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齐缙看到方难归三人后朝他们挥手,他后面身后还跟着水摇河齐璟水敛素和江飞鹜。
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看模样应是碰到了难缠的对手。
“你们没事吧?”玉楚翘看着几人,关切询问。
齐璟摇了摇头:“无事,只是……”
“只是阿若……死了。”水敛素抿唇,低头道。
方难归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掰着他肩膀:“你说什么?!我师姐,我师姐怎么会……?”
水敛素低头不语,水摇河解释道:“我们碰到了一个叫天尚凛的人,我们都不是对手,阿若也……后来阿柯来了,他说他自有办法,要我们先走。”
齐缙低声道:“阿柯现在或许凶多吉少。”
“阿柯?”
方难归看到前面徐徐走来的风柯,出声惊呼。
水敛素等人转身,果然看到风柯走来。
除了脸色苍白外,风柯并未受伤。
“你……”
水敛素想问什么,看到风柯的眼神时止了。
风柯的眼神阴骛,他一向惯会隐藏情绪,如今这般还是第一次。
“他走了。”风柯淡淡道。
“我只会告诉你们和塬城望山有关的事,其他的我全都不会说。”
风柯看着满天白雪,悠悠开口:“瘴蛊鼎是何欢宗盗走的,目的是为了卦玉。”
“卦玉?”
风柯点头,接着道:“魔宗得到消息,说震卦玉在望山族的一件神器中。望山族神器,只有瘴蛊鼎和清神铃。”
齐璟蹙眉,道:“可清神铃似乎还在望山族。”
“望山族为了防患于未然将两件神器放到了两处。”
水敛素突然明白了,接着道:“所以瘴蛊鼎被盗后重见天日,意外祸害了塬城。魔宗发现卦玉不在鼎内,便只剩下清神铃。”
风柯点头。
“就凭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要他们不顾一切?”玉楚翘皱眉,一时无言。
“若是你我得知,也会前来寻卦。”齐璟淡淡开口。
云璃冷哼,狐疑道:“是天尚凛告诉你的?他为何会告诉你。”
风柯依然是温润模样,云璃看着他的笑只觉莫名阴森:“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重要吗?”
一处断崖上,一个黑衣青年看着下面的风柯,忧郁的目光中多了痛色。
“你配当我兄长吗?”
风柯的话犹在耳畔。
他的确不配。
他敢说他是何欢宗天机门的门主,敢说他是天尚凛,却独独不敢说他是风柯哥哥。
“他们在这儿。”
一句喊声响起,方难归转身看到了一群铁衣护朝他们赶来。
“当心。”齐璟挡在云璃面前为她挡下一剑,被挑开的铁衣护向后退了几步,齐璟手心也被震的生疼。
“他们应该是铁衣护里的精兵强将。”
齐璟低声提醒。
玉楚翘冷笑,道:“管他是精兵强将还是虾兵蟹将,打就完事了。”
玉楚翘说罢,已使出两把银枪冲了过去。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剑加入混战。
“又来人了。”水摇河急促道,果然他又有铁衣护从四面八方涌来。
“阿缙。”齐璟结果掉偷袭齐缙的人,扶起齐缙,“你没事吧?”
“我……我没……咳。”
黑色的血在齐缙口中喷出。
齐璟脸色大变。
剑上有毒!
齐璟对着最近的水摇河玉楚翘大喊:“你们先护着我,我给阿缙疗伤。”
云璃看着四周的一切,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风涯前辈的遭遇,师父的死,师叔公的诀别,同伴的离开。
云璃闭眼,血从手心滴出,云璃再次睁眼时眼中多了决绝。
寒风吹过,露出了云璃额角的伤疤,云璃一动不动,风吹起衣角,和白雪融为一体。
云璃身上渐渐起了紫光。
云不悔发现了云璃异样,大喊道:“阿璃,不要!”
“她要做什么?”
正替齐璟解决铁衣护的玉楚翘结果一人后问道。
“她这是准备用全部灵力为引,布下天罗地网阵。”
那些妄图攻击云璃的人都被一道紫色屏障阻挡,云璃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身上的紫光越来越强烈。
天上渐渐雷云翻涌,偶有紫电乍起。
地上逐渐有紫电滋滋作响,就像蛇群蔓延。
云璃嘴角溢出血丝,脸色越来越苍白。
云璃依旧紧紧护住云寒交付的木匣,一滴血落到木匣精致的花纹上,木匣渐渐被微弱的紫光笼罩。
江晚衣风窈蹲下,旁边的江湾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湾,阿湾你醒醒,阿湾。”
昔日那个总是活蹦乱跳,无事时和玉楚翘齐缙斗嘴的少年此刻再也没有了回应。
血已经被雪掩埋,就像是要把他存在过的证据抹杀掉一样。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夜空中尤为刺耳。江梧江桐两人本来是不相上下,此刻因为江桐失去神智,江梧一直都处于下风。
“江梧!”
