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我便为他整理着朝服,而他则满眼宠溺的看着我
「君上为何如此望着臣妾?」
「以后我只有二人你便唤我政郎吧」
「那…忆房等会儿送送政郎?」我低头轻笑着
「不了!你多睡会儿吧!」他宠溺的摸着我的头笑道
「忆房,总不能违了礼数啊」我抿着唇说道
「傻瓜!」他再次点了点我的额头后便唤着外头的陈舍人前去上朝了
我见他走远后便将欣玥唤入殿内为我梳妆
「昨日你去看了姜大人,他如何了?」我整了整簪子问道
「回娘娘的话,姜大人身子仍是虚弱,大约十日后才可正常行走,约一月后便可前来为娘娘效力」
「姜家…算是绝了啊…」我轻叹一口气说道
「娘娘…」欣玥皱着眉看着我
「无事…一切都是命数…」
「娘娘放宽心,若是娘娘真焦急姜家后嗣,日后请君上指个灵动的孩子给姜大人便可」
我自嘲一笑并没说什么,便任凭欣玥继续梳妆
「娘娘…」
「何事?」
「昨夜奴婢从姜大人处回来时遇见了奕析侯」
「是吗?公子有何事?」我听是奕析侯便笑望着欣玥问道
「公子说姜大人着实可惜了…也同奴婢说,原本朝中有些要紧之事要交给姜大人,不料姜大人现如今已是这样,现在这些事全落到了李廷尉手中」
「说来现下李廷尉着实辛苦了!」我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公子也是辛苦的…」欣玥小声嘟囔道
「呵,你瞧你」我轻笑了
「奴婢…奴婢没别的意思」欣玥小脸微红甚是可爱
「往后的日子虽长,但日后若有机会,本宫会向君上为你许个恩的」
「娘娘!」欣玥娇嗔道
我见他难得的小女儿姿态甚是欢喜,想着子婴与他也是般配的,也就多逗了他几句,只是突然想起…
李斯,此人曾在嫪毐政变前对我百般刁难,并且宣称我乱政。可前些日子我晋为美人之时他却没有任何异议,甚是奇怪,思及此便问着欣玥
「欣玥,你且同我说说李斯此人」
「娘娘为何问他?」
「我只觉奇怪,为何现下我几乎位列后宫之首,但他却毫无异议。」
「娘娘,此人虽是吕不韦的门客,但事实上却是奕析侯的人,当日便是同君上一起演了一出戏,以松懈吕不韦、嫪毐等人的防备,以好一起抓获,现在一切落定也就不再刁难娘娘您了!」
「此人也算是会谋划…」
「说到此人,听说他文采也是极好的」欣玥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
「怎么说?」我挑了挑眉问道
「前些日子有一韩人名叫郑国,以修渠道为名实则是为韩国的细作,宗室中原本对于六国客卿不满的朝臣们便借此发难,直说着要驱逐客卿,而原本李廷尉也在此列,这时李廷尉便上奏『谏逐客书』给君上,表示客卿并无负秦,君上观后,不只恢复了他的官职,还晋为廷尉呢!」
「看来此人却是个人才」现下我朝中无人若是要稳住地位,这李斯或许是个好人选…
「可不是吗?」欣玥笑道
「好了!一直待再殿里听你说这些前朝之事却时有点枯燥了!不如你随我去后花园走走吧!」
「喏!」
欣玥应声后便随我一同前去后花园,刚要进了花园,只见程慕安缓步离开,面色却已是苍白
「妹妹!」我连忙叫住
「姐姐…」语毕便要行礼,我连忙将他扶起
「不必多礼…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我焦急的问着
「无…无事…」他摇着头却是回望了一眼后花园内,又惊似的撇开了眼
我见状,便也向内望了望,只觉也没看到什么,一转身程慕安却已是离开了,我便也没叫住他,只想着我里面一探究竟,便带着欣玥小心翼翼的往内里走去。
走至园中,只觉什么都没有,正纳闷时一转眼在角落一隅只见刘良人的婢女枝燕正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捡着什么东西,我使了个眼色给欣玥
「站住!何人在此?」
「啊!」枝燕一阵轻忽「瑶美人!」只见是我连忙跪下
「你方才捡的是什么?」我问着
「没…没有啊!」枝燕连忙双手后背答道
「娘娘问你话!你怎可含糊!」欣玥说道
「娘娘请不要为难奴婢!」枝燕虽如此说但手却好似在将东西藏匿于脚下
我见着并不出声只看他将小动作一气完成后便问着欣玥
「欣玥啊!我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甘泉宫那个好像有个舍人被斩了双脚,他是犯了什么事啊?」
「回娘娘,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不尊宫规罢了!」
「喔!」我一挑眉,便指着枝燕道「枝燕啊!你在这宫中也算老人了!本宫不太清楚,这斩双脚是怎么个斩法,不如你将双脚斩下给本宫看看」
枝燕倒抽一口气后便倒落在地上,这时有一铿锵之声撞着地面,才见一铜牌上刻有「赵国印」出现在眼前
「欣玥!将那块牌子拿来!」我指了指欣玥上前
「喏!」
「这是…」我一挑眉,这可是赵王的印信啊!看来不只是春申君会安排,其他各国也是步步谋划啊!
