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樊大大咧咧的坐在江梧旁边,主动忽略了风窈要杀人的眼神。
“依我之见,咱们接下来若要想查清真相就要去栾山。”
“为何?”方难归不解。
云樊看一堆人等着他回答,得意忘形道:“你们猜。”
云寒冷冷的看了过去,云樊心里打颤,咳嗽一声用最快的语速道:“我认识一个前辈在栾山她肯定会对我们调查此事有所帮助。”
云不悔噗嗤一笑。
果然只有云寒能治住云樊。
山道蜿蜒,云烟缠绕山顶,满天白雪覆盖全山,明颐伫立在山巅,犹如栾山最高傲的雪莲。
黑衣扇动,白雪落于乌羽之上,黑白之间相得益彰。
“宗主。”
江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明颐后面,明颐没有看他,而是望向白茫茫的一片,清然道:“那女人呢?”
江桐轻笑,颇为不屑道:“不过是个附身偶人的女人罢了,自是抓到了。”
明颐邪勾唇角,眼神多了狠戾:“放出消息,就说本座抓了一个名叫琴不止的美人儿,准备把她送给魔界当魔帝修炼的补品。”
江桐拱手应是,临了不忘嘲讽一句:“您可真是不择手段,为了棋不倦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明颐似乎听了什么好笑吗事,转头浅笑。
“在我这儿,男女老少没什么区别。”
“你这样,可找不到宗主夫人。”
江桐不怕死的调侃一句,随后在明颐动手之前一溜烟离开。
明颐闭眼,他其实在赌。
赌棋不倦到底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主动落入明知是圈套的圈套。
在权利和利益面前,每个人其实都是赌徒。
雪又大了。
明颐伸手,手心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
雪势浩大,刺骨的寒风刮的人脸疼。
方难归倒吸一口凉气,呼出热气搓了搓被冻的通红的手。
方难归眯起眼睛,隐约间似乎看到两个白色身影越来越近。
“师伯?!”
方难归突然听见风萧萧惊喜的喊声。
风窈看清人后眼睛一亮,霍然松开江梧,朝其中一人扑去。
“师兄!”
风祁眉眼含笑,揉了揉风窈后替她戴上被摘下的兜帽。
“小师叔,那是我师父,我还没抱呢。”
风远客吃味的看着风窈。
就算是辈分大,也不能霸占他师父啊。
风祁笑了笑,揉了揉风远客毛茸茸的脑袋。
“风涯兄。”江梧对风涯行同辈礼,道,“不知你二人前来,是否是为了塬城?”
风涯点了点头。
云樊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熟络的一手勾一人,笑嘻嘻道:“早说,那我们干脆一起行动,我们先去找琴前辈。”
“不用找人。”风祁不知道云樊说的琴前辈是谁,只是觉得不必如此麻烦,“师兄说栾山有一望山族,修灵,世代守护两件上古神器。”
“瘴蛊鼎和清神铃。”云寒接着道。
“你知道?”风祁意外,风涯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曾听师父说起过。”
江梧听了倒不意外,对云寒笑道:“都说云萧前辈见多识广,果真如此。”
云寒挑眉,依然是冷淡模样,云樊却看出来他小师叔心情不错,并且对江梧的话很赞同。
“那两件神器可有何用?”方难归焦急问道。
“它们都是帝俊所制,瘴蛊鼎可放奇毒,凡是所中之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圈发黑,无药可治。这清神铃则可以用来克制瘴蛊鼎。”
风祁说罢,也不由感叹帝俊之才。
云樊没了耐心,拽住风祁风涯催促:“那赶紧走啊。”
风涯轻轻瞥了一眼手腕,甩开云樊后径自离开:“跟着。”
云樊瞪着风涯背影,气哧哧的对方难归云璃抱怨:“他怎么这样?虽然这里除了你们就我最小,但他也不能这么无礼!”
方难归看了一眼前方不愿意理云樊离开的人群,犹豫道:“云樊前辈,他们走了。”
“走?”云樊看了一眼四周,果真没了人影。
“你们等等我!”
云璃嫌弃的白了一眼,越过方难归走过,“赶紧跟上。”
“萧萧。”江晚衣碰了碰风萧萧,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风涯前辈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风萧萧摇了摇头,看了看前面风涯背影:“我也不知,想来应是和望山族有何渊源。”
风涯抬头看着茫茫白雪。
他有多少年没来了?
