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柳叶随风吹,没了嫩黄,尽是蜡油地绿,偶有阵雨倾盆,洗去尘土,枝叶泛了新。雨过天晴,知了藏在柳叶里,蒙着燥热,听着牧童吹着笛曲,嘹嘹相应。
黄牛昂着大盘角,瞅见溪边长了几棵嫩草,便撒开蹄子跑去。牧童没反应过来,身子径直往后仰去,急忙抓住牛绳,没被摔下去,本想挥鞭教训黄牛的,却听到阵阵婴儿哭泣的声音,寻声望去,树影婆娑中现出了几顶草房子。
和大多数妇人一样,瑶瑶也是到害喜后才得知有了小子。一个作了父亲的男人才真正感到自己是个男人,五郎看着巴掌大的儿子,少年残余的稚气在这一刻全被泯没殆尽。未睁开的眼睛,带着血丝的鼻子,通红的小脸,只叫那十七岁的爹,紧地一蹙眉,嘴角不正常地抽了抽。
“我儿怎如此丑!”
五郎看着那个孩子,像是看到奇珍异兽,忙将他儿子丢到岳母怀里。岳母噗嗤一笑,对着满眼嫌弃的五郎说道
“你生时,还不如这孩子漂亮呢!”
五郎听得此言,忙凑到岳母跟前,仔细看了看那小孩儿,挠头搔耳也想不通,怎么看出来俊俏不俊俏的?
“五郎,给你儿起个名吧”
岳母将婴儿放到五郎怀里,笑脸盈盈地送产婆回去。五郎抱着自己的儿子,眼里不全是他儿子,即使爱意满满,可总有股酸味弥漫。这孩子虽然丑,可终归是瑶瑶身上掉下的肉,即使五郎绝色天香,这争宠之战,五郎能赢,真够呛的!
“叮了当,叮了当”
一老头驾着骡子,挑着小皮鞭,悠哉悠哉进了村子。岳母刚在门口送走产婆,听得铜铃声,忙向路上望了望,只见车子晃晃荡荡朝她走来。
“到喽!”
车停在岳母家门口,一个人从草堆中爬起,连着卸下一篮筐。岳母见此人,忙笑脸迎上去,接过包袱,揽来水葫芦。
“谢大爷了!”
岳老汉从怀里捞出一枚文钱,慌慌塞到老头手中。老头见了,忙跳下车,将那钱塞回岳老汉手中。
“顺路而已,这般客气作甚?”
岳老汉不听,拉来老头的手,稳稳放进里面,替他合了拳。
“你不收下,我下回怎敢坐你的车?”
“好好好”
见老头收下了,岳老汉从篮筐里取出几个面窝窝塞给老头。老头见了,再次跳下车,却被岳老汉一手控在车沿上。
“不是啥稀罕物,路上留着吃”
老头看着岳老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挥起鞭子,驾着骡子离开了这家。这几个馒头,已是他一天的饭食。
老头驾车离开后,岳老汉便急忙进了屋,看到五郎搂着他孙子徘徊不止。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看不出这是个当爹的人。五郎听得脚步声,忙抬头望去,见岳老汉直奔他而来。
“爹”
“哎呦,快让我抱抱我孙”
五郎看他爹亮闪闪的眼睛,忙把儿子传到岳老汉手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孩子的降世,就是岳家血脉的延承,这岳家父子,心中自是激动,不枉辛苦半生了。
“爹,给小儿起个名吧”
五郎压着孩子嘴边的襁襟,看着睁开眼睛的孩子,这时倒不觉得孩子丑了。岳老汉将婴孩放到五郎怀里,看着外面绚烂的天空,片片彩霞游与流星,绵绵云朵折着仙光,尽是诗情画意。
“我儿生时,明日高照,鹏鸟于飞,故我儿名为飞。此时,祥云于顶,又有‘上阵父子兵’之说,便为我孙儿名为云!”
五郎搂着云儿,弯弯的笑眼看着那伸进嘴里的小手,一瞬间有了慈父的感觉。他抱着云儿走进里屋,看着榻上沉沉睡着的瑶瑶,轻轻坐在她的身旁。
一场恶战过后,瑶瑶业已精疲力竭,躺在床上不知黑白地睡着,额角的密汗还未擦去。五郎将云儿放到瑶瑶身里边,而后拿起葛巾替瑶瑶揩去。
“辛苦了”
五郎轻轻吻着瑶瑶的手指,眼里的光辉熠熠闪着,像是含着秋水,粼粼跳动。榻上的妇人,黄肌花容缱绻卧,乌发布衣乳香散,使得某人趴在其怀里,久久不愿离去。
许久,五郎慢吞吞地从瑶瑶怀里爬起,坐在床沿上,抚头叹息着。双鬓斑白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小云云,上有老下有小的五郎不得不从片刻幸福中清醒过来。本就是经营着惨淡的生活,从天而降的云儿使得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庭更加不堪一击。为了生活,五郎不得踏上谋生活的路程。
五郎在安阳韩家当一户佃客,整日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以那寥寥俸禄供养着一大家子人。偶尔修书一封,却只问家里可好,再无其他话语,有个思念的人,却不能写进信里,只把她停留在笔尖。
在岳家人眼里那万事不闻不问的呆傻媳妇,百家姓尚不能识全的妇人,每当鸿雁飞过时,总是望着它高飞,每每消失一次,心中便磕碜一回。怀里的小云云,抓着粉乳,仰视着他娘亲的侧脸,听着小曲地啯着奶。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睁而欲阖的大眼睛,恢恢地颤着睫毛,缓缓闭上,小孩睡着了,瑶瑶抿住嘴,小曲没了音,四周只剩下小云云轻轻的呼咙睡声。她将小云云放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往身下掖了掖。
刚刚喂完奶,衣襟耷拉在肩上,半个粉白的胸脯袒露着,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掌从瑶瑶的后背伸来,使得瑶瑶内心一惊,冷汗从鬓角徐徐涌出,她全然不知她后背是谁!呼呼冷气吹在瑶瑶耳垂,男人沉重的喘气声压得瑶瑶不敢动弹。
“小心点,别着凉了。”
那只手缓缓地捏住瑶瑶的衣襟,轻轻地将其扯回原处。而后,那只手放在了瑶瑶的肩上,后背的男人温柔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