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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纳西索斯公主——烈火 子弹 刀锋

【三】烈火、子弹、刀锋

纳西索斯万神殿。

这里是纳西索斯最神圣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整个纳西索斯帝国最神圣的地方。古老的白色石柱、镂空的中央穹顶、穹顶阳光落下的中央花园、大殿四周绵延的浮雕壁画,任何一位遗迹神明的信徒只要来到这里,都会被眼前的景色所折服。

大殿的八个方向上,分别供奉着遗迹教的八位神明。

相传远古时代,一部分人类曾经掌握了魔法,便自以为可以取代神明。他们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大帝国,然后向八位神明发起挑战。后来人类遭遇惨败,帝国轰然毁灭,化作了一座又一座废墟。挑战神明的人类被称作“罪人”,他们的后代被永世放逐到世界的东方,茫茫无尽的大荒原的另一端。剩下来的人经过一代又一代,重新建立起了文明,在八位神明的庇佑下一直生活到了今天。

纳西索斯城的地下,就埋藏着上古时代的遗迹,有人说,这里正是那个上古大帝国的首都所在。

漫长的岁月里,纳西索斯人无比虔诚。

不过随着科技发展,尤其是天文学的兴起、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古老的信仰在逐渐动摇。在今天,八位神明的光芒逐渐暗淡。也许对大部分虔诚的平民来说,纳西索斯的遗迹和八位神明仍然是不可触碰的神圣事物;但在有识之士的眼里,这些无根无据的故事早已成为了孩童的枕边怪谈。

万神殿的正中央,款冬笔直地站在那里。

一个利利安人,在纳西索斯的神庙里并不受欢迎,但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敢对他有所不敬。

一位祭司来到款冬面前,向款冬低头行礼道:“公爵先生,请问您光临纳西索斯万神殿有何贵干?”

一个神职人员主动向世俗官员行礼,这在几十年前还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今纳西索斯教会在上层阶级的影响力,早已不如过去。

“我要见梧桐大祭司。”款冬用冰冷的声音说。

祭司摇了摇头说:“抱歉,大祭司阁下正在为南水公国水灾的受灾人民祷告,暂时无法接见公爵先生。”

“没关系。”款冬说,“我在这里等。”

“公爵先生,”祭司说,“大祭司阁下恐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祷告。”

“没关系。”款冬重复了一遍,“我在这里等,不论多久。”

“这……”祭司的脸上有些难堪,“您在这里等……固然是可以,但是请问神殿外面的军队是……”

“他们会和我一起等。”

神殿外面的,是款冬带来的皇家卫队,共有两个中队的皇家火枪兵,还有一个小队的皇家重骑兵。他们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许多原本打算来神殿祷告的市民纷纷被这个阵势吓得停下脚步,迟迟不敢靠近。

过了一会儿,祭司脸上的难堪变成了无奈,然后主动退了开去。

款冬的确如他所言,一直站在万神殿的中央,身穿黑色军装的他像一尊黑色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了,万神殿外的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空上。

蜜蜡点燃,万神殿里亮起了盏盏灯光。

又过了一段时间,万神殿内侧的大门缓缓打开,款冬所等待的人才终于出现。

那是一位有着长长胡子的老人,身穿白色的大祭司长袍,手持金色的节杖。这把节杖形制特别,上面刻着上古时代的文字,名为“教皇”。它既是三十多年前,复兴纳西索斯帝国的二十二位英雄的所有物,也是历代纳西索斯教会最高权力的象征。

这个老人就是纳西索斯教会的大祭司梧桐。

“欢迎来到纳西索斯万神殿,至高神瑞文保佑您,稀客款冬先生。”刚刚从内侧大门里出来的梧桐大祭司,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皮,弯起苍白的眉毛,微笑着对款冬说道。

这一次,款冬主动低头,首先向梧桐大祭司行礼。不过他仍然一副看不出表情的、冷峻的样子,说:“大祭司先生,我是来寻找一件东西的。”

“哦?什么?”梧桐睁开了眯起的眼睛问。

“昨天晚上,有人试图带走铃兰公主。”款冬冷冷地说。

“铃兰公主……啊,铃兰公主!”梧桐一开始好像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想了一下突然间有些激动地说,“你是说,有人想带走我们纳西索斯帝国的公主?是谁那么大胆?”

款冬回答:“是皇家剑士第一中队第三小队。”

梧桐想了一下,说:“噢,皇家剑士……那,不是公爵先生您的部下吗?”