这时只觉枝燕脸色一阵煞白,说不出任何话语,就在同时有一端庄女子出现在一旁先是与我行礼道
「臣妾闵知秋,见过瑶美人」
「仪美人」我听连忙回头行了一个平礼
「这是怎么回事?」
「无事,不过就是要请刘良人来此一聚了!」
闵知秋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便退至一旁,而欣玥便传唤着一旁的舍人前去相请刘珠刘良人。
刘珠,此人在宫内极为安静,育有一公主,却不常在宫内多作走动,今次……我默默的望着一旁的闵知秋,只见她浅笑端庄,一切在他眼里好似平静如水,我笑了,看来他怕是为着复权而费尽心思呢!不过这宫印已是在我的手上,又怎能让你轻易再拿回去?
此时我想起方才程慕安离去时的不对劲…莫非…
「臣妾刘良人见过瑶美人、仪美人」这时刘珠已是前来,先是行了大礼
「娘娘!娘娘!奴婢冤枉啊!」
我使了眼神让欣玥将铜牌交予我
「这是…」刘珠显然不知发生何事的问着
「刘良人,此物你可认得?」我拿着铜牌询问着
「这是…」刘良人上前细看后,便扑通跪了在地「此物臣妾怎会认得!娘娘莫要加罪于臣妾啊!」
「此物是你的婢女枝燕在这后花园寻的,若不是你许可他怎会前来寻找?」
「娘娘!」此时刘良人对着我放声吶喊「娘娘,那枝燕是在三年前跟着奴婢的,那时奴婢因怀有三公主要增派人手,故此才会将她招至宫中!请娘娘明察!」
「娘娘!你说了要给奴婢家人安生,请你要记得啊!」此时枝燕对天吶喊了一声,而后却朝向闵知秋后面的石柱用力一撞!鲜血随着倒落在地的枝燕话出了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快!传太医!」此时闵知秋大喊道,而欣玥已是上前掐了枝燕的鼻息,摇了摇头
「如今,可是死无对证了啊!」闵知秋在一旁默默道
「是啊!」我回头望了望他「不知姐姐有什么想法?」
「此令牌可是赵王的家令,出现在秦宫那便是宫里有了细作,而又是刘妹妹的婢女拿着!这…」闵知秋为难道
「这就应该…罚了刘珠?是吗?」我轻意挑眉面上却不动声色
「知秋不敢,现在这后宫可是瑶美人你作决断,知秋不敢多言」
我静静的看着在一旁惊吓的刘珠,及一旁等待着我做决断的闵知秋而后浅笑道
「良人刘珠,私藏细作本应降位,但看在你不知情的分上,便罚闭门思过三月。」我顿了顿看着欣玥道「欣玥,枝燕之事因是细作所以麻烦你报上奕析侯,细作之事不可马虎」
「仪美人……」我朝着一旁略有些不愤的闵之秋说道「你怎知这是赵王的家令」拿这令牌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如何不知,上面可是写着『赵国印』」闵知秋笑道
「忆房不才,从来只知道家令上只会标着家徽,怎不知赵王竟是如此不同于人!」
语毕只见闵知秋狠瞪了我一眼
「欣玥,顺便将此物交给奕析侯,请他查实此物为何种印信」我回望着闵知秋笑了笑小声道「姐姐,我虽年岁不大但不代表我不知六国之事,下次若要拿妹妹的枪使还请多斟酌」
「若是查实却是家令,那么仪美人便有同为细作之嫌,就需请君上定夺了!」我转头对欣玥补充道
「姜忆房!你!」闵知秋瞬间气结
「我如何?」
「哼!」声落,闵知秋便甩袖而去
而跪在原地的刘良人此时却出声
「娘娘,刘珠不争不抢只希望与公主安稳度日,请娘娘明察!」
「你且尊着我下的令,若是奕析侯查过后却不是家令我才能,解了你的禁足,此是有许多蹊跷,你且放心,本宫定会查实的」
语毕刘珠变行礼叩拜,之后变回了他的兴和宫。
欣玥在告知子婴并请子婴查实后便回到我的左右
「娘娘,公子初步判断,那物只是普通印信,与细作密令、家令皆无关联,应是赵王的门客于秦国所掉,被有心人利用了起来」
「看来…这有心人便是闵知秋了!」
「是的,因此奴婢便已请公子上奏君上,想来君上下朝后便会有所决断了!」
「这闵知秋怕是想复权想疯了」我冷笑了一阵
「毕竟他是扶苏长公子的生母,怎可能轻易放下权势呢!」欣玥在一旁如是说
「好了!回宫吧!」我自嘲的一笑「不过是散心,现在还不如在宫中来的痛快…」
欣玥轻笑了笑便与我一同回宫
回宫的路上,我思索着方才程慕安的表情,他的惊怕是如此的清晰…怕是这印信他是认得的…那么究竟是闵知秋真正想要害的是程慕安,还是程慕安只是凑巧看到呢?