浮生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
风涯跟随着幼时的记忆来到了望山族,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方难归见风涯停下,挠头狐疑:“这儿明明是一片雪原啊。”
风涯不理会方难归,对着茫茫一片作揖道:“风涯求见。”
话音刚落,一道强光猛然闪过,所有人闭紧了双眼,再次睁眼时已经身处了又一个地方。
依旧是雪白的一片,只是已经不是白天,而是群星璀璨的夜晚,天上的流光似丝绸锦布点缀夜空。
这个地方的房子建的很特别,都是用白瓦造的,而起屋顶都是圆顶。
“罪人之子,你还敢回来?”
一声刺耳的声音深深刺入风涯耳中,风涯心口蓦地钝痛。
“罪人之子?是风涯前辈吗?”玉楚翘心直口快,不自觉说了出来。
两旁的江湾云不悔见状,各自碰了他一下。玉楚翘自知说错了话,慌张捂住了嘴。
很快,望山族人从房中鱼贯而出。
看到风涯腰上的红玉玉佩,所有人都开始指着他怒骂羞辱。
“就是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他怎么还有脸回来?还带了这么多人。”
“贱人的儿子自然也是贱。”
“别忘了他小时候可是杀过人的,杀人凶手!”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从那些族人的口中说出来,风涯握紧双拳,唇角渗出血渍。
风窈忍不了了,猛的甩开江梧差点将他甩倒,风窈却不管,径自走到风涯前面。
“你们骂够了没有?再骂一句,我就把你们舌头割了!”
风窈说完,风远客和风萧萧上前十分默契的拔出了剑。
那些族人果真住了嘴,一个年级稍大的男子冷哼一声,“好心”提醒道:“你们别被他骗了,当心哪天他在背后捅你们一刀。”
“才不会!”江晚衣反击道,“就算要当心,那也是当心你们。风涯前辈应该是你们的族人,可你们却这样对他。”
方难归对江晚衣的话十分赞同,跟着附和道:“就是,人性本善,可你们刚才说的话可不是好人会说出口的。”
“我们不是好人,他更不是!”一个小孩挤了进来,指着风涯开口。
云樊不喜欢望山族,连带着对这个小孩也喜欢不起来,斜着眼睨了他一下:“小孩儿,你私塾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完成了吗就来这儿瞎凑热闹?”
小孩闻言恼怒,对着云樊准备拳打脚踢。云璃随意抬手揪着小孩衣领,云樊对着自家宝贝徒弟竖了大拇指。
“小孩儿赶紧给我走。”云璃推手,将那孩子推了几步远。
“你们……亏你们还是修仙的,居然欺负一个孩子。”
一个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靠!”玉楚翘忍不住说了粗话,“明明是他准备先动手。”
“都吵什么?”一个苍老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过来,众人在两边恭敬行礼。
老者走到风涯面前停下,仔细端详着他。
“是阿涯来了吗?”
听到那句“阿涯”,风涯鼻尖一酸,点头应是:“是。”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谩骂:“回来就好。”
老者悠悠转向其他人,笃定道:“阿涯待着你们,是为了清神铃。”
提到清神铃,望山族人个个脸色大变:“族长,万不可给他们!瘴蛊鼎已经被盗,清神铃不可再遗失!”
“对,不能给。”
老者看了看族人,又看了看风涯等人:“诸位也看到了,清神铃是万般借不了的。”
“可是族长,”方难归相信这个族长不是不讲理之人,解释道,“塬城百姓现在因为瘴蛊鼎离世的人越来越多,我们……”
老者抬手打断他,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空,带着岁月积淀下来的沉静悠远。
“我救他们,我死去的族人谁来救?”
风涯心间猛颤,双手不断颤抖,脸色惨白。
“罢了,不说了。”族长挥了挥手,“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也是累了先在此处休息一晚,明天回去罢。”
“族长!”
