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番的对所侍之主的无礼,已经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管家难忍半分,决意为家族施以更严厉的惩戒。
但还未待发作,本家的偏席里穿出道讥讽的人声,礼服在发福的身躯上显得颇为突兀,身下的窄细凳脚发出尖酸的吱呀。
“哟,去年见面你可不敢这么在此地喧嚷,让主人们自己面谈吧。至于你,来这儿...咱们身份对等,不必拘束。”
没曾想黑井户泷司也来了,尽管对那低而尖锐的男音有些不高兴,但心里倒还是蛮惊讶其会站出来发声。
作为罗晓的执事,由他来应付这些倒是挺合适的,想来也并非为了我,而是顾及那真正主人的颜面吧。
两位有话事权的忠仆站队,实际已经足够让众人信服,如果今天只是单纯要曝光那位雌龙之下的第二人的话...
“怎么?刚才气势汹汹的,现在又不敢了?那可是要核算下,你对我们家主无礼的失分之举啊。”
面对着捏弄着细胡须且阴笑的对方,赤坂理却突然沉默,目光似乎有些漂移向着身后。
眼见试探底线的车轮攻势被化解,宾客又开始翘首以盼着石村家会拿出什么新手段来。
那位因岁月而佝偻着身形的老者,打量着我的视线除了刀锋般的锐利外,又透着股愈发的疑惑。
【啪嗒啪嗒】正当石村岱里意欲出言时,一阵清脆规律的掌声响起,让他皱纹横生的额头更添几壑。
“请容许孙儿的这份僭越吧,爷爷。”
缄默口舌的赤坂理赶紧回头向后鞠了一躬,约莫十七八岁的男生缓步迈出席位,俊美脸庞上那笑容阳光满溢。
等其越过身前,赤坂理才抬起头,有些不安的说道:“真矢大人,你.......”
被称作真矢的帅气美少年将手中的剔透酒杯随意置下,示意不必担心,得体华服随之伸展使得更添几分雅贵之气。
“未料一别就是数年啊,缠一郎先生。尤忆得那时在吾家本宅里你的自信神采呢,不是吗?”
尽管言轻语柔缓如和风,但星目闪而剑眉昂,话听着像是夹枪带刃般让人不舒服。
而且...我什么时候同他见过面了,好像有...又为什么...没有更多印象?
愣神间,石村真矢错开我与身侧的泊濑相视而对,双方的眼里燃烧着奇怪的战意。并非有何深仇大恨,而是为了...
“是本家的旁系,我们的爷爷是兄弟,这小子...啐...肯定为了她才来凑热闹的。”
叔祖父的孙子?看来我这好朋友平日里过得还蛮不舒坦的。至于那个“她”,毫无疑问就是罗晓了。
迷幻的彩灯已自我头顶散去而四方游曳,雄性的嫉妒和因此而显露的雌性的吃醋各不相同,于晶莹的杯壁上一览无遗。
到此时,大厅的矛盾风向又自一场试探,悄然变成了人猿们的相互示威?
未及弱冠之龄的少年靴足轻快,如踢踏着舞步般快速靠近,浅黑华服的衣摆飞扬出与高昂下颌相同的弧度。
在那灼灼眼芒扫过襁褓中的臯月时,咔嗒顿止而嘻笑声出,似是小胜后的自得骄满。
“嘁,在外出的时日里,你都觅得‘真爱’也所诞‘结晶’了吗,亲爱的哥哥?你...放弃了?”
“呵,倒是希望如此...唉,你今天不是来替族里来拉家常的吧,嗯?”
面对家族席位上那些饱含诘问意味的怒容,泊濑好似满不在乎般轻言细语,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孩子,让她不察异样而哭闹。
对方若有所悟,狡黠的眼眸一转又对上了沉默的我,细长柳眉忽蹙,白嫩的指尖抚摸起自己的领口。
就像厨师突然发现一道与他拿手菜同样风格,却远胜许多的佳肴般紧张。
“这件的礼服...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你能接受...一次挑战吗?”
真矢的神情倏忽谦虚起来,话语也有些奇怪。但我并没有急着去回应他的挑战,而是看向四周的其他客人
“呐,那诸位又是什么意向呢?”
惊讶的内围开始互相耳语,仰慕那个她的男性则是要借此机会出口气,而女性们则也想让完美到使她们形秽的鬼龙损面失颜。
而更多没有什么交集的外围宾客们则是持以观望,他们同罗晓没有利益上的交集和冲突,能看个热闹也未尝不可。
伫立许久未坐下的老者张开那干瘪的唇舌,如同通牒般向我身旁之人宣告着。
“泊濑,你真的要站在他那边吗?”
“是的,我想清楚了,男人在世总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立于挚友侧而为其助,何不符天理?”
泊濑收回在臯月幼嫩脸蛋上的温柔注视,抿尽些许残酒直至底空,却非为了壮胆,而是显露出那份决意。
石村氏的核心——他的叔祖父缓缓点头,周围几家服装业的大头,联合株式会社代表便起身站队。
他们起身我不意外,毕竟REVOCS社的出现,在僵化的高端市场硬生生杀出片新地盘,让他们足以警觉和肉痛。
而另外一位...是官员...他好像也是石村家的人?
“之前窃听到,似乎是内阁那边的什么人让那个家伙来入场的,情况不简单哦。”
小黑已经早早悄悄溜回到空间里,它用着奇怪的语气提醒到。但是既然出席了那就昭示着,连上面也要参与进来了吗?
