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总督
狭小的卧室里，充满着刺鼻的药剂味。
一个躺在床上的年迈女性，她的身形如同枯槁，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一头枯燥而失去光泽的银发披散在枕边。因为卧室里太过安静，她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显得特别刺耳。
一个男人在木地板上来回踱步，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有着一副匀称的身材，一张饱满而英俊的脸，一身华丽的绸缎外衣。男人眉头紧锁、脸色紧绷，他时不时转头来看向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老人却呆滞地看着窗外，没有一次与他的视线相交。
男人不止一次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放弃了。只有卷起的文件纸，发出被手指捏动的“咔咔”声。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两人分隔开来。
时间在沉默中静静地流逝。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骚动中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官员打扮的人跑了进来，他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总督阁下，议长阁下……双神教联军已经进入境内了，他们在5月8日包围了波伏要塞！”
他称床上的老人为“大总督”，称男人为“议长”。
官员所说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老人如同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半躺着，男人也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官员只好呆站在那里，视线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游移。
最后那个男人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这名官员退出房间。这名官员却没有马上执行，在犹豫中，他看向床上的老人，等待老人的指示。
“你可以出去了。”男人开口，对官员说。
官员继续等了几秒钟，见老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说：“是的……郁金香阁下。”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这个男人名叫郁金香，利利安共和议会的议长，利利安共和国第二把权力交椅的主人，纳西索斯帝国商业同盟的盟主，帝国首富家族利利弗罗瑞家的家主，账下财产遍布整个大陆的寡头。
任意一个头衔身份，都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在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面前，郁金香依然如临大敌。
这个老人就是利利安共和国最高统治者——利利安大总督，白杨。
终于，郁金香打破了沉默，他跨过两人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线，来到了床前。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大总督阁下。”郁金香开口说，“异教徒组成的联军已经从正面向我们发动进攻，而纳西索斯的军队也在我们后方蠢蠢欲动。作为盟友的海燕王国、南水公国相继宣布中立，千镇王国不但没有任何表态，反而在我们边境集结军队。”
郁金香并不会像那些官员和信使们一样展现出自己的慌张，但从他的话语之间，还是能感觉到形势的严峻。
“我们利利安，已经到最危险的时候了。”
白杨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的沉默和呆滞，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因为衰老和病痛而失去了理智。
当然，郁金香不会这么怀疑。
郁金香从床边拿起了刚才自己放在这里的一卷纸，然后将它在白杨面前展开。纸上的字密密麻麻但不失工整，最后还印上了利利弗罗瑞家的家徽。
然后，他把一支笔交到了白杨那枯木般的手里。
这是一支与众不同的羽毛笔，黑色的羽毛在末端渐变为耀眼的银色，这支笔是利利弗罗瑞家时代相传的一支笔。这支笔为这个家族签下了无数契约条款，见证了，或者说引领了这个家族的崛起和辉煌。
这支笔的笔杆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古代文字，意思为“恶魔”。
“把利利安——”郁金香低声说道，“交给我吧。”
“咳！咳！咳！”
