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水性再好也禁不住这几个浪头,一下子就翻倒在水池中,身子挣扎了几番就往下沉去,其他人有心想救却畏惧云夫人的手段,有胆子小的被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小的都是粗人不会说话,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哥哥……”
云轻眠也没想到云夫人会突然出手,她可不愿在池子里再淹死一个人来,就顺着那个船夫的话说道:“娘,我们这次是来帮姐姐的,没必要和一个船夫较劲,娘还是消消气,有什么事等查清楚了也不迟。”
“怎么?不生娘的气了?”云夫人呛了她一句,刚才船夫的话实在太容易令人浮想联翩,自己不得不出手打断他:“你可知道那话的分量有多重?以后无论你与姐姐、与家里人怎么置气,都要明白,你是云家二小姐,不能随随便便将整个家族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年少任性妄为肆意洒脱,一方面仗着自己那点小本事,另一方面,她可是云家的长女,这个身份为她提供了太多的便利。
云家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云家的每一个人则是它的根脉,只有每一个人都好好的,云家才能枝繁叶茂,世代常青。
“女儿省得了。”云轻眠低下了头,明白了云夫人的意思:“几位还是赶紧把人救上来吧,水底的事,还要靠你们呢。”
池边的船夫们听了这话如临大赦,立刻跳进了池水中。
好一会摸索,几人才把刚才那两位船夫从水里摸了上来,两人早已把池水喝了个半饱,肚子都有些微微发鼓。
“你们几个继续下水去找东西,这里交给我。”有个船夫很快地安排起来剩下的人,自己则把溺水船夫放置在池边的景石上忙活起来。
这人倒是个有头脑懂分寸的。
重言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在心底评价了一句,脑海中又有了新的主意。
因着今年圣上南巡,各地的船工都要在当地船政署登记在册,拥有工籍,为的就是有迹可循,不给有心人可乘之机,也不知能不能从这里入手,查到是谁在背后帮着云轻眠?
她这样想着,那边下水的其他三个船夫从水里冒出了头,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对着素雪说道:“小姐,能给个绳子吗?东西陷进塘泥里了,我们三个使不上力。”
他们不敢再说水下的东西像什么兵器,却都是心下了然。
“好,几位大哥稍等一会,我这就去寻。”
素雪赶紧去了,不多时就抱了一大捆粗麻绳回来,扔给了池水里的船夫们,船夫们接过绳子,其中一个爬上了岸,其他两人则很快就沉下水中,给那东西系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拉柴结。
岸上的船夫等了一会,见手中的粗麻绳开始晃动了,便立刻反身弓腰,全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绷紧了,整个人拽着麻绳往前走去,牙关紧咬,眼睛微突,麻绳勒进肉里,在背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红痕。
很明显,他一个人的力气远远不够。
这时,那两个船夫也从水里上来了,见状立刻上来帮忙,连一口气都不敢歇。
满池的水因着这动静被搅得天翻地覆,黑泥喷涌,污浊不堪,锦鲤纷纷跃出水面,好好的荷花也是折损了大半。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咔嚓!”
被拽出淤泥的东西很快就靠近了池边,撞在了层层垒起的鹅卵石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重言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叹,带着绿锈和水底腥臭味儿的箭矢就扑面而来,箭镞狠狠地没入身后的梁柱上,箭羽处也不是用寻常的雕或鹏鹘的羽毛制成,而是一片薄薄的铁羽,还兀自在空气中颤抖着。
那日划伤小姐的,居然是一把如此庞大的弓弩?而且它发射弓箭时的威力……要不是当日小姐福泽深厚,这箭一旦射出,可就是当场毙命啊!
云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家府中居然藏了这样一个大家伙,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走出池亭将那东西仔细看了一遍。
她年少时曾在北地救过一位大楚将领,在军营中见识了不少弓箭营所用的兵器,其中最令人震撼的就是神臂弓和连发床弩,使用时不仅声势浩大需要重力牵引,而且杀伤力惊人,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几乎就是小了几个号的连发床弩。
尽管它的木质部分在水底泡得有些发胀变形,甚至很多地方都腐朽了,但是机括还有填满了弓箭的床机还是完好无损,不然刚才也不会不小心触碰出了一支铁箭。
她看着一脸错愕的船夫们,和煦地笑道:“几位辛苦了,这东西看起来在水底也泡了许久,早就成了一堆朽木,反倒让你们受了这些累,素雪,带他们下去歇息,备些好酒好菜。”
素雪会意,带着船夫们退下了,偌大的琳琅池很快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云夫人这才收起了笑意,严肃地看向身后走来的云轻眠:“你可瞧见了?现在还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云岚公子,你姐姐偷了你的东西?!”
云轻眠哪里能想得到云岚这个傻子居然说了实话,顿时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也是担心姐姐的安危,真的没想到这池子里害人的居然是它……娘,女儿知错了……”
“下不为例!”
云夫人很明显没了耐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任凭云轻眠在后边如何叫喊都不肯回头。
“娘!娘!眠儿知错了!”
“娘!”
云轻眠一连声地叫着,提起裙摆就去追。
经过了这场闹剧,重言总算知道了小姐受伤的真凶,她伸手去拔没入梁柱中的铁箭,费了好大的劲,结果那箭镞处居然做了倒钩,两排细小尖锐的突刺均匀地分布在箭镞两端,这一扯不要紧,整个梁柱的彩漆和内里的梨花木都被撕扯下好大一块,看起来着实骇人。
这还只是一个被水泡了许久的弓弩,要是全新的话……
重言不敢想象这威力能有多大。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带着那支铁箭飞速奔向了小姐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