。人皇急招他自然来的极快,只是他才到隧明城,却听闻予他的任务居然是代替人皇接管成均学宫,初闻此事他有些愣神,之后却无比抵触,直接找上了人皇。
“尊敬的人皇首领,鄙人驽钝,怕难扛此大任,请求首领赐予我冲锋陷阵的命令,我愿以我残躯,为这方天地献上微薄之力。”岐伯找上人皇请求道。
“不,岐伯,我等一致决定你才是最佳人选,大家也都信任于你,在座的不论在育人之方式,或在前瞻性上都无人出你之右,你可万万不得再做推辞。”人皇起身扶起拜倒在地的岐伯,笑着说道。
议政的其余人员也是一阵附和,表示都没有意见。
唯有岐伯自己面露难色,他有些哽咽的开口道:“可是人皇首领,我连自己的部族,自己的亲人都守护不了,更如何再去守护我们世界的未来?我不敢啊!”
人皇平静的看着这位分明能有大作为却难解心结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指着大家道:“是时候走出来了,岐伯。大势将至,看看在座的谁还不是竭尽所能倾其所有,你是唯一值得我们托付后背的人,请为我们照看好他们。”
说完人皇直接带头拜了下去,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去扶住人皇,而是一个个跟着俯首作揖,唯一还站着的,只有姜氏族主姜魁,他们部族被授予神农之号,而他将成为继人皇之后下一任天下共主。
但此时他与岐伯的心里,却最不是滋味,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屋子里,这些俯首的都是赴死之人,他们把最后的希望交在了他们两人肩上。
岐伯依旧心结难解,只是他也明白,这方天地诸天万灵早已没有退路,大家都已破釜沉舟,只能前行。
这个半百老人,他突然老泪纵横,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哭了出来,在这片早已看不到阳光的大地上,他们也只不过是溺水的浮萍,随时等待着被巨浪吞没。
听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嘶声裂肺的崩溃哭声,没有人心里不难受,更没有人去嘲笑,成年人的世界,谁还不是在某个失眠的夜里无声崩溃,待天明了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天皇无声的拥住这位孤独老人,直到嘶声渐歇,拥抱过后,岐伯俯首作揖,再抬头时已如那苍龙入云,气势恢宏。
他向着议政的众人拍着胸脯道:“今日,岐伯在此立誓,只要我一腔热血没有流尽,三寸精魂没有蒸干,便会护他们一路周全,诸位,且随众生意,相逢会有时!”
说完扬长而去,却是不敢回头,身后是慷慨赴死的同袍,所向是迷雾重重的光阴,未来究竟还能否再见,聚首时不知还剩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