白杨再次痛苦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都在抽取她生命里剩下不多的力量。黑银色的羽毛笔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床边，墨水沾在了白色的被子上。
郁金香以为白杨只是惯性地咳嗽，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这位年老的大总督似乎极力想对他诉说什么。坐在床边的他俯身，把耳朵靠近过去。
“再……等……等……”
每一个字都非常吃力，但是却非常清晰。
郁金香明白了，虽然白杨没有彻底拒绝他的要求，但哪怕到了现在，她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
在白杨心中，大总督的位置，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郁金香也知道，他沉默了几秒，说：“您还在等他吗？可是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音信了。也许纳西索斯政变、天平堡陷落的时候，他就已经……”
白杨没有说话，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似乎就已经是她的回答了。
郁金香弯下身，拾起了掉落的羽毛笔，并且把写着支持郁金香成为利利安大总督等条款的文件纸放回到旁边的床头上。他说：“没问题，大总督阁下，直到您承认我之前，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房间里的氛围，又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出现了骚动，而且规模要比刚才大得多。
卧室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除了神色慌张的官员，还多了个气喘吁吁的士兵。不仅如此，连原本在外面候命的医生、仆人们都聚集到了门口，朝卧室里看过来。
“哈……呼……呼……”士兵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维……维特兰公爵……回来了……”
一直躺在床上的白杨忽然睁大了眼睛，用双手将上半身撑了起来。仿佛原本即将燃尽的烛火，忽然又旺盛起来了一样。
“大总督……阁下，维特兰公爵……款冬先生，他回来了！”士兵竭力说道，“他已经到利利安西郊城外了！”
下一瞬间，白杨缓缓倒回到床上，再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缓缓在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就像她年轻时，率领千军万马，赢下又一场战役一样。
相反，郁金香低下了头。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衣装，这套装扮帮助他在过去的商场上赢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可是现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不是商场，而是战场。在战场上，利利安的黑色军装，恐怕要比他的华服更胜一筹。
不过仅仅几秒钟之后，郁金香也露出了笑容。他从容地向白杨行礼致意，然后转过身迈步走出了门外。他的面容精神饱满，他的步伐轻快有力，仿佛刚才卧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从来就不存在。
转眼间，郁金香就离开了这栋建筑物——利利安总督官邸。
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利利安总督官邸并不豪华，甚至可以说非常朴素。它的建筑布局非常古老，总共只有两层楼高，完全被淹没在利利安城各式各样新兴的建筑群里。然而这并不妨碍它成为利利安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所在。
站在总督官邸前，郁金香回过头来，再一次看了看它，然后淡淡地说：“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有到来呢。”
正当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一辆黑色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无论是整体设计还是细节工艺上都非常精致，车身更是雕上了白色的花瓣图案，那正是利利弗罗瑞家的家徽。
在利利安，所有平民看到这辆马车都会自动让道。
“家主大人，我们回去吗？”马车的车夫，郁金香的仆人问道。
“不。”带着温和的笑容，郁金香转过身来对车夫说，“我们去西城门吧。”
“西城门？”车夫不解地问。
郁金香一边走上马车，一边说：“没错，我们去迎接维特兰公爵，迎接我们的下一任大总督。”
持续了数天的阴雨终于结束，温暖的阳光拨开云层，直直地照射下来。
弯曲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头发蓬乱、脸型消瘦、面色苍白，连嘴唇也看不到一丝血色。但是从沾满泥泞的军靴、厚厚的皮腰带、以及腰带往上那笔挺的身姿，仍然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利利安军人。
