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超人,睁开眼睛,我是沙福林。”
在与柳依依一同返校后的那天晚上,温笃行在睡梦中隐约地听见了某个人对他的呼唤。
温笃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道红光中,他仔细听着那个声音,努力地辨别着那个声音的主人。
在短暂的沉默后,温笃行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声音与自己过于相似,以至于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学会了腹语,一种恐惧乃至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但就在这时,温笃行忽然想起了,在高二的时候,他曾在梦中梦到过类似的场景,于是,他脱口而出道:
“我热爱人类!”
“额……”
见虚空中的声音欲言又止,温笃行强忍着笑意,对虚空中的那个声音问候道:
“好久不见了,温博士。”
“难得我搭了个布景,你也不知道配合一下。”
那位身穿白大褂的熟悉的陌生人再一次从虚空中破出,他双手插兜,十分优雅地从空中落在温笃行面前。
在温笃行面前站定后,温博士伸出双手,笑着对温笃行道:
“我们正在进行一项实验,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在温笃行点头应许之后,温博士却也不着急介绍项目,反而问了温笃行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袁新之吗?”
“记得啊。”
温笃行点点头,解释道:
“他高一第一学期的时候在班里待了一段时间,但他说他们家是新教家庭,所以接受不了国内的唯物主义教育,于是就去英国了……为什么会问起他?”
温博士似乎早就料到温笃行对此很感兴趣,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平淡:
“这次的实验是将你送回过去,然后考察你的行为会对未来造成何种影响,你想做什么完全取决于你,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分析普通人能对历史产生的变动程度,但事实上你会记得袁新之,就表明历史已经发生改变了。你所要做的无非是完成你的历史使命而已,不过这次我会和你一起去。”
见温笃行的眼神中满是费解,温博士继续解释道:
“换句话说,上帝确实掷骰子,不过我们想要了解的是这个骰子有几个面。”
“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
温笃行打了个响指,道:
“我参加了。”
温博士见状,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白色的棒状物体,塞到温笃行的手上,然后用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温笃行的手和他手里的棒状物,介绍道:
“你看过《黑衣人》吧?这个棒子的功能就类似于里面充当记忆消除器的棒子。”
温笃行手里拿着棒子,显得一脸茫然。然而温博士却觉得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他轻轻一笑,道:
“从现在起,你就是自己的哆啦A梦。”
说完,温博士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推,温笃行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一轻,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当温笃行再度苏醒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随手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只见上面显示着:
“2016年8月22日。”
“我居然回到了四年前的世界!”
温笃行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刚刚还十分旺盛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空。
“早上好。”
就在温笃行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温博士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出现在温笃行的房门口。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袁新之。”
温博士一边打理着领带,一边对温笃行道:
“因为这个时间线上不需要两个温笃行,更不需要三个。”
“袁新之竟是我自己!”
温笃行在拿起床边的校服往身上套的同时,问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袁广志,你的监护人,在外面我就是你父亲,因为我办的户口本上咱俩的关系就是这么写的。”
袁广志系好领带,然后对房间内的袁新之道:
“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去楼下把车开出来,你别忘了去客厅里拿军训的手提包。”
袁新之上车后,袁广志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菠萝包,对袁新之道:
“你路上抓紧时间吃,要不我怕你一会儿低血糖了。”
袁新之接过菠萝包,担忧地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要去跟四年前的温笃行当同学对吗?但这时候的温笃行不会因为我和他长得太像了,所以怀疑我吗?”
“你自己照镜子吧。”
袁广志说着,拉下了位于袁新之上方的遮阳板。
过了一会儿,袁新之拉起遮阳板,哭笑不得地问:
“好家伙,这张脸是照着吴彦祖捏的吧?”
“为了回忆这个时代的审美,我可是查了不少资料呢,别东挑西拣的了。”
袁广志的语气中显得有些不满。
“没有没有,其实我还挺满意的。”
袁新之说着,开心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到了教室,袁新之坐在了一个旁边没有同桌的空位置上,他环顾四周,一下就看到了温笃行和坐在他身边的金泽明。
温笃行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沓复印件,问一旁的金泽明,道:
“同学,请问咱们要交哪个复印件呀?”