江梧被江桐击退倒地,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剑。
风窈上前扶稳江梧,目露担忧。
江梧看着江桐,对风窈道:“你和晚衣先走。”
“不要!”风窈抱着江梧,“要走一起走。”
“你听话。”江梧推开风窈,温柔替她拭去眼泪,“你和晚衣还有更重要的事,你们的命不该在这里终结。”
“那你呢?”
面对风窈的质问,江梧无言以对。
“我想我娘了。”江梧看着风窈,对她温柔一笑,“阿窈,这是我欠他的。你……对不起。”
风窈重重扇了江梧一掌,江梧俊美的脸上迅速红肿。
风窈感到一股寒意上涌,很冷。
江晚衣放下江湾,看着江桐的脸上多了恨意。
江晚衣唤出润崖,腰上卦玉泛着温润光泽。
江晚衣朝江桐攻去,周身白光乍起,江桐冷笑轻易躲过狠狠扼住江晚衣脖颈。
江晚衣冷笑,另一只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向江桐。
江桐心口被刺了一剑,抬手扔开江晚衣捂住心口。
那一痛,稍微拉回了江桐神智。
“小桐,答应娘亲,无论何时都不要恨你哥哥。”
明颐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就像是在荒漠里匍匐前行多年突然发现了一泓清泉,江桐内心逐渐安定。
“娘,娘亲你在哪儿?”江桐茫然的看着四周,像小孩子一样漫无目的的哭着,“娘,娘你快出来好不好,别丢下我。”
“江桐。”江梧看着江桐,转眼看到了文知忧。
文知忧走了几步,轰然倒地。
“知忧。”江晚衣眸光带着担忧,蹙眉唤他。
“他方才和魔没什么区别,我耗尽灵力才把他……咳。”
文知忧咳了一口血,想要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
“知忧——”
文知忧倒在雪地上,双眼失去神采。
江桐痛苦的捂住头,那些被他封印的往事再次显现。
梧桐花开了。
梧桐树下,一个小公子安静的坐在石凳上习字,那小公子年龄虽小,长得到是玉雪可爱,不难看出日后是何等的郎艳独绝。
“哥哥。”
一个小团子踉跄着脚步跑到兄长旁边,眼睛里神采奕奕。
小团子和他兄长模样有八分相似,本应也是俊俏模样,左脸上却多了一道紫红印记,从额角开始几乎蔓延整个左脸。
白璧有瑕则为废。
“这江梧师弟倒是个好苗子,可惜有一个灾星弟弟。”
小公子看着被人拽住的衣袖,又看了看他脸上的印记,想到学堂师兄们的话,眉头紧锁,不着痕迹的甩开。
“江桐,”小公子难得主动开口,小团子笑容覆面。哥哥和他说话了!这次是哥哥主动!
下一瞬的话,彻底打破了他所有希冀,“以后,你别喊我哥哥了。”
轰——
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江桐有些站不稳,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梧。
“可是,你就是我哥哥啊。”江桐眼圈泛红,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
“我知道了。”江桐揉了揉眼,略微抬头咬牙不要眼泪掉落,“一定是因为你比我早出生三刻,所以不想要我喊,觉得这样显得你老,我以后不会喊了。”
江桐低头看着脚底,脚下土地被他磨出浅坑,“我好饿啊,我先去吃饭了。”
江桐对着江梧笑了笑,眼神清澈无垢。江梧觉得,那应当是世间最美的眼睛。
江梧看着江桐逐渐消失的身影,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
多年后江梧才发现,这是他失去弟弟的第一天。
画面一转,是他身染风寒之时。
江桐躺在床上,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床角。迷糊中,他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越来越近。
江桐听着那人的话,迷迷糊糊的张嘴。
好苦,原来是药。
等他醒了,转头看到江梧趴在床角支头睡觉。
“来,小桐,吃饭了。”
一句温婉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是如此不真实,一个柔美的女子笑着对树上的江桐招手:“快下来,当心摔着。”
“要吃饭了?”江桐双眼放光,一时不察从树上栽下。
“啊——”
“小桐!”女子见状,捏诀树叶汇聚在一起稳稳拖住江桐。
“哎?”江桐咯咯笑着,趴在树叶来回打滚。
“真好玩,娘,你看,我会飞。”
这些被封印的记忆不断涌入江桐脑海中,江桐痛苦的趴在地上。
“你们……”江桐突然抬头,恨恨道,“都下地狱去吧!”