见族人要反对,族长那拐杖敲了敲地面。
“都去忙自己的事。”
族人虽然心中不愤,但碍于族长,只好各自离开。
族长深深看了风涯一眼,拍了拍他手背后摇头叹气离开。
“风涯兄,你……”
云樊想问风涯是否有事,风涯却已经走开了。
路上那些族人,要么是避而远之,要么是指着他骂。
云寒低头想了想,抬脚跟上。
“这位姐姐,”齐缙拉住了一个看起来脾气似乎挺好的姑娘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知风涯他……”
齐缙突然不说了,他发现这姑娘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江梧。
齐缙泄了气,挑眉看着江梧。
江梧叹了口气,又是他。
江梧对那姑娘行礼,温和道:“请姑娘赐教。”
那姑娘有些惊讶:“你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看他们模样似乎当真不知,她也觉得风涯当真可怜,便根据幼时的记忆和长辈的描述缓缓开口。
风涯本来姓叶,父亲叶衡是望山族人,修灵之术望山无人能及,据说是仅剩的帝俊后人,本是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偏生看上了一个塬城的外族普通女子。
望山族世代与世隔绝,不与外族通婚相识,知之者甚少,是以全族都反对这门婚事,叶衡却执意要娶。
可据说那女子意中人并非叶衡,而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普通书生。
本以为叶衡会因此放弃,可有一天,他突然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过来了。
尽管那女子并不情愿。
最后叶衡还是不顾众人阻拦和那女子成了亲。
那姑娘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你们说他这是何必?明明相貌俊美,家室出众,可偏生要娶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普通女子。”
到最后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害了自己和孩子,还有那么多无辜人。
姑娘惋惜着,接着往下讲。
云寒停下了脚步,望着旁边的风涯。
风涯面前是一座已经荒废的府邸,哪怕云寒站在外面也能看出里面应是极为大气。
云寒侧头,看着他道:“不进去?”
风涯笑着摇了摇头,问云寒:“刚才讲到哪里了?”
风涯有些口吃,若是说的少并不会被发现,想来他便是如此才不爱说话,云寒淡淡道:“你爹娶了你娘。”
“后来便有了我。”风涯抬头望着刻有“叶府”二字的牌匾,眼眸中的光如同冰雪消融的那一抹裂隙。
“从小我就知道,我娘不爱我爹,族人都不喜欢我娘,所以也不喜欢我。”
风涯想到了小时候。
“小笨蛋,话都说不好,笨死了。”
“他娘不喜欢他爹,肯定也不喜欢他。”
“爹不疼娘不爱。”
小风涯一把捡起雪地上的一颗石头扔向他们左边,大吼道:“你们胡说!我娘才不是不喜欢我爹,我爹娘才不是不爱我!”
“小笨蛋打人了!”
“打死他!”
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小风涯身上猛的砸去,很快,小风涯身上都是青紫,额头甚至开始往下流血。
一个微胖的男孩搬起一块硬石,恶狠狠道:“你去死吧!”
说罢朝小风涯掷去。
小风涯呆呆的看着石头,忘记了躲避,忽而一道紫雷闪过,石头立刻化为碎屑。
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阻止了那些孩子。
他们似乎极为害怕那男子,立刻鸟兽作散。
男子穿着素白衣服,蹲身用一尘不染的衣袖温柔替小风涯擦拭伤口。
小风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脸色发红。
“没事吧?”男子温和开口。
小风涯回过神,拨浪鼓般摇头。
男子笑了笑。
男子样貌算不得出众,只能说端正好看,可他一笑,却好像明媚了整个寒冷的望山族。
男子取下身上的披风替小风涯戴上。
小风涯身体瘦弱,戴上宽大的披风不免有些违和,小风涯却很温暖。
“谢谢哥哥。”
小风涯有些口吃,一时懊恼。
万一哥哥也笑自己怎么办。
男子当真笑了,不过不是嘲笑:“你都喊我哥哥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小风涯也笑了,揪住男子衣服,好奇的眨着眼睛问道:“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妥,补充道:“我叫叶涯。”
男子揉了揉小风涯脑袋,清浅出声:“我叫云逢。”
云逢?
小风涯觉得有点耳熟,突然啊了一声:“你是震卦主!”
云逢没有否认,笑着点头。
“那我叫你阿逢哥哥好不好?”
小风涯望着云逢,清澈的眼中满是希冀。
“这个啊……”云逢佯装苦恼,小风涯以为他不愿意,垂下了头。
云逢噗嗤一笑,捏了捏小风涯白嫩的脸:“逗你的,你叫我阿逢哥哥,我叫你阿涯,如何?”
小风涯立刻抬头惊喜的看他,一把扑倒他身上:“好呀好呀,阿逢哥哥。”
云逢眉眼含笑,抱住了他。
那是小风涯第一次觉得,望山族似乎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