“交身份证复印件就成。”
金泽明稍微看了一眼,然后从温笃行那一沓复印件中抽出来一张,提醒道:
“你那个是社保卡的复印件吧?不用交。”
交完复印件后,温笃行回到座位上,他十分感激地对金泽明道:
“刚才谢谢你啊。”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金泽明笑着跟温笃行摆摆手,道。
温笃行坐下后,立刻自我介绍道:
“我叫温笃行,是秋大附本校的,你呢?”
“我是金泽明,从孔孟附中考上来的。”
见温笃行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金泽明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
“没听过也没关系,毕竟是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学校。”
听了金泽明的话,温笃行挠挠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袁新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曾经的自己,眼里始终是笑眯眯的。
上车后,袁新之先占据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后了调,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袁新之刚躺下不久,一个十分阳光开朗的男声出现在他的耳边。
听到这个声音,袁新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应许。
“我叫朱龙治,同学你叫什么呀?”
“温……温度有点儿高啊……袁新之。”
袁新之伸了个懒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朱龙治见袁新之似乎不愿意和他多说话,尽管他不太明白理由,但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到了军训营地,七班的男生全都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宿舍,众人把各自的军训包塞进柜子里后,很快就选定了各自的床铺。其中徐远洋选择了最里面的床铺,温笃行选择了靠门的床铺,金泽明在他的旁边,朱龙治在他的对面,而袁新之则刚好被分到了位于温笃行斜前方的空调正下方的床铺,导致他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张痛苦面具。
“我感觉我感冒只是时间问题……”
袁新之望着自己头顶的空调,带着哭腔道。
“说起来刚才在车上也太搞了哈哈哈。”
温笃行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指着对面的朱龙治,道:
“刚才玩儿谁是卧底的时候,咱们猜大白兔,朱龙治直接来一个军训不让带的东西,不投他投谁啊?军训除了衣服、水杯、被子,没啥让带的啊!这不纯纯的卧底吗!”
“你先别说朱龙治。”
金泽明摆摆手,示意温笃行少说两句,然后接上了自己的话题:
“棉裤和秋裤比起来,明显是棉裤的材质跟军训用的被子更像吧?”
“你这家伙……”
温笃行被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要不你俩打一架吧!”
朱龙治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徐远洋见双方火药味越来越浓,赶忙在一旁劝解道:
“好啦,咱们双方各退一步不就好了吗?有句诗说得好,叫’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说的不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吗?”
“要不要一起打牌?”
这时,袁新之忽然从包里拿出来一副扑克,问众人道。
“我好久没玩儿扑克牌了,咱们一起吧!”
徐远洋赶忙附和了袁新之一句,然后他一手拉着金泽明,一手拉着温笃行,就往柜子旁的桌子那里走。
“那我们来玩儿捉黑A吧!”
徐远洋提议道。
“有可能会有些小惊喜哦。”
在金泽明洗牌的时候,袁新之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搞得大家都一头雾水。
一局游戏结束后,徐远洋把手里的牌扔在桌子上,哭笑不得地说:
“高啊兄弟,太高了,缺氧了已经。”
“别说珠穆朗玛峰了,猪、母狼、马蜂都没你高!恐高症犯了好吧!”
金泽明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脸。
“一副扑克,两张黑桃A,完了咱还捉黑A……”
温笃行把手里的两张黑桃A摔在桌子上,用颤抖的声音对袁新之道:
“那还捉啥啊?你把我抓进去吧!”
“刑啊,朋友,闲着没逝,搞刑违艺术啊?拷近让我看看,有点儿役思啊,这可要载入死册的啊,小日子越来越有判头儿了!牢动最光荣啊!”
朱龙治又在旁边开始他的调侃:
“艾呀,梅事的啦,疣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奖几率为淋,痿什么要担心呢?打个疱而已嘛,下次就不药啦!”
“额,这俩梗连一块儿,有啥关系吗?”