话音刚落,一道强光闪过,他们被击得四零八散,风窈江晚衣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江桐脸上的血红印记妖冶的在他脸上昭示着他多年的痛苦,一如当年在魍鬼崖时,一身白衣成了红衣,江桐持剑走到江梧眼前:“你去死吧。”
江梧闭眼,静静等待着死亡到来。
江桐邪笑,举起绛厌准备落下去时,又听到一句声音在心底响起。
“小桐,你和你哥哥时这世上最亲的人,你要和你哥哥好好的,知道吗?”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脸上反而多了热意和血腥味。
江梧猛的睁眼,看到眼前人不断往下滴血。
“江……江桐。”
江桐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痕,被扔下的绛厌尚且沾血。
江桐对江梧释怀一笑,最后说出了他多年未说的两个字。
“哥哥。”
梅花开的正盛,在梅林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师伯,师伯你快解开结界啊!”风萧萧连续焦急的拍打着结界,外面的风涯风祁却好像恍若未闻般。
其他少年和那些族人被困在风氏结界内,风涯风祁正和那些铁衣护纠打。
那些铁衣护少说也有五百人,便是加上江梧也十分吃力。
“师姐。”风远客拉着风萧萧衣袖,眼中含泪,“我师父和师伯,他们……”
“我不知道。”风萧萧摇头,“别问我,我不知道!”
风涯风祁都受了伤,眼中却没有退缩的意味。
铁衣护渐渐减少,风祁风涯力气也渐渐耗尽。
“娘……娘亲。”
那个曾经骂过风涯的男孩不知从哪里出现,哭着喊他母亲。
“小佑,我的小佑。”一个妇人拍打着结界,“你们快打开啊,我儿子还在外面。”
风涯望去,一个铁衣护正准备对那孩子动手。
风涯丢下剑,朝那男孩跑去。
一道寒光闪过,男孩睁开眼,看到的是挡在他面前的风涯。
“你……你……”
“师兄——”风祁大喊,准备跑过去时又有人纠缠住他。
风涯颤抖着手捏诀将那孩子送到结界内,随后倒在雪中。
耳边的厮杀声和风萧萧他们的声音似乎都成了泡沫,他的眼前逐渐出现许多场景。
他父母,云逢,风吟,风卿,风祁,风月,风窈,风婉,风门主,最后定格在一个叫风小小的师妹身上。
她很普通。
长相普通,修为普通,出身普通,还很爱哭。她没有风月的资质,被冠以奇才之名,没有风婉的温柔,任谁见了都会喜欢,没有风窈的明丽娇俏,不管是谁都会想亲近她。
她真的很普通。
可风涯就是喜欢,卑微到将这份心意藏到心底多年无人知道,哪怕她若是嫁人也会笑着祝福的喜欢。
那个第一个和他说话的风小小,那个夸他可爱的风小小,那个知道他因为有些口吃所以总是练字而排队给他买笔墨的风小小。
他都喜欢。
“师兄,你怎么睡着了?”
风涯似乎看到了风小小,笑着对她伸手:“小小,你……你能不能……要我再看一眼你?一眼就好。”
风涯说罢,无力的垂下了手。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融化了一片雪。
风祁眼圈赤红,拿着剑的手颤抖。
他们都说风涯为人阴郁,不好接近,可刚到风家的风祁不信,便去主动找了他。
他们说风涯不爱笑,可他觉得,明明风涯很爱笑啊。
那时他们都说:“恐怕他是只对你爱笑。”
“啊——”
风祁发出愤怒的吼声,一道阵法在地上陡然形成。
“啊啊啊——”
那些铁衣护发出痛苦的喊声,那些铁衣护很快便化为血水,尸骨无存。
风家善卜长阵,可不代表他们不会以此为武。
风祁口吐鲜血,筋疲力竭将剑插在地上半跪,脸上悔恨的泪水和血污夹杂。
为什么?明明阵法就快形成了,风涯却……
“呃——”
风祁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利剑,抬头看着一个漏网之鱼。
隔着面具,风祁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害怕。
“呵……”
风祁低笑,脸上无怨无恨,自嘲一笑:“想不到,最后我是被你杀的。”
没有死在明颐江桐手上,而是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手上。
风祁握住剑刃,手心的痛到底比不过心底的痛。
剑刃被应声掰断,风祁将刺向自己的剑刃刺向最后一个铁衣护。
风祁颤颤巍巍起身,双眼空洞的走着,任凭雪落到自己身上。
风祁抬头,细细凉意化作湿意。
风祁突然大笑,眼泪落下,溅到地上的红雪之上。
鸣鹤剑落下,震起了一片片落雪。
风祁倒地,溅起了地上的血水,白衣彻底成了红衣,眼中是一抹不舍。
他是在不舍谁?
远方招摇山的风氏,青竹旷野,清风徐徐。
风月随手抱起地上的一只白兔,抚摸着兔耳笑着问道:“你说,等阿祁来了,我给他尝尝我新学的红枣鸡汤如何?他肯定会和以前一样,感动的流泪。”
风月说罢,将兔子放到地上,坐在亭内托着腮,眼中盛满了幸福的笑意。
想着想着,风月不知何时睡着了,嘴角依旧挂着笑。
结界随着风祁倒下而消失,地上浓郁的血腥味要许多人忍不住作呕。
少年们和望山族族人噙泪看着风涯风祁的尸体,默然不语。
不知是谁带头跪下,很快,所有望山族人都跪在尸体面前。
“石可破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
空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阿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