正思索着便不知不觉回到了映霞宫
「娘娘!」此时芳颜急急忙忙的跑至我跟前
「做什么!娘娘方才回宫怎可如此没规矩!」欣玥在一旁滴声喝斥着
「奴婢失仪…」芳颜蹲了蹲身
「无碍,你说吧!」我摆了摆手说道
「程八子,正在小产!」
「怎么回事!」我一惊「他怎会小产?」
「太医说是受到了惊吓,心绪不宁,又加上程八子身子本就虚弱,这才小产!」
「受到了惊吓!」我思及便是方才在后花园所见
「随我一同前去永乐宫!」
语毕一行人便前往了永乐宫
永乐宫安平殿
安平殿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步入殿外前便一阵扑鼻
「娘娘!娘娘!」殿内稳婆的叫唤声震入天际,但却无人回应
我看着一旁的太医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娘娘,陈八子现下是小产,虽已将死胎娩出,但仍出血不止,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难好了!」太医低声说道
「让本宫进去看看」
「喏!」太医低声喏道后便将我引入殿内
帷帐挡着床榻上稳婆以及程八子,只听见稳婆的放声的呼唤,却不闻程八子的些许喘气,我一惊,便不顾礼数的掀起帷帐探了探程八子的鼻息,见仍有一丝气息便不顾礼数的大喊着
「程姐姐!程姐姐!君上来了!你快醒醒!」随后便掐了掐他的人中,却仍不见响应,便接着摇晃着他以软绵的身躯「君上来了!君…」
「君…君上」此刻只见程慕安奋力的睁着眼
「对!君上来了!姐姐你好了君上就来看你了!」
「姜…忆房?」她虚弱的眨了眨眼望着我眼底却是失落
「他怕是…不会来了!」他苍白的脸上漾着一抹微笑
「不!不会的!君上会来!你撑着!」语毕我便急忙喊着太医「太医,快去拿些补身的,程八子醒了!」
「喏…喏!」此刻太医急急忙忙出去
此时一虚弱的手抓着我的裙角,笑道
「让他们都出去吧!我想…同你说说话…」
「程姐姐…」此时我泪已在眼中打转却不愿落下
「让他们都下去吧!」程慕安望着我固执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只好将他们全都遣散出去,程慕安见众人皆退了出去便开了口
「姜忆房,你可知我一开始为何要接近你?」
我只摇了摇头
「因为君上喜欢你…」他笑了笑泪从一旁滑落
我仍是不解的望着他,却担心着他的身子开始帮他里着被褥,而他却是凄凉的一笑
「那日…原是我的婢女告诉我君上在后花园,因此我便前去,只见你与奕析侯在后花园中品曲赏调,我思索着是否要上前一同品曲时…我瞧见了君上…瞧见他难得的孩子性子…我从未见过他吃醋,这宫里…谁见过呢?」她深吸了口气又道「但…或许就只有我是见不得的吧!」
他又深吸了口气,像是会了压住重咳一般,急促的吸吐着,等到呼吸声逐渐平稳后…他又开了口…
「跟你说个故事吧…」
「从前在赵王府有一个歌妓,十分聪颖,便被赵王看中而接受了教习,随后辗转进了秦宫,这个歌妓成为了细作,可这个歌妓万万没料到的是…自从她见到秦王的的一眼便不想当细作了…其实秦王待她并无不同,甚至她知道,秦王并不衷情于自己,可她心里却是清楚的知道,此生只想做他一人的女人,甚至于忘了自己是细作的身分……」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可有一日,他发现秦王不同了…秦王的眉眼因为另一女子而有了喜色,那歌妓每每见了心头总不下一痛,因为她深知此生秦王可能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这时这个歌妓却有了身孕,所以他找了那个女子,他想看看那个女子…并且用着自己的身分去查那个女子…」这时他笑了…
「房忆…」我心一震惊恐的看向他
「我总有办法知晓的…」他叹了口气说道
「可你…」为何不揭穿我?