款冬看着梧桐,眼睛一眨不眨,双方沉默了接近十秒钟。然后款冬说:“他们的幕后指使人我已经查到了,是石山堡的领主。”

“那应该立刻逮捕他呀!”梧桐马上说。

“他已经死了,”款冬说,“今天早上,他已经在自己的城堡里自杀了。”

“这……这是畏罪自杀了吧……”梧桐悠悠地说。

款冬再一次看着梧桐,沉默了好几秒钟再说:“一个石山堡的领主,连男爵都算不上,竟然敢打帝国公主的主意。不但如此,他竟然能指挥我的部下,指挥理论上只效忠于皇帝陛下的皇家卫队。更有甚者,一位领主,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自杀’了,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梧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一定是异教徒的阴谋,虽然战争结束多年,他们的亡我之心却丝毫未减……”

款冬没有说话,他第三次沉默了,继续盯着梧桐大祭司。

如果是普通人,被这位肃杀之气十足的军人这样注视,早已慌张不安。但是梧桐大祭司却没有,他好像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表现和平常完全相同。

一阵沉默之后,梧桐大祭司主动问:“那么,公爵先生您这次,是有什么事情要找老朽吗?”

款冬回答说:“我想请您帮忙,找出幕后指使的凶手。”

梧桐大祭司立刻点头说:“既然是公爵先生要求,又是关乎公主殿下的安危,我们纳西索斯教会一定倾力相助。”

正当梧桐大祭司答应的时候,一个皇家卫兵匆忙跑进万神殿。他来到款冬面前时,连敬礼都忘记了,直接开口说:“公爵阁下,整个皇家剑士第一中队都……”

说到一遍,他却看着梧桐大祭司和周围其他的人,停了下来。

“说。”款冬命令道。

这个皇家卫兵说:“一个皇家剑士第一中队都叛变了,他们杀出了军营,朝皇宫去了。”

一瞬间,款冬的脸,那张一直以来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出现了一丝动摇。但是他没有犹豫,没有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当即对这名士兵命令道:“通知所有人,跟我来!”

下一秒,他转身如同疾风般离开。

留下来的梧桐大祭司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平堡。

在城堡中央的空地上,轻骑兵们围着篝火,唱着纳西索斯的歌。

篝火晚会是铃兰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可是现在的铃兰像是失了神似的,坐在火堆旁默默地看着远方。龙葵中队长把一大杯蜜酒递到她手里,她却捧着它很久很久都没有碰一口。

按照款冬的嘱咐,铃兰在军装外面穿上了胸甲,腰带上也挂上了皇后佩剑。比起旁边解开腰带,浑身酒气的轻骑兵,她反而更像是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铃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扔下装满蜜酒的酒杯,往上城墙的阶梯跳着跑了过去。几秒之后,如梦初醒的轻骑兵们纷纷也拿起武器,向铃兰的方向追来。

由于腿伤,铃兰只能扶着城墙一点一点往上走,后面追来的轻骑兵们则很快超过了她,抢先登上了城墙。

等到铃兰登上城墙,她看到的是一群呆愣在那里的,不知所措的轻骑兵。

她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正是纳西索斯城的方向。

一道道火焰冲上了天空,把夜晚染成一片血红。

而最大的那道火焰,就在她的家,纳西索斯皇宫的上空。

轻骑兵们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了,龙葵中队长命令所有士兵在城墙上集结。片刻之后,天平堡里响起了数十年没有过的警钟。

铃兰却仍然呆立在那里,看着火光冲天的纳西索斯城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一个皇家重骑兵出现在天平堡城门下,他把一封手令交给了龙葵中队长。

那是款冬的手令:从现在起,天平堡进入战争状态,由皇家轻骑兵第一中队指挥防守,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纳西索斯城内爆发了巨大的骚乱,居民们纷纷跑出家门,然后在街道上相互踩踏挤压,到处都可以听到哭喊声和尖叫声。也有些居民躲在家里,对着自己家中所供奉的神明不停祈祷。

自从老皇帝石斛兰打赢第一次帝国战争,重新建立纳西索斯帝国,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虽然期间发生过更大规模的第二次帝国战争,但是第二次帝国战争的战火并未烧到皇都纳西索斯。也就是说,纳西索斯人已经享受了三十多年的和平与繁荣,早已不记得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本该维持秩序的治安部队也乱了套,他们收不到任何来自上司的命令,更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皇家卫队还在有条不紊地行动。