和众人一起笑过之后,温笃行挠挠头,一脸迷茫地看着朱龙治,问。
“我就是看网上的梗小鬼经常放一起说,所以我也就连带着背下来了……”
“你还背下来了?”
温笃行一把搂住朱龙治,半开玩笑地说:
“有点儿变态啊兄弟。”
温笃行说完,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袁新之注意到,金泽明不知何时捧起了一本书看。
闲来无事的袁新之正准备过去搭个话,温笃行却先一步走到了金泽明面前。
“你在看《商君书》吗?”
温笃行主动开口询问道。
“是啊。”
金泽明低头应着,然后又翻了一页。
温笃行虽然遭到冷遇,但他却并不在意,反而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你能看懂这么深奥的书?厉害了!这本书我没看过,都讲了什么呀?”
“嗨,我就随便翻翻。”
金泽明见状,也合上书,开始认认真真地回答起温笃行的问题:
“商鞅在书里提到了他的一系列改革套路,简单来说就是平民杀人犯升为贵族,贵族不杀人降为平民。”
“《商君书》愣是被你解释得跟犯罪指南似的……”
温笃行小小地调侃了一下金泽明,之后俩人的话题逐渐偏离了《商君书》,开始聊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诸如“汉高祖让将军去动物园杀死所有的母猪母猴,之后荣升为异性猪猴”的话题了。
到了该去训练的时候,温笃行还即兴给金泽明倒了杯水,并半开玩笑地对他说:
“给你斟满一杯美水!”
这一切都被袁新之看在眼里,但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后来,当袁新之军训结束回到袁广志身边时,袁广志也问起了他对金泽明的看法,袁新之这样回答道:
“未来的金泽明讨厌未来的温笃行,但现在的金泽明却并不讨厌现在的温笃行,因此,我作为未来的温笃行,自然也就没必要和现在的金泽明置气了。”
“有意思的想法。”
袁广志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饶有兴致地问:
“那你依旧希望温笃行和金泽明成为朋友吗?”
与袁广志脸上的笑意不同,此刻的袁新之,却是眉头紧皱,他以可能是平生最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不能因为将来的决裂而否定现在的团结。况且对现在的温笃行而言,那个决裂的未来不过是诸多可能性之一。高中三年对我来说是确定的,然而现在的温笃行却仍旧生活在不确定中,我不能因为自己是过来人,就剥夺他选择未来的权力。上帝从不介意把掷过的骰子再掷一遍,不是吗?”
“这就是鲍曼所说的知识分子从立法者变为解释者的历史性宿命吗?”
袁广志看着面前的袁新之,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恍若隔世的悸动,道:
“很久以前,我在面对未来的我时,和你说出了一样的话。”
“或许参加这个实验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但为温笃行开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
袁新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笃定。
晚上军训的时候,温笃行和朱龙治因为连着踢歪了两个正步,所以直接被安排到了彩旗方阵,尽管一开始两人很沮丧,但很快,他们就理解了参加彩旗方阵真正的乐趣。
在温笃行等人排好队后,教官就开始了自我介绍:
“虽然我长得不高,但我姓高,叫高文泰,你们以后要叫我高教官,听明白了吗!”
“明白。”
方阵里传出了稀稀拉拉的声音。
听了方阵里里传出来的声音,高文泰教官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又喊道:
“太懒散了!再来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
这次,方阵里的声音明显整齐了许多。
高文泰教官挺直了腰板,双手交叉放在背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
“你们有谁会唱《当祖国召唤的时候》这首军歌吗?”
温笃行举起手,自告奋勇地说:
“我会。”
高文泰教官立刻后退了一步,给温笃行腾出场地,接着伸手一指他面前的空地,对温笃行道:
“那你来示范一下!”
温笃行来到高文泰教官面前的空地上,他面对着队伍里的众人,扯着嗓子唱起了军歌,没想到却因为跑调而引得队伍中响起了一片笑声。
“笑什么笑!闭嘴!”
高文泰教官一句话喝止了队伍中的骚动,然后以干练的语气鼓励温笃行道:
“唱得很好,继续!”
