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少年腰间别着断剑,掐着手指盘算满地的铸造材料。眉头渐渐紧促起来,自言自语道:
“还差一块天空晶石,人间界去哪找这种东西啊。”
他一把将衣服口袋里的晶石碎片掏出来,灵力缓缓释放在碎片涌动而归,归来的灵力中蕴含有天空之境的安静详合,但早已丧失了天空的威压与伟力。
花行叹了口气,收回碎片,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树墩上心道:“这块晶石中的灵息全部散尽,重铸也没用,已经废了。”
“行儿,怎么啦,咋一大早上就愁眉苦脸的呢?”
宋文刚扛着锄头回到家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花行。一脸愁容,对着满地铸造材料发愁。
他捻了几片花叶放入烟斗中,叼着烟斗走到花行身边,拍拍他结实的肩膀说道
“遇到什么问题跟伯伯说,看看伯伯能不能帮到你。”
花行抬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出于礼貌又将天空晶石的碎片掏了出来,问道:“伯伯知道哪里有这样的石头吗?”
宋文眯起眼睛拿起一块破片,仔细端详了半天,摇摇头。
天空晶石是能量矿石,更是能量矿石中的珍惜品。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能量矿石的存在,因此花行本就没有对宋文抱有什么希望,也就没有什么好失望的,只是微微低下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宋文又摇了摇头,他把碎片放回花行手中,歪头点燃花叶,缓缓吐出几个烟圈说道
“天空晶石,别看这小东西长得不怎样,可是金贵得很,咱这样的小家小户可搞不到。”
这句话使得花行双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急忙问道:“那伯伯是知道哪里能找到这种矿石?”
宋文抬头思索了一下,缓缓地说:“我年轻的时候继承祖业干了二十多年铁匠,我爷爷告诉我北方有一个叫云海的地域,那里出产这种珍贵的矿石。不过云海在哪,啥样,怎么去,我爷爷可没说过。”
宋文又吐出一个烟圈,坐在花行身边缓缓说道:“万灵城的紫玉拍卖行偶尔会展出这东西,不过吧,价格高的离谱。”
花行没有回答,宋文渐渐陷入自己的回忆:“第一次见这东西是还因为一位侠客。我记得那天是冬天,晚上刚刚下过雪,当时马匪还没有这么猖獗,偶尔会有游行的侠客路过北荒十六城。那个大侠真有江湖风范,一身黑衣黑袍黑斗笠,进门二话不说就丢给我一柄断成两截的剑,张口就问我能不能把它铸好。我一口答应下来,他付了点碎银子当订金,干我们这行的没有固定的价格,只要双方都觉得价格合理,这笔买卖就能做。”
花行一向喜欢听故事,歪着头看着宋文。宋文咳嗽一阵接着说:
“接了生意我就开干,那柄断剑的材料是我见过最惊奇的,风箱杆子都拉断了,这剑就是不融,给我急得啊。最后是我爷爷来,用秘法烧了铁矿石,才把这剑给融了。到了交货那天,大侠给了我一块蔚蓝的石头,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心下一惊当时便收下了。侠客一走,我就去找我爷爷。我爷爷以前是跟着北陵王剑思悦做事的,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一下子就认出这宝贝。这宝贝就是天空晶石。”
“后来呢,这块石头去哪了?”花行歪着头问道。
宋文又咳了一阵接着说:“唉,别提了。我本来寻思把这宝贝当传家宝传下去,谁知道后来马匪猖獗起来了。有一伙马匪不知怎滴,知道了我家藏着这块宝贝,带了人马把我家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啊。为了一家子的命,我没办法,就交给那马匪头子了。再然后我也不做铁匠了,种点地能活着就行。”
“哦。”花行沉思了一下,问道:“那马匪头子叫什么?”