款冬带领着皇家卫队离开万神殿,一路上避开混乱的街区,来到城内的皇家军营。军营里一片狼藉,还有着不少尚未干涸的鲜血和留有余温的尸体。

显然,叛乱者赢得了胜利。

但是叛乱者们不在这里。

款冬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立刻又带队出发。

现在他和叛乱者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国的最高权力所在,纳西索斯的皇宫。

另一方面,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在了天平堡周围的黑暗之中。

一开始铃兰和皇家轻骑兵们都没有明白这些亮光是什么,但是大家都感到了不妙。毫无疑问,这些亮光都是针对天平堡来的。

城门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轻骑兵们从城墙上往下看,看见了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全身板甲的骑士。

“开门!开门!”这个骑士拉起头盔面罩,对着城楼高声大喊。

“是风信子!”铃兰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她一边在城墙上往城门方向移动,一边向轻骑兵们喊道,“快开门,放他进来!”

但是城门没有打开,轻骑兵们也没有行动。

“你们在干什么呀,”铃兰有些着急,向着中队长龙葵喊道,“快让风信子进来。”

一向表现轻浮的龙葵中队长这时候却冷静起来,他说:“公爵命令,皇家轻骑兵不得放任何人进入天平堡。”

“可是他是风信子!”铃兰大声说。

“我知道,所以先让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龙葵说。

这时城门外的风信子大喊:“款冬公爵命令,让我进入城堡,保护公主殿下!”

龙葵的脸色明显在犹豫,他还在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风信子提高了音量,又喊道:“龙葵中队长,纳西索斯的部队叛变了,他们已经把天平堡包围了起来,马上就要攻城了!”

“什么?!”龙葵中队长整个人一怔,呆立几秒后他重新环视城堡周围,看向黑暗中的那些星星点点。

现在他明白了,那些火光是已经集结的军队。

下一秒,黑暗的军队中,突然出现了几道异常耀眼的火光。

“大炮!!”龙葵的声音还没落下,炮弹就击中了城墙,整个天平堡都仿佛在摇晃。

铃兰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了地上。

“开门,让风信子进来!”龙葵一只手扶着城墙的墙垛,大声喊道。

两个刚刚摔倒的轻骑兵爬了起来,然后操作起巨大的绞盘,把城门一点一点升起来。

风信子从马背上下来,然后跑到城门前,在城门刚刚升起几十厘米高的时候,全身重甲的他一个贴地翻滚,进了城堡里。

“风信子,这里!”铃兰在城墙上探头,向风信子喊道。

风信子看到铃兰后,直接冲过来。他一边上楼梯一边大喊:“皇家剑士和纳西索斯守备军一同叛变,现在已经杀进皇宫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铃兰的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风信子继续说:“我们天平堡已经被叛军包围,但是款冬先生和皇家卫队赶往皇宫救援去了。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援军是瑞文骑士团,但是……”

“但是瑞文骑士团的驻地到这里还有五个小时的路程!”龙葵中队长接过话,“在他们赶到之前,我们天平堡就会失守。”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炮弹袭来,重重地砸在天平堡的城墙上。天平堡是一座古堡,近年来从未作军事用途,无法承受新时代的火炮的攻击。转眼间,伴随着一声巨响,古老的城墙中间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铃兰再一次摔倒在了,她脚下的砖石地面已经成为了一个斜面,一颗颗小石子从她的身边滚落过去。

同样摔倒的风信子撑着还未停止摇晃的阶梯,对铃兰大喊:“公主殿下,跟我来!”

“去哪里?”铃兰大声问。

风信子没有回答,一个转身就跑下了阶梯。

铃兰犹豫了两秒钟,从地上爬起来,连跳带跑地并跟了上去。

龙葵中队长转头对身边的轻骑兵大喊:“你们两个,保护公主!”于是两名轻骑兵也跑下了城墙,跟着铃兰和风信子跑去。

风信子带着几个人冲进了天平堡的城堡内部,原本这个时间里应该热热闹闹的大厅现在空无一人、出奇安静,和外面炮火连天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去哪里?”铃兰又问了一遍。

风信子说:“天平堡肯定守不住了,我们现在要离开。”

铃兰再一次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开口问:“怎……怎么离开?”

“天平堡已经被包围了。”风信子回答,“但是城堡里有一条密道,可以从这里进入纳西索斯的地下遗迹,然后从城外的遗迹出口离开。”

铃兰更是一副惊呆了的样子,在又沉默了几秒之后,她问:“那其他人怎么办呢?”

