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么!是在不尊重我们这些客人吗?”
石村次男也绷不住脸色了,将手挥出大有将在场宾客聚拢的意味,立刻沉声向大管家喝道。
“不是,在下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笑石村先生你是否太...不明智了?
毕竟鬼龙院家...什么时候不尊重过客人了?”
那因长期肌肉固化而僵硬的笑容并不赏心悦目,但语气里却是有着非俗能比的傲意。
“连主人都不在,不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客人吗?!”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也好,或者混水摸鱼的也罢,不少有权势者拍桌而起,齐声逼问向揃。
“石村先生,在下是说过罗晓大人不在...但什么时候说过...没有主人在场了?!”
古井无波的嗓音猛然提升数个音阶,大管家岂容他如此放肆,洪钟般回荡的男声震得所有人心间一颤。
连趁着所有人注意力被吸引时大快朵颐的小黑,也停下胡吞海塞,眯起眼打算看起热闹来。
台下几十近百双眸子互相扫视打量,谁也不敢相信所谓的主人就在他们之中。
不,更准确的说是...不敢相信那形单影只的鬼龙院罗晓,已然成婚。
毕竟拒绝了那么多天之骄子的盛邀,又唯一能得知的记录是,她从未有过任何交往经历。
准备再度发难的石村次男也被弄得愣神,但很快就把错愕埋进了狭细眼缝的阴霾中。
曾经与罗晓走得最近的,只有自己侄子泊濑,可两人也就止步于一般好友关系。
想到这里那厚重刘海后藏着的尖刀刺向揃,似乎想把他看穿。
“没想到啊,连以忠心和认真出了名的大管家揃,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倒是说说这儿谁有资格...谁能被你称为主人啊?”
石村次男的言语中满是戏谑,接着像是看见兔子跳进陷阱的狐狸般大笑。
【啪】“哈哈...咳呵!!!”
笑声未过一息之间,窒息感掐住声带,陡然转为了痛苦的哽噎与咳嗽。
凌厉的虚影狠狠掠过了他的咽喉,又随着微翘的鞋尖一起落下,揃自投掷姿势中收回有力的臂膀。
洁白手帕大半被染作刺目猩红,原本搭在揃臂膀中那块方巾已然不在。
虽然只是擦伤,负责挑事的那名壮汉也顾不得我和泊濑,急急忙忙赶去为石村次男止血。
【呃唔】在一片咕噜吞咽的怪异曲律里,所有人都不禁下意识的轻抚脖颈。
“喂,这算什么意思...客人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半晌才有人出声,躲在富态的虚假气势里,未敢提高半分音量。
小黑努力地憋着笑意不出声,不知是被狠辣劲头镇住,还是兔牙叼住的琉璃鱼丸太大个了。
“咕咕...唔,呼啊...要不要咱把你教训下这家伙,怎么说差点把咱给噎着。”
一对泛着异光的琥珀嘀溜直转,它那敷衍理由我过耳而不入,单纯就是爪子痒想搞事罢了。
而身旁泊濑则是满脸吃惊,哪怕对方并非为了他出头,可也不至于做到如此程度啊。
揃没有任何歉意,愠怒倒是毫无掩饰的挂在脸上。
“若非罗晓大人喜洁厌污,今天在下定会让先生溅血于此!”
我也没成想感情这位管家厉害啊,罗晓还没来都先给石村家下马威了,心里嘀咕着待会儿该怎么办。
“哼,揃三藏!当初雄英君在世时,为何不见你这般威风?!”
石村氏族的席位中起身出一位老者,看眉眼与石村次男有几分相似。
这老人名叫石村岱里,是他的...叔祖父,看来泊濑这一支确实有点式微了。
“家主大人认可的伴侣就是下人的第二之主,难道连您也不懂这基本规矩了吗,岱里先生?”
话语中没有丝毫敬意,揃生硬且干脆的顶撞回去。
“哇啊...管家居然都想站到来客和主子头上去了,话说...会是谁呢?”
一见有出头者,宴席里立刻又开始了窸窸窣窣的骚动,金字塔上层和下层的人类并无两样。
“专门提及已故的伯父,难道家族里纯粹是想来和鬼龙院对着干吗?”
泊濑垂低头喃喃自语,显然打了犯错的大人再来老的胡闹,让他这小的绷不住了。
“可是...如果那个人真的在,那岂不是自打...”
察觉到气氛有异的我,掐住满嘴油光的小黑准备开溜,那股危险的感觉简直要爆棚了。
就在他一边疑惑一边转过头时,所有人都昂首以待时,揃缓缓合拢内衬里的怀表。
咚!
