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轸默然,他岂会不知道尹既明所言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将全部事情呈给皇爷,就算是同沈家有关系,她一个小姑娘,当年发生的时候岁数还小,牵连不到她身上去,可赵轸每每在她身上没了理智,上次他压着不让既明呈上帷布,这次他仍旧犹豫,私心里,他不想让任何腌灒的事情同她有关。
“殿下?”尹既明轻声唤道,奏章就在书案上。
“知道了,一会儿本宫再看,你先歇息吧。还是你住惯了的屋子,王伯带你去。”赵轸按着眉心,摆了摆手。
尹既明见他这般也不好再说,只转身离去了,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明日进宫的奏章上面,赵轸会怎么修改。
夜已深了,赵轸破天荒地倒了杯陈酿,靠着长塌,对月肚酌,繁密锦绣的地毯上隐隐约约地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纵然是晃着甜白酒盅的模样也举止文雅,一股天生尊养出来的贵重。
“阿彦,我今儿个凶了一个姑娘,还误伤了她。”赵轸悠然开口道。
被唤阿彦的少年,从梁上翻身而下,乖巧地盘腿靠坐在赵轸的长塌一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小声道:“可是,你不是道歉了么?”
赵轸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道歉了,也拒绝了她的请求。”
秦彦一根筋地回道:“殿下经常拒绝人,这次也不是第一次。”
赵轸微微怔了怔,是啊,他平日里就是个喜欢作弄人,寻人开心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那次翠莺楼,突然有个小姑娘蹦到自己面前要给自己摆个早年,她在他的生活中就开始不一样了起来。
甜白酒盅里的陈酿不一会儿便没了,赵轸斜靠在长塌上,青丝及腰,凤眼微眯,长塌下一名少年抱着长剑坐在地毯上,睡着正香。
“殿下。”王伯方一回来,便看见这般景象,刚准备叫醒秦彦,却见长塌上的赵轸抬起食指比在唇间,小声道:“小孩子家的,这两天他也累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
“是。”王伯也是看着秦彦长大的,见赵轸都这般说了便转身取了一条方毯,为秦彦披上。
赵轸见王伯这般精心,浅笑道:“你还真是会照顾人,本宫记得,本宫小的时候在少师府里和皇兄玩累了,倒头就睡,起来了也是王伯守着本宫,身上也盖了这么一条方毯。”
王伯闻言,弯了弯眉眼笑道:“殿下还记得。”
“记得,怎么不记得。本宫还记得,当年陶妃跋扈,每每都要寻了本宫的不是让皇爷责罚,王伯和既明都因此受了好些委屈。”赵轸叹了口气,回忆起儿时的事情,难免有些伤怀。
“殿下赤子之心怎能同深宫的那些蛇蝎夫人相提并论,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来公子也是一心一意为了殿下着想才一直追随殿下。”王伯宽慰道,他十几岁入宫便服侍先皇后了,先皇后去得早,只留下一对双胞胎,太子那里是皇上亲自教养,二殿下这便是当年服侍先皇后的老人们照顾了。他看着二殿下健康长大,虽然性子不似其他皇子讨喜,却也是人中龙凤,天人之资。
赵轸含笑道:“你是一贯地偏心于我罢了。”赵轸复又扭头问道:“若是喜欢一个人,自当是一贯地偏心于她么?”
王伯顿了顿,知道赵轸这是在问先前儿的事儿了,上前将酒盅挪开,奉上一杯热茶,这才开口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皇上待殿下从未有一贯地偏心,却仍心系殿下的一言一行,这难道能说皇上不喜殿下么?”
赵轸凛然,自顾自地喃喃道:“那是因为,皇爷也不仅仅只有本宫这一个儿子啊。”
王伯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男女之事,它总是有些不同的。”
赵轸自嘲地笑了笑:“王伯,本宫的确喜欢她。”可若是要因着这喜欢,便罔顾十多年前少师被杀一事的实情,他做不到。
黄昏时分,沈知岚请求他帮忙查询此事的时候,他一口回绝,立即便看见沈知岚眼中溢出的失望之情,就在沈知岚气鼓鼓地下逐客令的时候,他也不曾心软转身便走了,一路上,回想他们的相识相遇,赵轸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却不得不面对了,他最开始的确存了想查名明年一事的实情才靠近沈知岚的。
当年英国公报官,一时间朝野哗然,有说英国公贼喊捉贼的,有说英国公高风亮节宁愿自己身染污点也不愿忠臣枉死的,朝廷之中众说纷纭,可偏偏真凶却仍然逍遥法外。当日在翠莺楼。他认出这是已故英国公的外孙女,存了想要结交的心思,却不曾想,那次之后,自己倒先沦陷了。
是以,他才对此事缄默不言,甚至刻意冷落拒绝她,也不敢面对自己当初的那份心思,更不敢想若是真与她的家人有关,她又会如何抉择?
“有殿下您的喜欢,是这位姑娘的福气。”王伯心疼地瞧着面前赵轸郁结的模样,温声开解道。
赵轸似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叹了叹气:“方才吩咐的宅院置办一事,明个儿天一亮了就着手操办起来吧。另外,皇兄的婚事开年之后就开始操持了,估摸着马上就是本宫了,你近来有空进宫的话,道宫正司里挑些手脚干净的领回府里好生调教吧。”
王伯被赵轸这话震得登时便直起了身子,若是别人说自己操办自己的婚事,怕是传出去都要笑掉大牙的,可偏偏此人是赵轸,他既然开了口,那必定是已经有了主意的,八成皇上那儿都已经打好招呼了。本还有些神伤的王伯立刻乐了起来,连声应是,搀着赵轸朝里间走去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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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院
沈知岚倒是一觉睡到自然醒,伸出左手捏了捏有些酸胀的右臂,打了个呵欠道:“我可真是没心没肺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睡得这么香。”
落冰拿着湿手巾,轻轻地敷在沈知岚脸上,笑着说道:“这是小姐的命好,不论天大的事儿,小姐睡了一觉就都会过去的。”
“说得好,赏你一个么么哒。”沈知岚趁着落冰为自己擦脸的功夫,朝着面前的少女抛了个媚眼并附赠了一枚香吻。
“小姐!”落冰见她一扫昨日的阴霾,还开起了自己的玩笑,佯装生气道:“你再占我的便宜,我可不理你了。”
“哎呀哎呀,大家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生气了呢。哦,我知道了,你不理我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玩了对吧!”沈知岚将脸上的方巾拿掉,得意洋洋地说道。
“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我可真的不理你了!”落冰听得沈知岚这般没心没肺的话语,一边拧着身子一边跺着地板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就和小姐拌嘴?”霜儿拎着食盒,方一进门便见主仆二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好奇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