她指的当然是那些还在外面,试图保卫天平堡的轻骑兵们了。

“他们也会看准时机,从这条密道撤退的。”风信子说,“龙葵中队长也知道这条密道的所在。”

说完,风信子把目光移向铃兰身后的两个轻骑兵,铃兰见状转过身,也看向了他们。

两个轻骑兵同时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开口说:“确实有这样一条密道,虽然我们不知道出入口在哪里,但是龙葵中队长肯定知道。”

风信子所说的话似乎是正确的。

铃兰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一直以来都是她带着风信子,现在却反了过来。铃兰像是丢了魂一样,相反风信子表现得异常镇定。

“来吧,公主殿下,跟我离开天平堡吧。”

就连他对铃兰的称呼,也从名字变成了头衔尊称。

纳西索斯皇宫。

来晚了。

款冬踏入皇宫大殿的一刹那,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从未有一个纳西索斯人,想象过这样一副光景。

在这座代表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里,昔日的庄严肃穆、灿烂辉煌,全部都被染上了鲜红的血色。破碎的石柱边,燃烧的火光下,遍地都是卫兵的尸体,遍地都是残肢断臂。

大殿的中央,那至高无上的皇座前,年迈的老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上满是血污,满是刀剑的划开的缺口,满是子弹撕裂的孔洞。他的鲜血从这些裂缝中不停涌出,像瀑布一样不断落下,然后扩散向他的四周。他看见款冬的一刻,便张开了嘴嘶吼了起来。

“呃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纳西索斯的皇帝——石斛兰,也许他想对这位利利安人说些什么,但是沙哑的声音没能形成任何词语。而他吐出的这口气,再也无法吸入回来。

雕有凤凰图案的金色皇冠,落在了地上。

随后,老皇帝的身体轰然倒塌。

款冬和随行的皇家重骑兵们立刻冲了上去,可是他终究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皇帝倒在自己的皇座前。款冬在老皇帝身边跪下,将他尚且炽热的身躯扶起,但是这具躯体已不再会呼吸。

就在这时,一群士兵从前后几个出入口同时冲进了大殿。

那正是叛变的皇家卫队,总共有一个中队皇家剑士和一个中队的皇家戟兵。他们人数明显多于款冬一方,而且个个都身穿盔甲,手握利器,华丽的军装上几乎都沾上了血污。

显然,他们就是制造这一切的凶手。

可是他们的领头者却这样说道:“罪人款冬,你竟然谋杀了皇帝陛下,现在是受诛的时候了!”

跟随款冬的士兵们纷纷露出惊讶、愤怒的表情。但是款冬没有动摇,因为在进入大殿,看见老皇帝倒下的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是一个既能除掉老皇帝,又能除掉他,还能洗清自己罪名的,一箭三雕的计谋。

要破解这个计谋,只有一个办法——打败他们。

款冬拔出了一直带在腰间的马刀。

那是一把刀柄和刀刃黑白分明的马刀,上面刻着名为“正义”的上古文字。

皇宫之外,纳西索斯东郊城门方向,出现了一支军队。

士兵之中有的身背火枪,有的高举长矛,有的手持剑盾,还有的骑着高大的战马。虽然武器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服装防具却有着相似——都戴着厚厚的钢铁面罩,套着结实的全身或半身板甲,穿着绘有蓝色八角星图案的长长罩袍。

八角星代表的是遗迹信仰的八位神明,而蓝色代表的是八位神明中的天空之神瑞文,掌管生死、掌管时间。纳西索斯教会相信,瑞文是八位神明中的至高神明。

而这支军队,便是瑞文骑士团。

在夜色中,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进入了纳西索斯城,漫长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

“骑士团来了!骑士团来了!”

混乱之中,一些居民大喊起来,原本慌不择路只顾逃亡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瑞文骑士团所过之处,混乱纷纷散去,所有街区都开始恢复秩序。

纳西索斯人知道,他们是纳西索斯地区最古老、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他们不直接属于帝国军队的序列,而由纳西索斯教会、由梧桐大祭司所领导。三十多年前的第一次帝国战争中、十多年前的第二次帝国战争中,他们捍卫了遗迹信仰,为帝国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

看到他们,就不会再害怕和担忧了。

瑞文骑士团一路急行军,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纳西索斯皇宫门前。

一位身材壮硕的骑士从马背上下来,走上皇宫门前的阶梯。虽然面罩遮住了他的脸,但华丽的罩袍阐明了他的领袖身份。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钉头锤,指向被火焰染红的夜空。

这个钉头锤的名字叫“审判”,是代表瑞文骑士团大团长的权杖。

这个骑士领袖,就是瑞文骑士团的大团长银杉。

“骑士们!”大团长银杉向台阶下的骑士和士兵们高声喊道,“利利安人背叛了神明,他们的刺客要谋害陛下!我们必须前进,守卫信仰,守卫至高神明!”

