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最近颇有些心烦,前两日与罗同知一道闲话,得知他有一子与岚儿同岁,今年秋天中了解元,他有意想与罗同知联姻,可谁知话才说一半,罗同知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吾儿年纪尚小,且志在出仕,没的白白耽误了沈兄的一番好意。”
狗屁!
他要不是无意间听大理寺的太仆提及罗同知有意将张尚书的女儿说给他那中了解元的儿子,才不会搭理这个老东西呢!想他堂堂建承侯,世代贵胄,区区一个同知的儿子,不过是运道好才中了解元,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尚书的那个宝贝女儿也是小门小户的性子,岚儿不过是吓唬了她几句,便在众人面前晕倒,此等小家子做派,竟还有人惦记。
没曾想,不过半日,满京城就传遍了“罗解元对张家小姐一见倾心,满心满意。罗张两家已然定下亲来,只能来年会试结束行昏礼”的消息。
......
一对儿歪瓜裂枣!
虽如此说,沈侯爷心里还是挺憋屈的,要说样貌么,沈知岚是没得挑,就是早几年干了些出挑的事儿才把名声给坏了,好在沈知岚“迷途知返”,也不算太晚。
可这要扭转她的名声,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沈侯爷愁得白头发都冒了出来,他一向是个不爱较真儿随性的人,可偏偏前两日回府,管家沈福回禀道:“大小姐出门儿散了会心,还惦记着给侯爷买些零嘴吃食。”
这可是实打实地戳进侯爷心窝子里去了。
瞧着一屉的糕点酥饼榛子果仁儿散发出油香味儿,从不爱吃零嘴儿沈侯爷也忍不住尝了几口,腻是有些腻,可岚儿的一片孝心,沈侯爷当然十分受用了。又转念想起罗同知的做法,默默惆怅起来,连一个小小同知都敢如此对他,想必......
“侯爷因何事如此焦虑?”方姨娘端着食盒进了厢房,见沈茂清一脸不耐故温声询问道。
“唉,还不是为了岚儿的今后,我都不知该如何替她谋划。”说着抚了抚额,眼都没抬一下。
“侯爷慈父心肠,京中权贵何其多,大姐儿多挑拣挑拣也并无不妥啊。”方姨娘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取出巴掌大的一碗玉盅“依妾身来看,侯爷大可不必为此事烦难,大姐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马上年关了,各府里的宴会只多不少,若是咱们大姐儿能够多走动走动,指不定没准儿就被人瞧见她的好了。”
沈侯爷听到此话,立刻有了精神,是啊,坊间传闻都是以讹传讹,愈演愈烈,要刻意解释反而不妥,倒不如将岚儿带至众人面前方能辨明是非,二来也能让她有些见识。
“便依你说的去办。”
嗯,他很满意这项提议。
”侯爷别急。”方姨娘轻笑着说道“妾身只求一切能为侯爷分忧。实话告诉侯爷,一般咱家这种规格的宴席,妾身——”方姨娘故意留了个话头没有说完,这才是她的目的,沈知岚出席宴会太容易了,不过是近几年许氏冷漠疏远了京中贵族世家才连带着沈知岚也不大参与过,再加上她有意讹传沈知岚的名声,因此也并未有人给建承侯府的小姐下过拜帖。这才有了京中众人只知沈小霸王,不识沈家大小姐。可她方明心不过是个姨娘,说到底,她就是个侧室,一个妾,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若是这会侯爷能松了口,允她陪同沈知岚出席,那今后的地位可绝对不仅仅只是个代掌侯府的姨娘了,况且有了建承侯给她撑脸,即便她为侧室,又有谁敢看她不起?
沈侯爷很快就明白了方姨娘为何吞吐不言,然他毕竟是世家出身,疼爱方姨娘虽然不假,但这关乎侯府脸面,一面是自己知冷知暖宠了多年的妾室,一面是建承侯府的地位,沈侯爷又犯了难,心里也更加埋怨许氏,占了岚儿亲娘的位置,却不懂为女儿做打算,一味地求神拜佛,不管不问。
方姨娘了解沈侯爷的为人,知道他心里已有了倾斜,只是自己也不好说得太过,便刻意钻进沈侯爷怀里,柔声道“侯爷不必忧心,等宫中教养嬷嬷入了府再定也不迟呀。”
方氏向来体贴至极,沈侯爷心里不免又犯起一阵怜爱:“还是明心知我懂我。”
方姨娘轻推了他一下:“侯爷当心身子,妾身看您晚膳没怎么用,特意炖了杏仁豆腐,侯爷可要用些?”
