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过一家转角的玩偶店,迎面就撞上了她最不想撞见的人。
夏威他们一群人刚从对面的一家川菜馆吃完饭出来,夏威隔着人群,目光阴郁的看着费瑾,费瑾条件反射的想把手缩回来,周喆却不动声色的更紧的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夏威低下头去狠狠的抽了两口烟,走在他身边的王超站出来拦住了他们,“这么巧,一起喝个咖啡吧。”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情要先走了。”周喆想绕开他,却被王超伸手扯住了,“别呀!大家同学,不要这么见外嘛!你从上海躲到我们这儿,作为地主还没给你接风呢。”
周喆慢慢的转过头去专注的看了王超几秒,没说话,冷静的拉下扯住他的手,牵起费瑾继续往前走,费瑾惶惑的看了看周喆,微微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上。
王超在他们身后冷笑一下,大声说道:“小白脸,你那点破事儿以为真的瞒得住吗?你妈当小三当了这么多年也挺苦闷的吧?要不哥们儿帮你们宣传宣传,说不定还能转正呢!”
王超的话如同一下狠狠的巴掌甩在周喆的脸上,他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他的手死死的捏了起来,手背上爆出了青筋,周围喧闹的人声仿佛在刹那间突然安静了,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听到血液“汩汩”往脑门流动的声音。
费瑾气恼的瞪了眼气势嚣张的王超和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夏威,又蹙眉担忧的看向周喆,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像一只红的眼的狼,从眉毛底下死死的盯着王超。
她死死抓住周喆的手,防止他冲出去,在这边活动的基本上都是学生和老师,一旦他们真的在这里打起来了,校外打群架的名头是掩盖不住的,一旦被抓现行,影响很严重,后果将不堪设想。
加上之前校门口和社会人员打架的事情,周喆已经引起了学校的注意,因为他一向名列前茅,平时也从不主动惹事,且事出有因,所以没有追究,如果这次再出什么事,周喆估计就没法继续在学校里呆了。
“夏威,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要太过分了?”费瑾冲夏威喊着。
夏威抬起眼睛看着费瑾因为着急和紧张显得格外苍白的脸,再深深的看了周喆一眼,吸了最后一口烟,缓缓吐出,青色的烟雾中,让他的脸变得模糊。
一扬手扔掉烟蒂,他低声对王超说了句:“行了,走吧。”看也不看他们,带着那群人走掉了,只有王超还丢下一个挑衅的眼神。
看着他们远去了的身影,费瑾紧绷的神经一松,感觉自己像是跟人大战了一场一般浑身无力,一脸的汗,她发现人着急的时候,连脸颊也是会冒汗的。
回想夏威看她的那一眼,隐隐的酸楚在心里弥漫,以前的那个夏威不见了,原本那个热情、活泼、爱笑爱闹又有点孩子气的男孩,变得阴郁、冷漠、陌生,那不是费瑾所认识的夏威了。
回去学校的路上很沉默。
周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无尽的麻木。
一直以来,他的身上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这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筑造起来的,密不透风,不让人看透他,也从不让人靠近。直到认识了费瑾之后,他才对她打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露出了自己柔软脆弱的内在,但对于其他人,他还是戒备的守着自己的硬壳。
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他的这层壳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坚硬,有人对着他丢石头,那层壳居然也会因此产生出裂痕,甚至破碎剥落,这裂痕带来的那种伤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疼痛得只想弯下腰,紧紧的抱住自己。
他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继续保持冷静的假面,他面对着自己背后那不堪入目的被无情剥落表皮的真相,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一直到了女生寝室楼下,周喆还是处于这样混沌茫然的状态。
费瑾担忧的看着周喆,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喆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没有看她,低低的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费瑾心里的不安在不断的扩大,她看到他的背影里写满了悲伤,这悲伤仿佛又湿又重,像一片阴云沉沉的笼罩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像一片影子般脆弱,照在他身上的光一旦消失了,影子就会倏然消失……
周喆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他只是机械的迈着步子,不知不觉走到学士公园。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河边的草地上,河面吹来的夏天的风很清爽,但他却感觉寒彻入骨。
月光静静的洒在河面上,他丢了一块小石头过去,那片月光变得斑驳细碎,如同他那破碎了一地无法收拾的可怜自尊。
他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仿佛冷极了一般,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胳膊,努力压抑着心里那想要冲出来的愤怒和悲伤,远空中的月亮如同一只独眼,悲悯的看着河边这个孤单的少年单薄的背影。
远远的,从那背影处传来仿佛是从心底里呕出来的,变了腔调的少年的哭声,声音嘶哑破碎,摧人心肝,连月光都黯淡了……
费瑾躲在不远处的大树背后偷偷的看着他,听到这令人心碎的哭声,她也忍不住也哭出了声,她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沿着粗糙的树干缓缓的靠坐在了地上,死死的揪着地上的草茎,无声的泪流满面……
很多年后,许维维有一次喝了酒对她说:无论选择爱什么样的人,都不要去爱一颗破碎的心,这样,付出爱的那个人会很苦很累。
她承认她说的是有道理的,爱上一个有着沉重过去的人,就意味着要连同他的过去一起爱,你自认感同身受,但对方却因为安全感的缺失,而时时刻刻都处于不安的状态,只要没有从其中走出来,就意味着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也会永远被那些往事影响和干扰,永远都不可能只要纯粹的简单的勇敢的去爱就可以了的。
但是感情的事情又岂是可以任由自己随意左右的?否则这世界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尝尽求而不得之苦的痴男怨女了。
人生有多少不得已,只有品尝过的人才知道,永远都不能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不是他,你永远都无法体会。
个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