“守卫信仰,守卫至高神明!”骑士们、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呼喊道,“把利利安人干掉!”

款冬一身血污,黑色的利利安军装也被染成了暗红,还附带着一道道利器撕开的破洞。刚开始时与他并肩战斗的部下们,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里。那些向他们发起进攻的反叛者们也都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此刻,血淋淋的皇宫大殿里还站着的,只剩下他款冬一人。

此刻,皇宫的外面,响起了瑞文骑士团的高呼声。

“把利利安人干掉!”

款冬到这时才终于明白,从昨晚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铃兰的遇险、水仙的离开。

然后是老皇帝的遇刺。

接下来,将是骑士团的出场,和款冬的死亡。

他将会被冠以弑君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石斛兰老皇帝的死和他的死,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引爆纳西索斯与利利安之间的战争。

这个由石斛兰所领导复兴的纳西索斯帝国,终于在战争中,再一次分崩离析。

款冬感觉到了,笼罩着纳西索斯的阴云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摧毁这个帝国,这支力量凭他一个利利安人远远无法与之抗衡。

而他唯一能依赖的战友,帝国皇子水仙,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吧。这样一股力量,既然选择对石斛兰皇帝动手,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的继承人。

不过,款冬认为自己还没有输。

帝国也还没有输。

虽然他孤身一人无法战胜这股力量,但倘若他能回到利利安,势力对比就会发生变化。

这并不难,骑士团的人不会知道,这纳西索斯的皇宫里,有着通往地下遗迹的密道。密道的那一头是纳西索斯的东郊,出去之后就可以直奔东方去往利利安。

不过,在去利利安之前还有另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做。

要挽救自己很容易,但是要挽救这个帝国,他还需要有一张王牌。

那张王牌正是他一直悉心保护的东西。

这位利利安军人决心已下,他在老皇帝身边半跪下,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这位君王行礼。

天平堡,一楼通道。

白光一闪。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名轻骑兵已经身首分离。他手中用来照明的火把,和他的头颅一起掉落在地,滚到了墙角边。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洒在地上、墙上、铃兰的身上、还有风信子的铠甲和剑锋上。

另一个轻骑兵已经反应过来,他从腰间拔出马刀,本能般抢先一步护在了铃兰的身前。可是对方有备而来,不会给他反击的机会。

老式的阔剑刺穿了轻骑兵没有护甲保护的大腿,他立刻失去平衡而倒向地上。慌乱中他尽力挥刀砍向对方,可是这个姿势已经用不上力。

“为……为什么……”电光火石之间,铃兰大脑却完全一片空白,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风信子从轻骑兵的身上拔出鲜红的阔剑,一瞬间又一股血液从轻骑兵大腿处涌出,淌满了走廊的地面。

“快跑!!快——”轻骑兵嘶声大喊道。

话音未落,阔剑就自上而下,贯穿了他的喉咙,还没喊出来的字变成了咕嘟的闷响。他的眼睛像炸裂开来一样,死死地盯着铃兰。

滚落在墙边上的火把,点燃了堆放在走廊两旁杂物,火焰迅速窜起,将这昏暗的通道映照得白昼般明亮。

火光之中,满身血污的少年转过头,看向铃兰。

那根本不是铃兰所认识的风信子,他的眼里映照着的,只有渴望吞噬一切的火焰。

快跑!快跑!

这一瞬间,不止是这个临死的轻骑兵,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第五……乃至无数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在铃兰的耳边呼喊。

铃兰努力了,但是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因为腿伤而跌倒在了地上。

风信子向铃兰走来,但是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去。

那个喉咙已经被刺穿的轻骑兵明明已经断气,但他用自己仅剩的力量,用那双已经僵硬的手死死地抓住剑刃。手套被撕裂,手掌的皮肉也全部被割开,连白色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风信子只好用脚踩住这个轻骑兵,然后双手抓住剑柄,才把阔剑拔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铃兰终于再次爬了起来。她忍住疼痛和恐惧,向走廊前方跑去。她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也听到身后那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不断跃动的火光把杀手的影子投在了她的面前,如魔鬼般扭曲黑暗,遮蔽了她的整个视野。

只要她停下来,这个影子就会将她吞噬。

走廊的拐角处,有一个储物间。

风信子在储物间的门前停下脚步,铃兰先他一步逃进储物间里,并且把门从内侧闩上。他先是退后两步用力冲撞木门,但是没有成功,木门只是晃了晃而已。

他并不着急。

他是天平堡的学生,对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了如指掌。他知道这个木门的门闩在哪里,也知道门闩的强度如何。他更知道,这里是一条死路,他的猎物已无法逃出他的掌心。