沈侯爷看了看桌子上玉盅,哎呀,怎么又是甜食。
“明心还是那样贤惠,不过时辰也有些晚了,吃了又不好消化,为夫下回再用罢。”话毕,唤了人来送水,准备安置了。
方姨娘当然还是一副温柔可人的老白莲样儿,只是看着桌子上一屉零嘴儿眼神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冷意让刚打了水送进房内的怜香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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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岚这几日可不太潇洒,没有侯爷的令她又不能出府玩耍,她的生活基本就是天亮了吃,天黑了睡,日子十分单调无聊。
“小冰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沈知岚托着下巴,脑袋一晃一晃。
落冰腿上放了一筐针线篓子,挑了卷金线准备给沈知岚打个络子:“好呀,小姐。您说,我听着就是。”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论花季少女如何混吃等死’”
“小姐又在胡言乱编排人了,这是哪门子故事嘛。”落冰嘟着嘴表示对沈知岚还没开始的烂故事表示抗议。
“这可不是编排,这不就是你小姐我无趣又暗淡的一生吗?”沈知岚锤了锤桌子,实在懒散。
“岚儿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也说与为父听听。”沈侯爷走进撷芳院,听见似有些敲打声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爹爹别取笑我了,成日在这撷芳院内待着,我都快发霉了。”
他看着她这没精打采的样儿,心下了然“后日是太子殿下的千秋,为父要进宫赴宴,既然你如此烦闷,刚好前日里听说你姨娘也为你裁了新衣,后日便随为父一道入宫罢。”
......
谁说她烦闷的?
谁她才不想去那种地方啊!吃又吃不好,玩又玩不痛快,还得换副面孔各种行礼拜见,累都累死了,怎么比得上在家逍遥自在呢!
沈侯爷见她迟迟没有回话,以为她是小女儿害羞,不好意思,又放缓了声音说道:“东宫主子仁厚,你初次与殿下见面不必太过紧张,礼数周全不错便好。”
好像拒绝不掉的样子了......
沈知岚讷讷地应了声“是”,走之前,沈侯爷还仔细叮嘱落冰小心伺候着,该熟记的礼节细细讲于小姐听。
“小姐怎么还是不高兴啊,后日要进宫,不就是出门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啊......跟着沈,咳咳,跟着我爹出去和自己单独出去玩儿压根就不是一码事儿啊。唉,算了,反正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去就去吧。”
落冰不理她一人坐在那儿自说自话,转了身去衣橱里面挑选后日合适的服装配饰。
“小姐,这件不错,颜色也好。”落冰说着比划着手中的裙子,还有些兴奋:“小姐这样好的容貌,本就该让人都看见呀。”
沈知岚神色恹恹:“随意随意,怎么着都行,我只求世人都人忘了我的品行如何那可是最好不过了。”
“小姐!您又不正经。”
“好啦好啦,我来看看你挑的衣裳。嗯嗯,确实不错,我也来给你挑一件,哎你躲什么,咱俩后日穿得搭一些,这样也不容易走丢嘛。”落冰无语,哪有人家里走丢了下人要凭衣裳搭配寻到呀!
次日晨起,建承侯府便接待了两位宫里送帖子的内侍,沈侯爷刚接过烫了金印的帖子,为首的宦官扫了眼一旁还有些晨困的沈知岚,神情傲慢道:“太子殿下的千秋,万望侯爷谨慎。”也不知建承侯如何想的,竟要带自己这不着四六的女儿进宫入宴,末了也难免多交代几句,官家之事,向来点到即止。
又过了一日,沈知岚早早地被落冰唤醒起床梳洗打扮,外面的天儿愈发凉了,偶尔北风吹落了几片枯叶,倒让院子里平添了几分萧煞之气,落冰端了铜盆跳着脚进来:“小姐快梳洗罢,今儿外面起了风,我再去给小姐换件厚些的大氅备着。”
沈知岚双手捧了热水洗了洗脸,顿觉清醒不少:“好好好,都听你的。”
不多时,沈知岚上了马车,早已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的沈侯爷脸色却有些不大好。
“我没起晚吧。”她用口型问着身边矮凳上的落冰,落冰摇摇头,也以口型答复“时辰刚好。”
“出发吧。”沈侯爷仍旧闭目吩咐道。
那可能是侯爷他有起床气......
一路上,沈知岚安静如鸡,沈侯爷也一言不发,有好几次她拿着糕点吃的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马车行得越来越慢,她有些好奇,便探着头掀了车帘一角看看外面是何情形。
“岚儿,不得失礼。”沈侯爷突然出声,吓得她双手一哆嗦。
原来没睡着啊......这么阴沉做什么,吓死个人了。
沈知岚撇了撇嘴,乖乖地坐在长凳上,再不乱动。
估摸着沈侯爷也觉得自己这一路上气压太重,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时至年关,今日进宫贺寿的还有地方上返京述职的巡抚同僚,塞挤片刻也是寻常。”
原来古代也有堵车啊,怪不得呢。沈知岚一听原因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再等一等再入宫喽。反正今儿这一天都得在宫里待着,早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