宋文站起身,歪着头想了想,答道“叫啥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当地人都管他叫马六。”
花行仰头看着宋文,微笑道“伯伯,我帮你把晶石夺回来,你送给我怎么样。”
宋文干笑两声,又引起一阵咳嗽,有气无力道:“别想了,马匪人多势众,而且高手不少。这些年没少有侠客成群结队地去剿灭他们,可结果呢,都没啥好下场,也就前两年剑神大人来了,那些马匪才收敛了一点。你还是孩子,这些事儿还是不要想了。”
“那些侠客加起来,有剑无忧的本事吗?”花行坏笑了一下,老醉鬼的样子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那,肯定没有。剑神无忧嘿,那是神一样的人。行儿,你不会以为送几顿饭就能请动他老人家吧。嘿,他老人家可是那场汉天帝国定国之战中杀敌最多的,敌国有一个大儒称他什么,百万人屠?说什么天若不生剑无忧,则国战无果,乾坤未定。”
花行嘿嘿一笑,看向蓝天,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老人家还求我学剑呢。百万人屠?还真看不来他是那种双手粘满鲜血的人呐。”
宋文没有听清花行含糊不清的回答,只道他是被吓到了。吊着烟斗,走回屋里喊婆娘做饭。
花行在门口挥挥手,微微一笑喊到:“伯母,多做点好吃的,我想去见见村头那位老前辈。”
……
阳光顺着破旧的窗子洒在不染尘土的地面上,还有老者的脸上。
似乎是因为阳光太强烈了,老者无奈地坐起来,眯着眼看向窗外,挠了挠脸。见外面没人,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墙壁继续睡觉。沉寂了大约十次喘息,剑无忧猛地坐起身来,火凤剑自行脱鞘,气焰爆闪。霎时间剑气混杂着烈焰流动翻滚,小木屋被暴走的剑息切割,碾碎,点燃。一阵微风拂过,带走了混杂有剑息的火龙卷。剑无忧仰天长啸,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半蹲在地上大声咳嗽着,窒息感油然而生。
一股无形的威压将北荒彻底笼罩,人心惶惶,虎狼嘶吼,牛羊奔走。
花行将断剑风凰入鞘放置在无涯之下并没有带出来。神道之皇的血统天赋很高,他并没有感受到那从天而降的威严,但直觉告诉他今天或许不会寻常,总觉得有一些大事要发生。
“这感觉真奇怪。”花行走在山岗上,四处张望了半晌也未见什么异常。除了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黑衣男子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神道家族之人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探查神经,可以预知危险,可以感受对方的恶意。龙韵能洞察人心也是因为他身上有一半的神道血统,因此他的体内拥有不完整的探查系统。自从皇帝来到人间界,甚至从他在神道家族时,探查神经都从未如此紧张过,这让花行有些迷惑。
“什么东西能让我感受到如此大的威胁?足以致命的威胁!”
他轻轻合上双眼,放空大脑,任由身体自己行动。探查神经会带领无意识的身体远离危险,缓缓走出几步,花行睁开双眼,再次接管身体,他猛然回过头去,灵力汇入眼中,神瞳全开之下花行能看到很远处的山崖顶部坐着一个小男孩。神道皇帝的身子本能地颤了颤,他能感知到小男孩的目光就在他身上。远远的眺望过去,花行目测他和小男孩相距至少三十里,凭借神瞳远超人类的视界范围也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身形。人类是不可能看到他的,除非山崖边上的那个不是人。
小男孩带着钢铁的面具,两条白皙的腿悬在半空中屁股轻轻搭在山崖边上,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却在临近他时悄然转向,大自然本能地畏惧这个身高仅仅一米五的孩子。他正了正面具,轻轻挥动稚嫩的手臂和花行打了个招呼。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窒息感突如其来,花行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气息始终无法进入肺中,强大到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瞬间压弯了神皇的脊梁。
“这家伙!远强于地界之主!”