阔剑被放在了门边,他空出双手,打开了腰间装火药和子弹的袋子,拿出了除阔剑之外的另一把武器。

父亲留给他的武器,转轮打火手枪——命运之轮。

隔着木门,他能听到小公主在里面不停呼喊求救。可现在城堡里再没有别人,小公主的所有抵抗,都会成为徒劳。

储物间里堆放了许多杂物箱,这些大箱子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占用了近一半的空间。身材娇小的铃兰钻到这些箱子堆里,蜷缩在靠里面的其中一个杂物箱的后面。相比起外面走廊上的火光通明,这里昏暗无比,只有高处的一个小铁窗外透进来些许微弱的月光。因为疲惫和恐惧,她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气,可是沉重的胸甲压着她,让她难以呼吸。她的双手开始发抖,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不停地从脸上掉下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早上,她还在和风信子一起比试玩耍;

就在中午,她还在和款冬一起去为她的哥哥送行;

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火枪的声音。

储物间的木门破了个洞,这个洞并不够大,受到枪击的门闩也没有完全断裂。但是只要等到下一次开枪,这道最后的屏障就不复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的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

铃兰问,一开始几个字她的声音很小,到后面却失控般地大喊出来。她问的是自己,也是门外那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没有回答她。

第二声枪响传来。

一秒后,木门被撞开,走廊上熊熊的火焰将亮光和那个少年的影子一起投了进来。

铃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乎屏住了呼吸。

风信子走进了房间,他没有急着寻找他的目标,他知道小公主一定在某个杂物堆后面躲着。他了解他的公主,她并不像贵族们想象得那样软弱无能,相反她生性好强,而且诡计多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站在储物间门口,第三次给手枪命运之轮装填。

同时,他竖起耳朵,试图从声音里判断着小公主的位置。

但是除了通道外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什么声音也没有,接下来的半分钟里,寂静被无限放大着。

于是风信子改变了策略。

“皇帝陛下已经死了。”

风信子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你知道吗,纳西索斯帝国的公主殿下。我的父亲——北方公爵天门冬,曾经是复兴帝国的二十二位英雄之一。可是战争结束后,他被扣上了叛国者的罪名,被没收了生前所有的荣誉和头衔,最后死在中央广场的断头台上,死在纳西索斯暴君——你的父亲手里。”

装填已经完毕,风信子一边说着一边把火药和手枪收回到腰间,然后弯腰拿起放在门边的阔剑。

“这就是权力的斗争吗,不论我父亲为纳西索斯帝国立下过多少功劳,不论我父亲对神明多么忠诚,他终究都难逃这样的下场。”

风信子举起阔剑,开始谨慎地慢慢向前移动。

“我一直相信我父亲的清白,他是英雄,他的荣誉谁也没有权利夺走。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叛徒留下的孤儿,是一条靠着向你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狗。公主殿下,你一定想象不到吧,一直活在世人宠爱之中的你,只会看到人们给你的目光,却哪里会注意到他们给我的目光,和你的完全不一样。”

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回声,只有风信子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仔细地在黑暗中探索,经过的每一堆杂物,每一个拐角,都没有放过。

“阿泽利亚家的大小姐,丁香,她把你看作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

这时,一个杂物箱后面发出了一点杂音,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风信子捕捉到了。他转身,慢慢向声音传来的那个箱子靠近。

“所以,我要夺回这一切,我要恢复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父亲、我家族的荣誉。他们答应了我,只要让你今晚死在天平堡里,就能为我父亲……。”

突然间,风信子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自己被骗了,目标杂物箱后面什么也没有。而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感觉到身后另一侧有动静,立刻回过身来。

对方的剑锋已经几乎刺到了他的眼前。

铃兰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刚才她在昏暗中向对面的杂物箱后面扔了一个东西,利用声响把风信子引向了相反的位置。当风信子走到那个箱子前面,正好侧后完全暴露给她时,她果断从阴影中一跃而出。

这和训练、和模拟对抗完全不同,她从未用真正的武器全力对付过一个人,更何况这个人原本是她的朋友。

恐惧让她四肢颤抖,思维空白,她所作出的招式动作,完全是平时不断训练后,烙印在身体里的结果。

蓝宝石的光芒在跳跃,皇后佩剑闪电般刺出。

风信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终究是个男性,而且经过大量的战斗训练,无论从力量还是技巧上都远胜铃兰。他一边用阔剑格挡,一边不断地后退,从皇后佩剑的攻击范围内逃离。