不过他却没有穿着利利安军人特有的黑色军衣。
他牵着一匹马，马背上躺着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孩。她被布条和皮带固定着，身上裹着本该属于男人的黑色军衣。
这副光景，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觉得在意。
起初只有零星的农民和旅人向他投来目光，随着时间推移，驻足观看的人们成倍增多起来。一些来自附近的士兵，甚至主动跟随在了他的身边，身穿黑衣的军官们纷纷向他敬礼。
每一道哨卡，都主动让开道路，给他通过。
“款冬公爵回来了！款冬公爵回来了！我们利利安有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四下里交谈起来。他出现在利利安城郊的消息，比他的脚步快了上百倍，传遍了利利安全城。
款冬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遮天蔽日的大森林，到一望无际的旷野，再到小溪、水车和农庄，最后到这五彩斑斓的市镇。
终于，利利安城就在眼前了。
在城门前，款冬看到了无数熟悉的面孔，有来自大总督麾下的官员，有来自利利安城内的权贵富豪，还有和他一样的，来自利利安共和国各地的贵族。
他们已经等待许久了，一看见款冬，便纷纷涌上前来，一个个争相向款冬行礼致意。
几乎同时，一支身穿黑色军装、佩带胸甲和马刀的骑兵队伍从款冬身后出现了。他们骑着马，迅速绕到款冬面前，然后排成整齐的队列向款冬敬礼。
接下来，又一支队伍从正面出现了，他们由医生、医生随从、卫兵、女仆组成，穿过拥挤的人群，再穿过一排整齐的黑衣骑兵，来到款冬身边。
最后，一辆马车从城门内出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有着白色花瓣图纹的马车。之前的官员们也好、贵族们也好，看到马车后纷纷主动退开，为马车和款冬之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马车的主人是郁金香。
在款冬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马车停止前进，一个仆人主动上前，将郁金香扶下马车。郁金香下车后，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到款冬面前。
“公爵先生，欢迎回到利利安。”郁金香微笑着，向款冬低头行礼。
款冬举起手，用军礼回敬。
这一刻，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但是款冬突然拔出了佩剑。
不是他那把名为正义，却朴实无华马刀；那是另一把精致、美丽的佩剑，雪白的剑锋笔直指向天空，金色的剑柄护手螺旋缠绕，环抱其中的蓝宝石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那是皇后佩剑。
看到这一幕，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郁金香。在众人还在欢呼雀跃的时候，他立刻低下头弯下身，单膝跪在了地上。面对款冬公爵、甚至白杨大总督，都不会有如此庄重的礼节，在整个帝国，能让他这样低头下跪的只有一类身份的人。
那便是皇族。
下一秒，郁金香提起嗓子，大声呼道：“利利安欢迎铃兰公主殿下！”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款冬收起佩剑，转身从马背上把女孩抱到自己怀里。
这时众多官员们便纷纷反应过来。他们像郁金香一样，纷纷单膝跪下，向这个女孩致以利利安至高的礼节。
只是女孩仍在昏睡中，没能给予任何回应。
“医生在那里？”款冬问，这是他面对利利安众人的第一句话。
几个医生连忙迎了上来，他们身后的随从甚至准备好了担架。
“公主殿下发烧四天了，”款冬说，“请把她送到旧街军营，给她最好的治疗。”
“是的，公爵阁下！”医生连忙点头道，然后招呼随从们上前，几个人一起从款冬的怀里接过小公主，慢慢放到担架上。
随着担架抬起，这支由医生、医生随从、卫兵、女仆组成的队伍，就往利利安城里走去了。
但是款冬没有和他们一起走，他只是站在城门前，静静地目送铃兰向旧街军营的方向远去，最后消失在利利安的街道中。
他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马蹄声响起，刚才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黑衣骑兵们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军官还牵了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他把缰绳交到了款冬手里。
款冬踩住马镫，轻轻一跨就骑上了马背，这匹黑马轻轻晃动头颈，就好像在欢迎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走。”
下一瞬间，款冬和黑衣骑兵们便驱动战马，进入了利利安城。
郁金香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然后带着自己的仆从们，跟在黑衣骑兵身后一起前行。
利利安总督官邸。