花行费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山崖边的小男孩儿,鲜红的血液从怒睁的双眼中流出,这是花行体内的神血第一次被迫以液体的形式流出,晶莹剔透的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像是璀璨的宝石。因为神力被封而变成黑色的瞳孔和发丝缓缓恢复回原本的粉红色,阳光般的四翼愈发明显,甚至身体外部重新长出了坚硬的外骨骼。失联已久的自然灵息之力在他的身边徘徊。人间界本不浓郁的灵子汇聚成流向他涌来。地界之主对他施展的神力枷锁被蛮横的外力强行打开了。而这股外力就源自于那个男孩儿。
神力爆发,花行再次成为神道之皇,窒息感在他光翼张开的瞬间便灰飞烟灭。花行做了几个深呼吸,似乎要把全世界都纳入体内,再缓缓吐出。
“神族!”
花行的声音很是冰冷,他缓缓直起身子,双目精芒迸发而出。右手平端做抓取状,神剑无涯从十里开外破空而来,落入他的手中,神道之皇向后轻轻挥剑,身后的百亩荒地瞬间破裂,尘土上冲百丈直达云霄。这一刻太阳失色,世界骤然灰暗下去。
小男孩透过面具看着他,咯咯笑了两声,他在山崖边随手抓了一把混有树叶的泥土,泥土在转眼间变做一柄精致的钢刀,寒刃如天空中的星辰一般闪耀。
“你是谁?”看到这一幕,一个恐怖的想法窜入神道之皇的脑中。花行急促的呼吸着,淡黄色的光辉笼罩着无涯。无垠杀机外显而出盘旋在花行身边,女武神上官紫月的暴涨气焰直冲天空,三股冲击后,天空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裂痕。
“希尔?推卡索。”未见这位机械之神如何动作,钢刀就已经抵在花行的脖子上了。原本盘旋在神道皇帝身边的杀机气焰瞬间散尽。机械之神以远远超过花行探查神经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一连串光线的残影,机械护法未开神翼而半息十万里。
花行提起一口气向后七连跳,在龟裂的地面上印上由大到小的七朵莲花。推卡索没有追击,单手持刀,虽然他身高尚不足五尺,但论气势威压,连山岳在他的面前都如同尘埃。
花行纯靠本能跳走,再度凝神看向小男孩,呼吸间,机械之神走过的山崖大地缓缓裂开。神道之皇踮起脚尖看向推卡索身后的裂谷,足有十数丈之深。世间用刀者,无人能有如此伟力。
“护法神!机械之神。”
“我若不收势,你刚刚就会被我重创,千年归来的神道皇帝就这种水准么?那可太令本尊失望了。”小男孩依旧单手持刀一跃而起,为了让花行能够反应过来,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刀锋的光芒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弧落向花行的头顶。花行后撤一步,双手死死攥住无涯,调动全身之力,猛然上挑。刀剑相撞,钢刀瞬间粉碎,无与伦比的力量将无涯震飞,花行滑出三百米,双臂血肉模糊,骨骼寸寸裂开,他提起一口气勉强站停,无涯从天而降插在他的脚边。
“只有区区二等神的水准的你也配是神道人族的皇么?”推卡索将粉碎的钢刀重塑,更多的尘土盘旋而上滑入他的指尖,被塑造成一根钢棍。
“这把剑是你做的?居然能顶住我的攻击!作为一名炼金术师,你很不错。不过作为一名战士……”
他没给花行太多喘息的机会,重心下压,俯冲而来,眨眼间双方呼吸可闻,推卡索按住后手钢刀不动,右转身,左边一棍顺势扫向花行腰间。花行双臂正在重生,双腿肌肉一缩一张瞬间跳起,右脚踏在钢棍之上,借力跳走。这一轮他仅仅废了一只鞋子。
“还不够看!”
推卡索扫了一眼花行的双臂,云淡风轻地说道:“完全重生?看来你的确得到了皇帝传承。”
机械之神将两把武器接在一起,重塑成一柄钢枪。
“你长的很像那个统御,不过实力和他差距甚远!”