「为何不吗?其实当我知道的每一天,我都想揭穿你」他眼底深似幽潭一句句的冰冷着这个殿阁「可…他爱着你啊!我知道若伤害了你…他可是会心疼的啊…」
我望着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今日…我却看到了赵王的印信」他虚弱的冷笑道「闵知秋那个贱人,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赵王的人!咳!」她喘着大气说道,一咳下身跟着涌出更多的鲜血
「妳别!」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紧握着他的手
「房忆!你可知我多羡慕你,我所有的骄傲全给了他,可他却不在意,还把他的骄傲全给了你…我恨着他…但却更恨爱上他的我,恨我的不勇敢,连他在我枕边时我也不敢说一个爱字……」
我看着他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殿内血腥味更加浓烈…浓烈的无法呼吸,他的爱我比不上…我佩服着心疼着却无能为力
「细作是不能有爱的!可…若有了!就好好对他!好吗?」他苍白的脸色却期盼的看着我
「可是我连…爱不爱他我都不知道…」
「你再次回来…便是放不下他…你若愿意梳理便知道…你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着爱意…因为我看在眼里…我明白……」他朝着我苦笑道
「我…」我语塞
「因为他…咳…爱…你…咳咳…所以…我…不会…害你…我…不想伤…伤害…他…咳!咳!咳!」
三声剧咳像是要将她的心肺咳出,她眼一闭,眼角的泪轻轻的滑落,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身下血染的床榻已经滴至地面
「程慕安!程慕安!」我探着他的鼻息,随后摇着他掐着他的人中「程慕安!太医!」
太医一听便冲冲进了内殿
「快看看!」我连忙喊着
此时太医探了探…摇了摇头…向我跪倒在地
我愣在了原地看着她染着血的下身,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欣玥进来说道
「回娘娘…赵国印确为闵知秋之物,现已处刑…」
「拿床新的被褥。」我看了榻上的程慕安喊着外头
众人应「喏」后皆进了内殿,我见着他们手脚忙碌的进进出出,而我却是一动也无法动弹,直至欣玥将我扶起这才缓慢步出安平殿。
映霞宫清伶殿
一夜未眠…现在已是寅时,想着程慕安的话…不自觉问着自己…我爱他吗?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那么许多,我怎么能够轻易的去了解我的心?
「娘娘…」欣玥走了进来
我回头,只觉欣玥走至身旁
「娘娘一夜未眠,对身子可不好」
「无事…本宫挺好的…」
「娘娘可是为了程八子之事?」
「他与我说了许多……」我顿了顿「欣玥,你觉得…君上对我如何?」
「君上待娘娘是不同的…极为不同…」欣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公子有养着一批隐卫,本也想查着娘娘,但君上却说…不必了」
「不必了?」
欣玥点了点头又答道
「其实今日所有君上皆知情,包括闵知秋及程慕安的身分…所以君上才没有前去程慕安的寝殿…」
我无话只静静的听着
「君上曾对公子说…不查娘娘…是因为他信着娘娘,他相信这世上仍有女子是静好的,因为那人已经出现在她眼前…所以他不愿查娘娘…」
我一时无话,只觉泪不停的滴落…
他竟觉得我静好!孰不知我一开始也是带着细作的身分接近他…我不知…此刻我的心莫名的揪痛着
「娘娘…」
过了半晌,我才泛着泪问着欣玥
「欣玥,那…你觉得本宫对君上呢?」
「娘娘,怎会这么问呢?」欣玥此时却轻笑道
我不解的望着他,而他却笑得更加美好
「娘娘每次见到君上那眼底藏不住的喜悦,不论是谁都看在眼底的!」
「是吗…」
「娘娘若是怀疑现就请您闭上双眼」
「为何?」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好吧!」
我轻闭上双眼,此时一片宁静,我却好似看到他深邃的眸…身似幽潭却带着笑意,很柔情很安逸…不觉有泪涌出眼眶
我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对他有了爱意了…
「娘娘…」
「你容我一人静会儿好吗?」
「好,但娘娘马上就要卯时,程八子的丧仪您还要主持…如此您便没了休息…」
「无事,时辰到了你便来叫本宫」
「喏!」
我望着将要天明的夜色,想着好不容易知晓的心意,或许我该毫无顾忌的真正爱一回,他竟不查我,我可不能辜负…我要努力让自己清白,让自己真正如他所想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