在温笃行示范完毕后,高文泰教官问温笃行是什么时候学会这首歌的,在得知温笃行是初一军训时会唱的之后,高文泰教官点点头,然后厉声训斥队伍里的人,道:
“人家初一就学会了,到现在还记得,结果你们一个个连歌词都不知道,还在这儿笑话别人!”
高文泰教官一通训斥下来,反而给温笃行弄得既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
在训斥完众人后,高文泰教官令温笃行归队,然后开始一句一句教众人学军歌。
训练结束后,温笃行等人回到宿舍内整理内务,之后,众人围在桌子周围,开始写起了日记。
“我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朱龙治叼着笔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发现众人几乎全都文思如泉涌时,忍不住抱怨道。
金泽明见状,停下手中的笔,一把扶住朱龙治的肩膀,笑道:
“你又不是常凯申,难道还怕自己写的东西被别人知道吗?”
“我感觉军训日记还挺好写的呀。”
这时,温笃行也停下手中的笔,苦笑着对两人说:
“今天在宿舍里就发生了很多事儿……写流水账就好了嘛!”
“别写我,要脸。”
朱龙治一听这话,赶紧捂上自己的眼睛,装作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写不出来也没关系,这种东西其实收上去老师也不会细看的,你就随便写两笔就好啦。”
徐远洋合上日记本,提议道:
“要不咱先去洗漱吧?顺便理理思路。”
众人的日记或是基本完成,或是还没思路,因此徐远洋的提议一出,宿舍内自然是一片赞成。
到了洗漱间,众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由推门撞墙所引发的巨响,吓得众人几乎同时朝门的位置投去了惊恐的目光。
只见一位女老师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高跟鞋的鞋跟一遍又一遍不耐烦地跺着地板。
顺着众人惊惧的目光望去,袁新之一下就认出来了,在门口因为他们的嬉笑打闹而怒不可遏的老师,正是颜丽华老师。
于是,袁新之赶紧带着全宿舍的人跟颜丽华老师陪了个笑脸,然后逃也似的回到了宿舍。
“那个母老虎是谁啊?”
回到宿舍,惊魂未定的众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最先缓过神来的朱龙治问道。
“那是颜丽华老师,高一八班的班主任。”
袁新之深呼吸了一下后,回答。
令袁新之没想到的是,他的话刚一出口,众人立刻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你认识那个颜老师?”
朱龙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
“我军训前去八班串过门,所以对颜老师有印象。”
袁新之含糊其辞道。
“该不会你也被颜老师教训过吧?”
就在这时,温笃行突然接上了话。
三天前,秋大附中礼堂,高一军训动员会上。
“你给我出来一下。”
颜丽华老师出现在聊得正欢的温笃行身后,脸色阴沉地对温笃行道。
两人到了礼堂外,颜丽华老师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我想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遍了,你怎么屡教不改啊!”
在一顿教训后,颜丽华老师见温笃行也不说话,忽然问道:
“对了,你是考上来的吗?”
温笃行依旧什么也没说。
颜丽华老师见温笃行打算消极抵抗,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道:
“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啊,这些情况我都能查到的。”
本打算三缄其口的温笃行顶不住压力,终于张开了嘴:
“不……不是……”
“不是你更得老实点儿了!”
颜丽华老师说着,轻轻打了一下温笃行的头。
“其实我上课说话也是老毛病了。”
温笃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跟众人解释道:
“我从小学开始就喜欢接下茬,后来在初一的时候碰上了个硬茬子。”
“愿闻其详!朕的追番键呢!”
朱龙治又在边上开始起哄了。
温笃行苦笑道:
“我初一的时候在那个老师的课上跟旁边的人说话,结果被老师扔门外头站了一节课,扫了一个礼拜的地,当时那老师特别高兴地跟我说’这地都好久没扫了。’。结果第二个学期我又手痒痒了,这次我就很乖了,罚站前还把门给带上了,来了个二进宫。当时给老师都给整无语了,他跟我说’正好我的地又脏了,不过怎么又是你啊!’。”
“你这是家政服务专业户了!”
朱龙治在一边很合时宜地调侃道。
听了朱龙治的话,袁新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