皐月迷茫的水汪瞳眸里倒映出竞发的华灯,聚焦光线适时的全打在欲逃未逃的我身上。
见到此刻一幕,泊濑激灵着从红木方椅上腾地站起来,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是的,虽然罗晓大人不在,但是主人是一直都在场的。”
举座皆惊,或嫉妒或惊讶或疑虑,万般的情绪夹在万彩的耀光里,一起冲向我。
原来对着我指指点点的那一小撮人噤若寒蝉,直接吓得哆嗦起来。
因为,罗晓的手段在场的多数人都清楚。
当初她这个独女从去世的父亲手中接下家主之位时,就有几个不识趣的新兴家族密谋聚首。
他们打着这个蛰伏已久,似乎失去獠牙的老牌势力的主意,当然还有罗晓本身。
登上门来与她对峙,据说交谈过程中表现出对鬼龙院家,还有揃这位管家的不尊重。
“希望各位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开开心心过,手续当然会准备好给你们。
至于我嘛...容你们慢慢商量。”
留下这么一段没有气势的妥协,罗晓就闭门送客,表示要出一趟门回拢资产。
结果呢,三天之后,那些冒犯过鬼龙院家宅的人全数暴毙无一例外。
皆被发现惨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溢出的血浆如此之多,以至于腥味都腻在喉咙里使人难以呼吸。
接到报案的见习警察到现场时,还未跨进门当场直接呕吐了,连负责处理的检尸官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杀人手段极其血腥残暴又不合现实规则,像是全部被钢丝线于一刹间全数绞碎了。
整栋屋内连人带物薄朦着弥漫的半黏血污,灼眼猩红刺得当时所有在场者心脏骤缩。
死者拼凑起的残破脸庞,甚至还残留着中大奖般的兴奋,似是未有察觉到危机。
最开始警方也怀疑到了鬼龙院这边来,但是那天包括佣人在内,大家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联系记录也没有任何问题,监控记录与行程报备显示,罗晓在两天前就已经到北海道去了。
最后各方彻查也由于证据过于缺少,这件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但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呢?
此事给阴影中归来的鬼龙院,树立了不可触犯的可怕一面。
虽然没有直接经历,但我也知道这件事。揃在谈起时,只是留下了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刚才想起这件事,我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罗晓凶名在外,就算她不在这里,石村次男也绝对不敢来触这个霉头,即便是以此奚落泊濑。
他敢来挑事还能得到家族掌权人的支持,恐怕并不简单。
现在开始,这个看似寻常的晚宴对在场的人来说,都变得...不普通了呢。
回过神来,只见泊濑孤零零地楞在彩芒外的黑暗里,整个人支支吾吾地,像是被无形壁障堵住了嘴。
“说不出就别勉强,有什么想说的待会儿再聊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只是...只是...唉”
半天也拼凑不出完整话语的他,颓然地又坐下了,像是被生生抽走了脊梁顿失底气。
“揃,这就是你所说的主人?可有任何能证明的?”
席位中的老者似是也注意到了泊濑的状况,但仍觉不够的继续逼问。
苍老面庞上的皱纹在视线经过我时几番抽搐,那眼神的感觉很熟悉,就像许久前在哪儿见过。
嗡!
连之前伤人时都不曾停歇变调的舒缓柔音猛然停顿,乐器重重喊叫出演奏者们的不满。
揃的怒火在酝酿,打跑不知趣来个不怕死的,是觉得鬼龙院家谁都能指指点点的?
但是台下的主人没有动作,他是绝不会擅自逾越的,这是管家所恪守的规则管束。
我深深吸气,把皐月轻柔塞进了泊濑摊开的臂弯中。或许这孩子也感受到了那份悲伤,于是安静地依偎在这陌生的港湾中。
那些目不转睛的观众们马上又讨论起这孩子,嘈杂私语夹着咀嚼食物的声音代替乐队,为大厅演奏出人情世故的新谱。
“好啊小辈,请你如何证明你是鬼龙院家的主人呢?”
石村岱里微眯被年岁压低的眼眉,颇为欣赏的发问。
但这问题看似正常,实则是最大的陷阱,因为没有足够有力的第三方公证。
几番挑拨后,揃的话语不足以服众,再怎么说都会被认为是串通一气。
除非能拿出婚姻登记这种东西,但有那东西的话,早就被比狗仔队还鼻子灵的各势力探子发觉了。
没有就是不合法,平日里他们全然圆滑敷衍过去的法律,此刻竟成了最适合的兵器。
肩头的小黑也扭捏地坐不稳当了,知道过不去坎它就没下顿了,便示意要不要动黑手。
一秒的思考就是立马否决,现在出状况肯定会怀疑到揃头上来的。
“就凭我是鬼龙院罗晓的男人。”
我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劲爆的事实,反差大到险些没憋住笑场。
幸亏这具身体已‘百见不羞’,否则那可就不单是难堪了事,当场就得被狂蜂浪蝶们活撕。
这句话贯入耳中似如雷击轰顶,泊濑几乎死去的瘫软态势骤然回复紧绷,连眼球都快蹦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猛地跺上一脚强迫他吃痛放松,不放手那宝贝孩子就得当场夭折了。
他如机械般僵硬低头瞧上皐月一眼,盈盈泪光快要满溢而出。
“原来...原来,真是...妳和她那么相像,这个大笨蛋都没有看出...”
周围众人的情况丝毫不比泊濑差到哪里去,尤其是那些爱慕罗晓的公子哥们。
“你说是就是?那我们这些人就要认同你咯?”
不同于苍老暮音,石村氏的席位又站起一人,光亮的头顶毫发不生。
是赤坂理,石村家对标黑井户泷司那样的笔头执事吗?
我环抱双手昂首以视,强迫自己扯出尽量和蔼可亲的微笑,没有失态的当场破口大骂。
“那么,你们想怎么玩吧,毕竟...主人家还是要照顾客的感受。”
会场里的华光渐渐漫上了冷意,上百双不同的眼眸在倒映着,那同一份炽烈的想法。
越过那颗难以忽视的闪亮头额,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目光与我交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