铃兰知道,想要胜利就必须追上去连续进攻,不给风信子喘息调整的机会。于是她咬着牙,强忍住右腿传来的疼痛,向风信子直扑上去。

然而还是慢了,风信子一路退到门口,终于离开了铃兰的攻击范围。

在火光中不难看见,在刚才的连续刺击下,风信子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划伤,伤口并不浅,鲜血正从那里缓缓留下来。

这场景仿佛和早上,两人比试的时候一样,铃兰利用一个小计谋暂时占得了上风。但是她无法彻底打败对方,接下来便是风信子的回合。

铃兰突然想起款冬今天给她上的剑术课来。

风信子虽然身材比铃兰要高大,但因为使用的是阔剑,实际攻击距离比铃兰要近。而铃兰一旦被风信子近身的话,就会像早上那样无法灵活地施展佩剑,最终被风信子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击倒。所以要保持距离,找到合适自己战斗的位置,那样的话她一定是有机会打败风信子的。

然而此刻,风信子并不打算留给铃兰一丝幻想和机会。

身穿全身板甲的他,拉下头盔上的面罩,护住自己已经受伤的脸。

然后他开始向铃兰的右侧移动。

风信子早上就故意试验过了,在这种情况下,铃兰没有还手的可能。

果然,右腿受伤的铃兰没办法跟上风信子的速度,她挣扎着做了最后的反击,但是这种勉强发起的攻击根本够不到对方的弱点,全部被盔甲防御住了。她看到风信子那沾满鲜血的阔剑劈了过来,拼命地躲闪过去。

但紧接着的是一下重重的撞击。

皇后佩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铃兰小小的身躯完全失去平衡,向后倒在地上。风信子毫不迟疑地一步上前,那厚重的铁靴便踩在铃兰的胸口上。

风信子举起阔剑对准铃兰,剑锋上的血污滴在了铃兰的脸上。

铃兰动弹不得,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命运。

突然间,门口的方向传来了奇怪的响声,眼里只能看到剑锋的铃兰,并没有注意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火把飞了过来,下一瞬间,它击中了风信子,滚烫的热流夹杂着火星,涌入他的钢铁面罩里。

“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痛苦吼声,正要刺下去的阔剑也停了两秒钟。

两秒钟之后,风信子恢复清醒,他不顾刚才飞来的火把,大喊着把阔剑刺向小公主的喉咙。

只要完成最后这一步,一切就能结束了。

不过他来不及了。

一柄马刀架在了风信子与铃兰之间,隔开了往下猛刺的阔剑。

钢铁的碰撞摩擦出了火花,阔剑剑锋在距离铃兰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偏移,最终仅仅划过她肩膀旁,切断了她的一缕长发。

“啊啊啊啊——”风信子再度大吼,他重新举起剑,也许是想抵抗,也许是试图再给铃兰一次致命一击。但无论是哪个,对方都没有再给他出剑的机会。

马刀勾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刺入风信子右臂腋下,这里是少数盔甲无法保护到的地方。紧接着刀锋向下一划,风信子的右臂便失去了疼痛以外的所有知觉。

他的阔剑也从手中掉落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铃兰才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个身姿笔挺的利利安男人。他那身黑色军服不知为何破烂不堪,脸上、手上、身上也都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色。他举着长长的马刀,刀柄和夜晚一样漆黑,刀锋却和外面的火焰一样鲜红。

那是她的老师款冬。

终于赶上了。

款冬从皇宫逃出来后,一直往天平堡的方向赶。一路上他看见教会的势力封锁了所有出入口,看见纳西索斯的叛军把天平堡围得水泄不通。所幸天平堡里有着和皇宫里一样的,通往地下遗迹的密道。

当他穿过密道,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是风信子时,不由得感到了意外。

款冬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风信子,他早上派风信子去利利安送信,实际上就是想调离风信子,好让他更好地调查局势。

昨夜在酒馆里,风信子保护了铃兰,这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风信子虽然有可疑的地方,却不至于会伤害铃兰。

但是现在,他把剑挥向了铃兰。

想必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今天给风信子开出了极高的价码吧。

同时款冬明白,即便风信子成功杀死铃兰,幕后主使者对风信子的承诺也不会实现了。当叛军或者骑士团攻入天平堡时,风信子只会成为“叛徒款冬的走狗”,成为“杀害铃兰公主的直接凶手”,成为这场权利斗争中的替罪羔羊。

其实风信子也明白。

只是他仍然不愿意放弃自己心中,唯一的那点幻想罢了。

右手失去知觉、阔剑已经落地的风信子摇摇晃晃地后退,痛苦又疯狂地大声喊道:“哪怕——哪怕我自己成为叛徒,也要恢复我父亲一生的名誉!!”