卧室门口挤满了官员、贵族、仆人、士兵，他们大都沉默着，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啜泣。
卧室里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了，正午的阳光将这里照得透亮，连床上那位老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老人的眼睛已完全闭上了，嘴角只剩下凝固的笑容。
款冬跪在床边，他低着头，疲惫不堪的脸上仿佛又多了两分憔悴。
郁金香站在他的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款冬用冰冷而低沉的声音问。
“就在刚才。”郁金香回答。
“她知道我回来了吗？”款冬又问。
郁金香苦笑了一下，说：“当然了，所以她才会带着这样的笑容，放心地离去。”
款冬没有说话。
“我们走吧，”郁金香说，“利利安的未来还在等待着我们。”
利利安议会大厅。
相比起狭小的总督官邸，利利安议会更像是利利安的权力机构。它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有一段宽阔的石阶，有一道道巨大的石拱门，还有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大殿堂。
的确，这里曾经是利利安最高权力所在，但那是许多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古老的石拱门上可以看到修补的划痕，议会大厅四周的雕塑也早已锈迹斑斑。
平日里冷清的议会大厅，今天几乎座无虚席。光是从人们的衣装打扮上看就能知道，这些是来自利利安各地的权贵。大厅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圆桌，圆桌周围一共坐了二十四个人，他们的身份则比周围的人更高，大部分是来自利利安境内各个城邦市长和贵族领主，还有少数几个是像利利安大祭司这样在身份显赫的神职人员。
大厅四周的人们一直在交头接耳，把整个大厅里弄得嘈杂不断。但坐在中央长桌上的二十四个人却抱着各自的表情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二十四个人就是利利安共和议会的议员代表，接下来他们将会和他们的议长一起，投票选出下一任的利利安大总督。
终于，今天的主角出现了。
郁金香与款冬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
和到达利利安时不同，款冬已经换上一身崭新的利利安黑色军装，他进门之后就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整个大厅变得更加纷乱，议员们和二十四位代表纷纷起身向他致敬。款冬还礼之后，便按照传统，在离中央圆桌不远的一排位置上坐下。
这排座位是利利安大总督参选者的座位，今天仅仅坐了款冬一个人。
郁金香走到圆桌另一头，那个利利安议会议长的专属座位上。他没有坐下，而是高声说道：“情况紧急，我们就简单地执行程序吧。”
议员们纷纷点头，这些议员大部分都要比郁金香年长，但显然他们对这位年轻的议长非常尊敬。
郁金香环视了大厅一周，然后再次提高音量，说：“遗迹众神给予我们智慧，给予我们自由，现在是利利安的时代，就让我们按照众神的旨意，用智慧与自由决定我们的未来吧。”
数百年来，利利安共和议会的每一次选举似乎都有所不同，但不管程序如何改变，这一段议长的开场致词却一直保留。
随着这句致词的朗诵完毕，刚才还嘈杂不堪的议会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
“选举开始。”然后郁金香直接切入主题。
坐在一边的书记员手握郁金香交给他的银黑色羽毛笔，打开黑色皮封面的厚重的本子，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按照惯例，接下来将从郁金香开始，一个接一个议员发言，给出自己的投票。
因为某些原因，大总督的选举在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更多只是像走走过场的仪式。然而今天，议会大厅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即便是前来递上茶水的仆人，也能闻出浓浓的火药味。
相反，只有位于两个派系顶端的人，显得无比平静。
郁金香举起右手，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维特兰的款冬。”
他的这句话仿佛有魔法一样，一瞬间就瓦解了一直笼罩在大厅中央剑拔弩张的氛围，改变了每个议员代表紧绷的神情。
“维特兰的款冬。”
“维特兰的款冬。”
……
“维特兰的款冬。”
在郁金香之后，议员代表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书记官在一旁飞快地记录他们所说的名字，当然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完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当最后一个代表举手说完的时候，议会大厅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请代表们在利利安共和议会记录上签字。”郁金香又说，然后他身边的书记官便把那厚重的本子和名为“恶魔”的黑银色羽毛笔一同递了给他。这个厚重的本子在利利安共和议会一共有五本，记录了利利安每一次共和议会大选的情况，从参选者到被选者到主持人和书记官都记录得非常纤细，可谓是利利安政权的历史浓缩。