对抗的底气出在这里吗,事情有些棘手了呢...
石村岱里转头回望,其他人立刻噤声不言,便继续说道:“缠一郎先生,那真矢挑战你的事你总不会拒绝吧。”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在得到答复后老者拂袖回座,但越陷越深的抬头痕纹却表明他并不放松。
“呐,要是先揭露赌注内容的话,兴许就没了兴致呢。咱这儿先来两千万日元的开头彩吧,大家随意!”
一名联合株式会社的富商拍拍手先声道,插起块雪绒甜点整个吞进大嘴,咀嚼着像是吃定般自信。
“算这儿一个。”
“咱们也是!”
整座辉煌之厅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喧嚣,周围几家服装企业的话事人附言着,带起那些妒者的纷纷跟随。
出手就是如此手笔?尽管千禧年后日元价值已不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算是笔巨款。可来参加宴会的,基本也不在乎这九牛一毛。
可我也有自知之明,作为入赘,身外之物和这具躯体...都是罗晓的。
何不想如所处厅堂般大气豪迈,回敬以同等筹码,怎奈兜内空瘪,幻觉终究化作空谈。
吞下赤红酒液嚼紧牙关以御风暴,一时间沉默招起潮澜荡漾的戏谑嘁笑,原来装了半天是个穷光蛋吗?
泊濑几欲张口,但对上家族内的逼迫,绝对没法立刻调出援助的金钱,他唯有长吁闷气表示爱莫能助。
倒是台前静待许久的揃,见我没有发言但也随即理解了心中欲成之事,眉扬而张作弓弦!
“鬼龙院氏,五千万日元!诸位在此可证,以吾主鬼龙院罗晓之名而立!”
【咚】冷峻面庞绽出一股未曾见的激昂,将掌握的长杆重重顿下,话音随话筒传播到每一对耳廓中。
演奏的乐队止住琴音,满装着钞票的黑箱被齐刷刷的掷上台,闷响与鼓点协奏急似暴风骤雨,如早有预谋。
试图维持内心平静的我也煞是吃惊,可罢了,用她的钱也有何不可,我赢那就是她面子里子一起挣回来了。
呼声再现,嫉妒的目光如火似针,那孤傲的雌龙竟真愿为这身无分文的男人豪掷千金?
“鬼龙院家就是不一样呢,撒,缠一郎先生你想怎么来进行这个赌约呢,毕竟想来你其实在意的不是这个赌约本身对吧。”
真矢虽尚显稚嫩但却于此时冷静非常,可我看出他眼中更甚旁人的热切,不是对我,而是对那未到场的女主角。
“在下是经济产业省附属专利厅的石村明山,缠一郎先生在新科技发明与应用方面的出色我们早有耳闻,今天前来遇到你倒是缘分啊。”
后边那个政府官员也接着话说了下去,想借着威势逼迫就范啊,属实阴险。现在说这话是挖墙角吗...不,不全是。
泊濑胸腔里荡漾着没有目标的怒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样子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可该出来的都出来了,我也懒得再去装模作样了。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赌约我会继续,那么,能否请你们几位表明来意呢?”
“并没有其他意思哦,只是恰好看见缠先生在这里,所以一时兴起想来挑战一下啊。”
真矢这小子还不肯说实话吗?高端服装公司的几位话权人,政府专利厅的人,恐怕根本就是冲着罗晓来的。
所谓的挑战只是恰好碰见我在这里,而我又恰好说出了那样的言论,所利用的一个由头?
要只是来招揽那无所谓,以我的本领而言,当然能站着还把钱挣了。但招揽不假,矛头也是真啊。
“既然不肯吐露真言还要来落鬼龙院家的面子,这样的客人可恕我们不招待了,揃!”
大管家虽然疑惑但无条件的信任主人之命,令行禁止的就准备招呼佣人“送客”。可是,我不信你们会就此作罢退场。
“你是害怕了吗?缠一郎先生,我们刚刚才立下赌约哦,钱且不提,你这么做可是在打罗晓女士的脸哦?”
真矢优雅的挑起酒杯摇晃着,华服的深暗在纯白席布间甚是扎眼。带着股势在必得的自信,他笃信着眼前的人会为骄傲而继续。
他身后之人像是躲在影子里的狼,急不可耐地随时准备扑出来咬断我的喉咙,让鲜血玷污那无暇无懈的龙。
我正等待着验证最后一处疑点,也是小黑之前打探到的情报,就是似乎真矢的出场似乎不在石村岱里的计划中。
那么,眼前这个俊美少年若是为了她而来,那挑战可就会出乎那些家伙的意料了,或许也会出乎我的意料?
“缠,知道现在赶人会面临什么吗?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以为这个朋友是指望你替其出气吗?”
泊濑急切的小声质问,当着在场如此多有头有脸的人应下挑战又躲避,那以后鬼龙院都再不可能抬头。
看他担心罗晓更担心我的模样,不知该作喜作忧。心脏里因谋划而凝的血液,也带着信任的暖意重新流淌。
那些公子哥们已经坐立不安地想要赶人,而接受落败而坠下云端的罗晓,吃醋的女人们也绽放出恶毒的笑意。
我示意揃不必继续了,周围空气迟滞着让音乐也凝重,连皐月醒来也对着我挥动小手像是在加油打气。
“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