不要说已经受伤了,就是健康的状态下,他也不可能是款冬的对手。

但是他还没有失败,他还有一次机会。

风信子的左手,从腰间拿出了父亲留给他的手枪,已经装填完成的命运之轮。

同一时刻,款冬手握马刀,向风信子冲刺。

以转轮打火枪的精度、射击的延迟、再加上风信子抬手瞄准的速度,几乎是不可能打得中正在快速逼近的款冬的。

所以,他的目标并不是款冬。

铃兰刚刚好从地上爬起来。

砰——

近距离的一声巨响。

铃兰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在自己的胸口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击倒了。刚刚还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的储物间,转眼间就化为了一片黑暗。

来不及做任何保护自己的动作,铃兰就重重地向后摔倒在地上。

下一秒,传来了无比剧烈的疼痛。

她痛苦地叫喊,但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本能地移动双手,想护住剧痛传来的地方,可是这双手不受控制地抽搐,每移动一点都变得煎熬。

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胸口处那里流了出来,很快就浸湿了她胸甲内的军装,黏在了她的手掌和手指上。

手枪命运之轮落在了地板上,它的枪管滚烫,硝烟不断从里面散出。

风信子连滚带爬地从储物间里跑出来,他之前拿剑的右臂被刺伤,刚才开枪的左手也几乎被砍断。鲜血不断地从那里溢出,迅速浸湿了两袖,只是外面穿着厚重的板甲,并没有立刻看出来。

如果慢一点,他就会被利利安人杀死。

但是现在,他已经成功了。

铃兰被他击中了,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没有人可以在子弹贯穿胸膛后还活下来。

这样想着,风信子拖着两条血红的臂膀,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

款冬没有离开储物间去追风信子,此刻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他跪在地上,把马刀放下之后从自己的马靴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然后向旁边的小公主大喊:“铃兰!铃兰!”

回应的只是小公主沙哑僵硬的,不成词汇的声音。

款冬用小刀将自己身上残破不堪的军服外套割开,切成几大块布和许多长布条。

接着,他把铃兰的胸甲拆开卸下,看到了已经被染红的轻骑兵制服的衣襟。然后,他再把制服领口用小刀割开,让铃兰胸前的伤口露了出来。

那是被弹丸撕裂之后的巨大伤口,宛如一道形状不规则的大裂缝,鲜血不断从那里漫出来,染红了四周干净洁白的皮肤。

所幸伤口并不深,虽然打断了肋骨,但至少避开了心脏。

如果不是有胸甲保护,铃兰的肺部必定会被击穿,此时已经丧命了。

款冬立刻用自己刚才割下来的布块和布条,开始给铃兰包扎止血。他用力将这些临时的止血物压在铃兰伤口处,可这样的话他一个人就没办法做其他动作了。想要快速止血,他需要别人的帮助。

而这里,只有他和铃兰两人。

“铃兰,铃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款冬把头埋到铃兰耳边对她说。

“啊……”铃兰痛苦地挣扎着,回应了一声。

“你按住这里,不要放手!”款冬说着,便抓住铃兰的手,把它们放在铃兰自己胸前伤口处的布块上。

那双沾满自己血的小手不停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已经不是铃兰自己的一样。但这双手的主人还是努力地按照款冬的要求做着,顽强地用自己还剩下的那一点点力气,使劲地按住伤口。那块从款冬军服上割下来的黑色布块,一点一点地被她的血浸透了。

终于,流血的速度逐渐变慢,在铃兰自己的努力下,款冬完成了给她的包扎。

然而,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好转,天平堡外,大炮的轰击声已经停止,恐怕叛军的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墙。驻守城堡的除了几十个皇家轻骑兵,剩下的都是住在这里的仆人或劳工,他们不可能抵挡得了叛军的进攻。

所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款冬将马刀“正义”和佩剑“皇后”全部收在自己腰间,然后一手垫起铃兰的后背,一手托起铃兰的双腿,迅速把小公主抱了起来。

小公主因为疼痛而痛苦地呻吟着,但可以看出,她在克制自己挣扎的动作。

火焰熊熊燃烧着,比起刚才款冬来时大了许多。滚滚的浓烟在走道里升起,从高处的小窗户涌了出去。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款冬对怀抱里的铃兰说,“我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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