郁金香签完字后，将本子给书记官，再由书记官给下一个代表签字。
如大家所料的一样，包括议长郁金香在内，总共二十五名议员给出的都是统一的答案。
利利安从共和议会到总督官邸，从运河码头到万神殿，同时敲响了钟声，向人们宣布着新任大总督的继位。在钟声之中，款冬立刻离开共和议会，再次前往总督官邸。
不久前，他还只是个形单影只的黑衣军人，现在他的前后簇拥着各级官员组成的、数量庞大的队伍，而在队伍前面的，更是荷枪实弹的黑衣正规军部队。
城内的市民们聚集在道路两旁，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款冬会当选利利安大总督，当款冬出现的时候，他们立刻向这位新上任的大总督报以尖叫和欢呼。
在铺天盖地的钟声和呼声中，款冬仍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从共和议会出门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他已经骑上马背，才把其中一个黑衣军官叫了过来。
“现在就派人，命令所有部队一级指挥官到利利安城来。”款冬说。
军官微微一愣，确认道：“现在？”
“没错，我们没有时间了，利利安已经在生死存亡的边缘。”款冬说，“我们要立刻进行出征的部署。”
军官点了点头，马上就离开了。
市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仍然自顾自地沉浸在喜悦之中。而在款冬看来，这反而是利利安对他最大的信任了。
不过，郁金香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本该乘上马车的他来到款冬面前，抬头看着马背上的款冬说：“你要离开利利安城了吗？”
“战事严峻，刻不容缓。”款冬说。
“确实是这样，但是……”郁金香说，“跟随你一起来的铃兰公主，她又该怎么办呢？”
款冬脸色平静，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说：“她会留在利利安城，我不在的时间里，就由你来替我照顾她。”
“哎呀呀……”郁金香摊开双手，苦笑着说，“这可是个苦差事呀，我可以拒绝吗？”
“不能，”款冬回答，“这不是请求，而是利利安大总督对你的命令。”
说完，款冬便主动向郁金香敬了个军礼，然后和随从们策马而去。留下郁金香站在原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款冬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一下。
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身后的仆人喊了喊他：“家主大人，我们不回去吗？”
郁金香如梦初醒般回过身来，他带着笑容说：“当然了，我们回去吧。”
夕阳的到来宣告这繁忙的一天已经到达尾声。
郁金香有点累了，虽然礼节性的笑容一直保持在他脸上，但此刻的他已无力地向后倒在马车的靠椅上，闭上了双眼。
今天他就像输了一场战争一样。
这场战争，他曾经看到了获胜的希望，但是那个顽强的老人最终打败了他。她固执地要求再等一下，结果神明却给了她最满意的结果。
或许纳西索斯人说得没错，神明不喜欢商人。
但是，也不过如此而已。
是的，不过是输了一场战争而已。
他还年轻，他的名声，他的财富，他的势力范围，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失去——他还有再次发动战争的资本。
利利安大总督，这个头衔早晚还是他的。
“先生，我们到家了。”
仆人说。
郁金香睁开眼直起身，从马车上下来，他仿佛突然又恢复了活力。
在他的面前，是全利利安最豪华的庭院，在这个庭院里有五彩斑斓的花园，有精致典雅的别墅，有家族独享的神坛，有一个个酒窖连接而成的“地下宫殿”。庭院四周坐落着利利安最高档的旅馆，十六家名号响亮的商行，还有那繁华的运河码头，以及足以匹敌纳西索斯的港口仓库。
这些都是他——郁金香?利利弗罗瑞的。
正当郁金香走下马车时，一个仆人迎了上来说：“家主大人，有一位客人正在大厅等候您。”
郁金香微微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仆人，似乎是在询问访客的身份，以及为什么他能够进入自己家的庭院。仆人却没有说话，而是递上来了一个信封。信封上除了“介绍信”几个字以外什么都没有写，不过封泥处却吸引住了郁金香的目光。
那是一个八角星图案，象征着教会。
郁金香拆开信封，但是信封里什么都没有。
“家主大人，他自称从纳西索斯来，是您的老朋友，有一桩涉及整个利利安的大生意要与您合作。”这时仆人才接着说道。
“没错，他的确是我的老朋友，而且这可的确是一桩大生意呐。”郁金香一边回答，一边露出了笑意，“准备上最好的红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他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