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该走了,打扰你们家太久了。”说完,樵哥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两腿伸到床下,准备着去穿鞋子,可是他一低头却整个傻掉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浑身赤条条的,没穿一件衣服。
洛女本来也正对着他,坐在床边,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樵哥会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这下可好,赤裸的壮汉被一个黄花大姑娘看了个满眼。
洛女赶忙避过脸去,双颊红的就像在酒里泡过一样。
原来,樵哥虽然不是卑躬屈膝之辈,但是,他觉得自己毕竟是贫寒之士,身份和地位都跟洛老员外家有着云泥之别,怎好大模大样地受人家的照看呢,所以,他就起身想走,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不止一处被老虎咬伤,为了方便处理和保护伤口,大夫把樵哥浑身上下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此刻,樵哥的身上除了几条药布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东西遮蔽身体了。
这件事情,樵哥和洛女都是一无所知,所以,才造成了如此尴尬难堪的局面,樵哥也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了,赶紧呲溜一下,再次钻回到了被窝里。
虽然这两个年轻人都躲闪的够快,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露得彻彻底底,一个看得真真切切,只是,羞涩的他们,都在假装不承认罢了。
该如何再次打破沉寂呢?该如何说出下一句话呢?这是樵哥和洛女同时急切思考着的问题,他们都感觉自己被冻在了空气里,无法动弹,呼吸困难,可是,这冷冻的空气却又比炭火还要灼热。
洛女一下子避到了床尾,樵哥一下子躲在了床头,一个是如花似玉的朦情少女,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好汉,彼此之间,都是第一次近距离地遭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两人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把整座屋子,把整个世界都点燃了,他们都想同时冲出去,但又都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他们既想说点什么,化解一下这火一样的静默,可又都在那里吭吭哧哧的,好半天的光景,谁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像样的话来。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樵哥率先打破了沉默。
因为他发现,新的衣服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叠得整整齐齐的,在床的里侧放着,于是,他把全身的力气都输送到了脸上,又将它们慢慢汇聚在两个嘴唇上,最后,他终于畏畏缩缩地发出了一点动静:
“小……小姐,麻烦……麻烦你……麻烦你回避一下,我……我……我要穿衣服了,叨扰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
“哦……”
洛女依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喏喏地答了一个‘哦’字,便犹犹豫豫地站起了身子,向屋外缓缓地走去。
可是,就当洛女抬起脚要迈出屋门的时候,她又把脚放了回去,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身再次回到床边,向樵哥问道:
“你现在需要静养,躺在床上就好,穿什么衣服?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告辞?跟谁告辞?你要去哪?”一连串的问题,从洛女的口中争先恐后,一股脑儿全都飞了出去。
樵哥本以为洛女已经离开了,便再次从被窝里坐了出来,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把床里侧的衣服拿在手中,这个洛大小姐却突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重新跑回来了!
这下子着实给樵哥来了个措手不及,他一紧张,反而急中生乱,把被子也碰到地上了,这一下可坏菜了,手忙脚乱的樵哥无所遁形,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又不能真的像蚂蚁一样,肆意地在床上爬来爬去,他只能呆在一个地方忍受着火辣辣地煎熬,此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必须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也算是急中生智吧,樵哥一抬头,看见了撩起来的床幔,于是,他一抬手,刺啦一声,便把床幔给撕了下来,然后,急忙用它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谢天谢地,总算是有容身之地了,樵哥连惊吓带疼痛,脑门上又冒出了一层浓密的汗珠。
可是,这次的洛女却一反常态,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她一直眼睁睁地盯着樵哥,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说大小姐啊,你……你不是出去了么?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啊?你们大户人家都是这么随性么?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哎……”
惊魂未定的樵哥,一边刺刺拉拉地忍受着疼痛,一边磕磕巴巴地胡乱说着什么,再次试图以某种笨拙的方式化解尴尬,但自始至终,他的眼神却一直是飘忽不定的,一刻也不敢停留在洛女的身上。
“我问你,为什么要走,难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家么?难道,你不喜欢和我……”洛女情急之下,差点儿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
“不是的,大小姐,我当然想一直……一直和你……可是,我就是一个穷打柴的,虽然受了一点伤,但怎么好一直赖在这里呢?再说了,你们家门高户大,威望甚高,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们洛家如此奉养一个下人,好说不好听啊!何况,我也实在是承受不起,与其如此,还是我早些离开的好。”樵哥向洛女道出了心中的顾忌。
“不行,我什么都不管,就是不让你走,你呢,更是什么也别多想,就好好住在我家里,安心养伤,在你完全康复之前,一切的吃穿用度,都由我来承担,不不不,应该这么说,这一切呢,都是你应得的,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的东西自然也就都是你的了,都是你的,你听清楚了么?”
说到此处,洛女特意把‘都是你的’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可是刚说完,自己又红了脸低下了头,随后,她也就索性放开了,接着对樵哥说道:
“总之呢,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负责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行了。”说着,洛女再次甜甜地冲着樵哥笑了笑。
“可是,恐怕洛老员外不会同意吧?”樵哥担心地问道。
“告诉你,我们家,我说了算,好了,你就别瞎想了,实话告诉你吧,让你在这儿好好养伤,既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爹的意思,等他一会忙完了,还要亲自来看你呢!”
说着,洛女又走到了樵哥的床边。
距离的拉近,终于又让她不自觉地羞涩了起来,可是,女孩子的羞涩,正犹如花朵散发出来的迷人芳香——洛女也因这羞涩,变得更加娇艳动人了。
她俯身把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丢在床上,然后,背过身子说道:
“樵哥,赶紧盖上吧,一会儿可别着凉了,这样会不利于你恢复的。”
赤身裸体的樵哥,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就这么楚楚动人地站在咫尺之遥,激动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他只是默默地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此时,洛女依然背着身子,可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说道:
“拿来!”
“什么啊?”樵哥不解地问道。
“你的衣服啊!快,拿来!”
“拿衣服干嘛?”
“费什么话,让你拿,你就拿,快给我!”
樵哥此时心性大乱,也搞不清楚她的意图,不知道这个洛大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慌乱中又不敢违拗,就糊里糊涂地把衣服递到了洛女的手中,突然,只听得洛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她轻盈曼妙的身体跑离了床边,倏忽便来到了门前,洛女转身对着樵哥调皮地说道:
“还想跑,这次我把你的衣服拿到我的房间去,看你还怎么跑,哼!”
说完,洛女就拿着樵哥的衣服,跑出了房门,可是,还没等樵哥反应过来,一转眼的功夫,她又把头从窗口探了进来,警告道:
“还有,以后不许你再叫我大小姐,否则,你就永远别想穿衣服了,哈哈,恩……以后……你就叫我洛妹吧。”
说完,洛女一边笑着,一边跑开了。
樵哥呆呆地,久久地,愣愣地出着神,他觉得,自己仿佛从今天开始,才知道了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幸福,此刻,樵哥虽然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座空空的大屋子里,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清,他虽然身负重伤,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
此刻,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整整满屋子的,浓浓的,不住萦绕着的,洛女的味道,倩影,和笑貌。
他觉得,她始终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