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正在埋头苦干。当然不是刨人祖坟,而是处理公文。他决定当一个君子,因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光禄寺,专负责宫廷内外宴席事宜。主管宴会及祭祀。宫廷外的事务草草搞一下,宫廷内的各项活动直接推给内务府。毫无疑问这是中央机构最清闲最潇洒的部门儿,没有之一。
半人高的书文大多都是些:XX部门于万寿十三年月X日午时于楼外楼聚餐,菜色分别有单笼金乳酥、通花软牛肠、珍珠玛瑙翡翠汤......,酒水有泸州老窖\陕西西凤......,侍奉随从若干名,乐师舞女若干名,共计消费XXX两银钱。
菜色之缭乱,用度之奢靡,开销之繁冗,皆让沈复为之乍舌。
这万恶的官僚风!这该死的封建主义啊!
他百无聊赖的翻着这些公文,心中一个个将那些个奢靡成性的苍蝇老虎骂了个狗血临头。未曾想刚刚走了没多久的卿大人又突然折返,走了回来。身旁还多了几个个带刀侍卫模样的人。这帮子人来势汹汹,惊得沈复心里咯噔一下:不就不小心看到他出糗嘛,不至于要灭口吧。
卿大人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凑近仔细端详他的脸:“你刚刚说你叫啥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沈复应接不暇。脸上挤着笑,一副云淡风轻乐呵呵的模样,实则内心慌的一匹:“沈复。”
“报哈年龄身高跟体重。”
“年方二十有一,身高约莫八尺,体重许久未曾称过,不详。”
“昨日戌时,桃花潭去没得?”
“去了,我见月色正好,不由诗兴大发,还喝了点小酒……”
卿大人扭头对旁边为首的带刀侍卫道:“错不了,就是他。”
侍卫上下打量沈复一阵,大手一挥:“带走!”
沈复大惊失色,只一瞬间两只胳膊就被人架了起来,身子都挺不直。急忙开口:“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怎么能随便绑人?”
卿大人一副痛心疾首,恕其不争的模样看着沈复,终是没忍住在沈复脑袋瓜“啪”的来了一掌:“你个憨皮,长公主能看上你,是你龟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莫鬼嚎!”
沈复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为首的侍卫却觉得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在婆烦,一刀背将沈复闷晕。
还在挣扎的沈复只觉后脖子一痛,力气像是被人抽走,呼吸都不由自己。身子瘫软下来,脑子里也愈发混沌。失去意识时还隐约听见有人说:“公主怎么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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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小白脸儿,你全家都小白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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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复十八岁那年来到长安,当时的他,还是个狂帅酷霸拽式的愣头青一个。什么活不会干,脾气却很大。他曾去酒楼当过账房先生,却因不通人情世故,很快被赶了出来;他还到镖局应聘做打手,却因皮相太嫩,遭到轻视。年少轻狂他气愤不过,当时就与人扭打成一团儿。原本他有点功夫底子,平常打架什么的游刃有余,但奈何他打架的地方是镖局,里面的人一个个膘肥体壮,都是练家子。很快他就被人胖揍一顿,扔了出去。自那之后他在难找到工作。
他被打成重伤,半死不活在破庙里躺了许久,鼻青脸肿的甚至难辨人形。就在他以为自己山穷水尽就要交代在这儿时,脑中突然想到自己其实还有一门手艺。那就是,茶叶蛋。
他没什么犹豫的就将自己象征身份的玉佩当掉,在城西租了个小小摊位,起早贪黑卖起了茶叶蛋。
最初的日子往往最苦,他没钱买炭火,跑到人家牛棚里去偷牛粪拿来烧,常常糊的一身都是屎味儿,洗澡恨不得搓掉三层皮;批发鸡蛋的人是个四五十岁膀大腰圆生着胡子的有名泼妇,见他生的细皮嫩肉就有心调戏他。常常赤果果盯着他看,还总是趁他不防对他上下其手。骄傲如他如今却为颗蛋被人侮辱至斯。他强忍着恶心,一边同泼妇插科打诨躲避咸猪手,一边想尽办法多捞哪怕一颗鸡蛋。
生活对他下尽了毒手。
可能是他的一番努力终于感动了上天,峰回路转,他的茶叶蛋生意越做越好。从一开始的小摊位终于换成了门面。每日买茶叶蛋络绎不绝,日进斗金有些夸张,但日进斗银绝不是问题。渐渐的他在城中也有了一些脸面,长安市民还亲切地给他封了称号:“城西蛋霸”。
功成名就之后他说话也有了底气。终于可以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恶。
他厌恶极人说他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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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复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这床黄花梨木制,雕刻浮纹栩栩如生,金丝掐线作边,还追有许多不菲装饰,一眼望去便知非凡物。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轻如蝉翼,丝滑柔顺。一看就是蚕丝中的精品。
他忽的想到晕前卿大人说的话:“长公主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长公主??看上我?
受卖鸡蛋的老寡妇荼毒,他如今二十几岁正直盛年的年纪,却对女生没有一点想法。自己又是被绑来的,顿时觉得一阵恶寒,对素未谋面的长公主敌意油然而生。
他直起身子,穿上鞋就想走,一道女声悠悠从正厅传来,“你醒了啊?”
沈复黑着脸未说话,步履不停直直穿过正厅就要朝门外走,却要在出门时被胳膊被人拽住。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刚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人绑了,还打人。沈复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完全是愤怒。他转身回头去看来人。
那是一个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的女孩,身着与气质不凡,乃公主无疑。明眉皓目,唇红齿白,也是个美人胚,奈何稚气未脱,脸上还留有婴儿肥,给人憨态可掬之感。
沈复面无表情挣开公主的手,朝她作揖施礼,“长公主说笑,微臣有何可怕。”
长公主对沈复的疏离恍若未闻,回身在桌上倒了杯茶水,又啪嗒嗒小跑过来递给沈复:“我叫程美,你叫我阿美就好。”
沈复确实口渴,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去接:“公主,这不合规矩。”
公主听了,好看的眉头拧到一处:“之前也不见你对我这般客气。”她也不管沈复什么表情,像是在赌气,把水强塞给沈复,兀自说到:“你放心,这水我没有下毒。你的命得留着。”
沈复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公主急:“你怎么还没有想起我啊,我是阿美,阿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