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宣潞在雾蒙蒙中醒来了。
岚水旁的小山脉都有一个特性,早晨的时候雾气特别重,虞山内有诸多药草,又有岚月泽几个门派和世家联合加了防护,山内基本作为弟子的采药历练之地,除了地形极为险峻,便没有什么大的妖兽精怪,这也是宣潞昨日能安心入眠的原因之一。
她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起来瞧见自己身边有几只可爱十足的雪白小兔子,顺手抓起来揉了揉毛,又放下了,兔子们吓得四处奔散。
宣潞又站到了自己的尸体面前,她先是脱下了身上的鞋子,套在了自己脚上,又在胸口里掏了掏,掏出了原来她带的乾坤袋。
然后走到了远处找了水草丰裕之地开始挖坑,心情复杂的将自己的尸体放进了坑里,又开始往里面填土。
一直折腾到日上三竿,才填出了个土包包。然后寻了个木板给立了无字碑。
磕了三个响头,不回头的走了。
有水必有路,悬崖太高她多半是爬不上去的,宣潞便决定沿着溪水潭的下游小溪一直走,应该也能走到山脚下。
未知的事物太多,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能死而复生,但是这具身体分明又是她。
难不成是这虞山的山精见她玉雪可爱,救了她?
可是听闻山精救人都要用东西来交换,宣潞仔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又看了看手脚,也没缺胳膊少腿。
这么想着她还是回头朝着那峡谷跪下认真的嗑了三个响头。
葱葱郁郁的树林中,少女手里拿着一根砍下来的小木棍,一路走一路捅捅草丛,免得踩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小动物,却一边抿着嘴忍住了眼泪。
经过虞山崖边这个事情,她真切的认识到,这个姐姐不仅不喜欢她,还想害死她,宣滢觉得她抢了修炼的资源,修炼的机会,觉得她和娘亲介入了她原来的生活。
如果,如果当时娘亲没有执意要来宣氏找父亲就好了。
她还记得在小时候,娘亲因为她已经不再去做妓子,只在那莲花楼做粗使浆洗衣服厨房劳作等活计,有一次她出去放风筝,牵着风筝回来的时候正巧听见房内李妈妈正在劝娘亲。
“小葵,你这是何必呢,男人的嘴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你瞧瞧你为了等他,过成了什么样子,这手都糙了,脸也黄了。他不会再来了,若是有心,早就回来了。”
“李妈妈,多谢您还留着我和小路,只是,小路出生了,哪怕为了她,我也不愿在这样,待她在大一点,我不想别人问起来,她被人讲你的母亲还在接客。”说着传来了娘亲呜呜的哭声。
李妈妈无奈的说道:“不然你去寻他吧……”
娘亲激动的声音响起:“李妈妈,你,你知道他是哪里人?”
“我也算见得多了,他身上那香囊,绣的是萱草,品貌不凡,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大丘山宣氏的子弟,你若是还放不下,便去那边看看吧,宣氏那是仙家,厉害人物众多,若是真能认祖归宗,小路应也能有个好前程。”
就是这样,娘亲带着自己一路磕磕撞撞到了宣氏,找到了父亲,进行了认族仪式,从那时候起,娘亲便只能作为外室存在,连家门都未能踏入,而自己虽然被父亲抱回了家,迎接自己的是所谓母亲和姐姐的冷漠的眼神。
就连名字,本来娘亲给她起的名字叫小路,到了那宣氏,被以家族排序为由,改成了潞字。
可是娘亲很开心,虽然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但是娘亲每次都会给她绣可爱的小衣服,给她做好吃的,温柔的问她有没有学到新的东西,在听到她已经拜入宣氏做外门弟子之后,那天晚上娘亲眼里盈满了喜悦。
想到这个宣潞擦了擦眼泪,暗下决心,她要回宣氏,她要带娘亲走。
磕磕碰碰走了三天两夜,宣潞已经变成了个满脸灰泥头发蓬乱的小可怜,连身上的白纱笼裙,也变成了泥沙笼裙。
要怪只怪这虞山实在是路太险峻了,就这一段路,她摔了整整十七次,其中还有两次是如同滚皮球一般滚下来的。
想到这个,宣潞龇牙咧嘴了揉了揉腰,这真是要了命了。
“咕——”
肚子不合时宜的传来了响声,提醒她太饿了,这几天她只吃了些山里的水果。
乾坤袋中的干粮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宣潞垂眸,双手紧紧捏住衣角,又松开,不论如何,先回到家见了娘亲再做打算。
没曾想她这一路磕磕碰碰从虞山出来,直接到了岚水边上。
远处已经能看到城廓的样子。
宣潞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匆匆向城门赶去,吃的吃的她要吃的。
进了城门她便瞥见了右手边一位白胖的大叔摆着馒头摊卖馒头,摊子头上还插了个旗子写了个“馒”字,配着香喷喷的蒸汽,看起来极为诱人。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怯生生的伸出两根手指:“大叔,给我来两个馒头。”
几天没好好喝水吃饭,宣潞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六个铜板,”那白胖大叔动作利落的掀起盖子,麻利的用纸包了两个馒头,递了出来。虽然很快就盖上了盖子,但摊位上还是冒出了更浓郁的蒸汽。
宣潞开心的接过馒头,直接咬了一口,另一只手在怀里想掏钱付款,这才发现,乾坤袋中并没有铜板。
她掏了个空,尴尬的握拳挡住手心说道:“大叔…你瞧,我能不能用别的抵账阿。”
大意了,来虞山试炼都是家中长辈带队,御剑而来,她来回还全靠别人带着飞,便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要花钱。
白胖大叔眯起了双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手也是黑乎乎,和乞儿也没什么两样,他怎么会觉得这人有钱付账,想到这里,白胖大叔一拍桌子指着宣潞骂道:“好你个小乞儿,没钱吃什么馒头!”
说着便扭头找扫帚要打人,宣潞连连赔笑解释:“大叔,大叔,真的,我用别的抵可以吗大叔。”
这时,一颗银锭放在了蒸馒头的笼盖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大叔,他的钱我替他付了,您别打了,多给他装几个馒头吧。”
白胖大叔眼神已经被银晃晃的小银锭吸引,放下了手中的扫把,乐呵呵的又装了三四个大馒头和大肉包塞到了呆住的宣潞手里。
宣潞一回头,那名少年已经扭头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