推卡索双手握住长枪,脚尖轻点,身体如梭直取花行。花行调动周天内全部气机,暴呵一声,双掌做刀冲向推卡索,无涯出土飞来直取其后心。
长枪直接捣毁了坚硬的外骨骼,刺穿了花行的身躯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神道皇帝在这一轮完全放弃了防守,左手刺入机械之神的面具将其剥了下来,右手杵在推卡索的左肩然而根本没能刺入半毫。无涯飞来刺中神界护法的后心,竟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眨眼间弯曲出一个巨大弧度几乎折断,但也未能刺入半寸。凭花行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击穿机械之神的护体能量。
推卡索收枪,看着花行眼中精芒逐渐消逝,瘫坐于地,这一枪几乎完全捣毁了花行的肺部,一段时间内都很难恢复。小男孩知道他已经无力再战了,缓缓走近,轻拍他的肩膀,按照先前地界之主的封印方式重新禁锢了他的神力,不过比先前更加坚固。
神道之皇的光翼暗淡了几分,他张开嘴想大笑,却发不出声音。花行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将手中的面具高高举起,向神明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希尔微笑道:“第一轮,我用八成的力量逼近你,你完全没有反应,我能轻松取你性命。第二轮,我将力量压缩在一等神巅峰砍了你一刀,你没有挡住,我若不自行粉碎钢刀也会取你性命。第三轮,我继续压缩力量至一等神之初扫了你一棍,你依托人类武道借力跳走了,很漂亮的回避。第四轮,我继续压缩力量到二等神巅峰,你取下了我的面具,却无法击穿我的护体能量。我贯穿了你的胸口,若是上挑可取你性命。我每次袭击都给了你五次喘息的机会,这都算是回合制了。”
小男孩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低下的头颅,四目相对,花行从推卡索的眼中看到了担忧而非笑意。
“好弱啊,你怎么如此弱小?你的先祖统御和我交战三千四百余轮,我最终动用了终极法则之力才置他于死地。”
花行努力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推卡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提升精神力强度。
“你呢,用最根本不配我发动异能!我仅仅普通的攻击就可以将你摧毁……”
机械之神话音未落,花行的眼中闪过一股苍蓝色的光芒,心月发动。推卡索动作凝滞了一刹那,下一刻,花行目光彻底溃散,精神力与神翼一同散去,瞳孔发丝尽白,彻底地昏迷过去。
“用人类的灵魂冲击神明的灵魂,就算你是神道皇帝这也是自杀行为。不过能让我停滞三息时间,还算可以了。”
小男孩说完拔起落地的无涯,轻轻插在花行的耳边,看了他一眼,从怀里又掏出一副相同的铁面具,微微正了正,转身离去。
走时他留下了一句话。
“我现在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但下次再见就不好说了,你要是不能让我尽兴,我就只能屠杀半个人族找找乐子了。”
……
“谢谢,若是神主知道此事我又要挨罚。”推卡索看向梦影,大眼睛眨了几下,表情很是呆萌。
“神主虽身坐六重神界,但眼观各界,自是全知全能,不用我说他也知道。”梦影无奈地说道“你求了我一个人间日,说要来一次人间界,就是特地为了把神道人族的皇帝打一顿?”
“我哪有那么无聊,只是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想去会会他而已。”推卡索微微一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面具底下的他看上去与孩童无异。
梦影点点头,没有回话。
推卡索担心地说道:“唉,现在想想有些冲动了,这要是神主怪罪下来可真是不妙。”
梦影呵呵道:“你未动用异能变换,没有引发元素乱流,不过就是在人间版图上添了一笔裂谷,神主不会怪罪于你的。”
“但愿如此。”推卡索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道:“如果神主怪罪下来,你也有看护不严之罪。”
智慧之下第一神按着额头,噩梦从他背上飞下,他轻声叹息道:“希尔.推卡索,我突然想和你切磋一下了。”
推卡索脸色一变,严肃道“命运神尊,这玩笑可开不得,继续赶路吧,马上就到冥界了。”
梦影微微一笑,收起噩梦。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