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勉的眼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一眼见着光明还是在牢狱之中。
付先生不知何时回了无忧,也忙着和那位好心的许隼公子一同照顾竹勉。她很感激他们不计她这般戴罪之身,陪伴在她身边。
“这里,我倒是未曾涉足。”
微风洋洋吹拂,一株株碧草应风起舞,互相揉搓着。竹勉立足于这片原野之上。见不到,但于竹勉心中,此地定是极美的地方。她想,这儿的草定是绿油油的,花儿开遍整个草原,就如……就如花都……一般美。想到此,她叹息一声。
“虽不曾踏足,但此后这便是姑娘的家。”
许隼微微道一句。
他盯着竹勉,那双失明却依旧勾人魂魄的双眸。
“公子可有替我找菊……我的妹妹?”
“姑娘且放宽心,会找到的。”
二人在一块巨石坐下,已近黄昏,落霞打在竹勉的凝脂之肤上,衬得她愈加白皙了些。
“这些日子,幸得公子照顾。无忧还好吗,百姓……妖兽……我……”
竹勉问不出口。
“……”
“公子?”
“好。”
竹勉思量良久,“从前,有一个人也令我这般安心过,像公子一样,同我说‘不怕’。”
……
许隼苦笑,心口处疼。
“……那……以姑娘此番失了明,听着可觉我与那人谁的嗓音更好听些?”
竹勉顿了一下,她哪里还能记得万俟陌熠的声音。停下来细细听着眼前这人的声音,像……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太久。不过,公子的声音,倒像极一位故人……我不是那么想记得的人。”
竹勉低下头浅浅一笑。
许隼许久未见这个笑容,他忍不住将手覆在竹勉的头上,轻抚一下。
竹勉慌了神,忙躲开。
“公子这是为何?”
“落叶,落叶落在姑娘头上了。”
“谢谢公子。”
可这何来的树。
有多久多久,你没在我眼前笑过。我盼了这个桃花般笑颜,几万年岁了。虽知不该如此说,但我,真的很庆幸你被关进凌池,天注定你我重逢。那日我在凌池南外见你,一身囚服破败,我还是一眼认出,容貌略有不同,但依旧楚楚动人。我心疼,但更激动,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本以为只是梦一场,却不曾想翌日便在我寝殿卧榻上见到你,奴人为你精细打扮,将你奉上。我本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但你和另外那些死命往我身上凑的女人不同,只是安详背着我睡着。
见你容颜,我慌住了。真真是你!我没对你做甚,是因为当年在忆竹下,你同我讲的那句话——两人在一起,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我在等你醒过来。醒来发现你早已忘了我,似另外一人。
后来方知晓,你是无忧三殿。
你重投了胎,可是为了我?离开那人,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只是不记得罢了。
我更知,你很辛苦,遭受这般折磨。所以我废了半生灵力将你从牢狱解救出来,来到凡间。忘了,这都怪我,忘了你身体极为虚弱,灵力微浅,过了结界要付出的代价,才落得这般……
现在好了,凡间人少了那些令你悲伤的人。对了,我们孩儿,淞儿。说来可笑,明明你为阿娘,可这下竟生生少了她万来岁。等你眼睛痊愈,我便将她送来凡间,她不会再怨你,我们这样过一辈子……
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