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一剑就败了,哈哈。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好没面子。”花行调侃道“一代剑神当年就是那个德行啊。”
剑无忧切了一声,双臂为枕躺在床上,还翘了个二郎腿。
花行走到那柄书柜旁,抽出那柄断剑,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美人就能让你失了魂,真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以剑证道。”
剑无忧冷哼一声,骂到:“你小子懂个屁,你知道啥是爱情么?”
花行一愣,摇了摇头,又问道:“老酒鬼你懂?那你说说后来呢,你娶到她了吗?”
剑无忧嘿嘿一笑,缓缓说:“故事啊,要一点一点听,没有那么着急听结局的。大多时候你以为理所应当的结局总是因为一点变故而走向虚无缥缈。命运这东西,谁也不明白是咋回事。”
花行没有吱声,剑无忧又说道:“今天天色晚了,以后你跟我学剑,我慢慢讲给你听。”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跟你学剑。”
“直觉,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能耍得一手好剑是不是,你知道我为啥练剑么?”剑无忧没等花行细细思索,就自问自答道:
“因为耍剑帅啊。”
正在思索各种复杂问题的花行噗嗤笑了一声,心想这个男人能证道真是奇迹。神明给世界留下的可不仅仅只有各种各样的法则,还有道。
道比法则还要虚无,看不到摸不着。武术的出现原本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人开发出了搏斗类武技,谁知道世界就出了个叫王应武的武痴,练着练着就练到了神境。以武证道,是为人间界第一位武神。武道从此通畅,千万人踏入其中。
“耍帅,耍出个剑神?精术入神境,真是闻所未闻。”花行心里想到,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剑无忧与神明为敌,绝境忆往昔,抽邪剑龙刃,破苍穹,斩杀三等神明,一步入神境,剑道伊始。
花行收拾好竹篮走到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细缝,停顿一下,回头看了看倒在木板床上一言不发的剑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走到书架旁,取下了风凰剑,一抬手对着剑无忧说道:“把这柄断剑交给我如何?我能修好它。”
剑无忧不置可否,花行持剑走入夜幕之中。
原北陵城的天空,还是那样,星光璀璨夺目,明月如珠,交相辉映。来到人间界后,花行逐渐放下了神道家族必须背负的千钧重担,再看漫天星河时也有了点欣赏的意味。不似从前,每次抬头看向夜空,那些密密麻麻的神殿都给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如此一来,他还挺感激那个自称地界之主的神明送给他的人间。
剑二公子有一个叫龙韵的挚友,能洞察二公子的所思所想,能为他杀刺客。神道之皇却连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过,只有两个因为父母遗命照顾自己的兄长,一个从小玩到大的花离儿,其实也算是半个姐姐。按人间话说起来还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着那个救命的女孩儿,直到现在他又迷茫起来了。那是一种什么情感?他不懂。还有同为孤独者的她,萧然看起来总是高高在上的,但她的内心渴望平凡。她只希望能有一个懂她的人陪伴着她走过一生,仅此而已。但她是神女,新一代的摘星者,血统更在梦璇玑之上的恐怖存在。这些虚无的枷锁使她注定无法得到自己渴望的平凡。
花行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走到水池边晃了晃头,对着河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笑的很凄凉。
神道家族同期数十人,感觉每日都与他们擦肩而过,但仔细盘算下来真正有交集的不过这四人而已。
一条泥鳅刷的闪过,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再度平静时水中的倒影变了模样,变得比花行更加妖娆。
“好久不见,花舞。”花行倒退几步坐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
“嗯,好久不见。”花舞从水中走出,衣衫上没有一滴水。身后四对黑红相间的羽翼收敛起来,坐在花行身边的河滩抬头看着他轻声道:
“有空吗?行皇。聊一聊?”
“你懂感情吗?花舞。”
一道电光撕破群星,霎时间,奔雷滚滚,群星隐耀黑幕降临。
“要下雨了,注意身体啊。”花舞轻声道。
……
摘星楼内,蓝裙少女已经在星罗棋盘旁看了一整天,半日看花行,半日看星云。看了半日也没看出星云的变换规律,不过剑无忧的挥剑动天地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人间,看起来很有趣啊。”
似乎是看累了,她缓步走离地上星罗,一步离天阁,步步生涟漪。萧然踏出九步,空间波动了九次。最后一步落下时她已经在百余里之外的明镜湖旁了。玉臂环膝,坐在碧水边上,呆呆地看着湖水中十几条红红绿绿的游鱼,露出一个傻笑,唇红齿白。一尾一米有余的齿鱼隐藏在泥沙中缓缓靠近嬉戏中的游鱼群。
神道之皇觉醒后,全部的监视者都从极恶之地撤走了。在百年的喧嚣后,人们最终因为对皇帝的恐惧把清净归还给了皇族。
萧然拿起一块圆滚滚的卵石,空间在她的手中扭曲变形,卵石被扭曲的空间压成饼状,其边缘锋利无比。手腕轻抖,石片嗖的一声破空入水,刚好齿鱼冲破泥沙,上游突袭,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它斩成两段,它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扯上了岸。
萧然意念移动,这条鱼就被压成了图画,由三维空间跌落至二维空间,爆发而出的能量使得整片森林为之一振。
“万物皆有生命,自然有其运行的法则。小丫头,你这样做可是有违天道啊。”
“所谓天道,弱肉强食。我要守护它们,因此为它们铲除天敌,这就是我的天道。梦前辈要教我你的天道吗?”萧然早就知道梦璇玑在这附近,她一直在等这位老前辈开口。
“哈哈哈,我可不敢。”梦璇玑笑了笑:“你这丫头的天赋血脉放在在一千年前,也是仅次于皇帝的第一等贵族,原本与神族一战后命运之神梦影已经掐断了神道家族的气运,按理讲神道人族不该再出现拥有神明之力的皇帝了。如此一来,凭你的血脉强度至少可以制霸家族一千年,谁知道命运居然会出现遗漏,又出了一位皇帝,真是世事难料啊。”
萧然轻轻将水花撩向远处,水波震荡,倒映着萧然的笑脸:“他比我强,我很高兴。”
梦璇玑不解地挠挠头,蹲在她身边问道:“小丫头,我也听说过关于皇帝的一些事,真不知道那个家伙做了什么?你就那么喜欢他?”
萧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湖水泛起的一圈圈涟漪,轻声道:“只有他把我当做萧然,而不是神女。”
梦璇玑哑口无言,神女是神血占比九成以上的女子,只有她们有能力生下具有皇帝血脉的婴儿。在三皇分治的时代,神女并不罕见,但大战之时十三位神女全部奔赴神界战场,无一幸存。再然后的一千年里,也仅仅出现了两位神女,一位是萧然,一位是女武神上官紫月。
“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一直在房间的角落里翻阅资料。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是在研究新的铸造材料与工艺。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铸造师,没有异能,更没有神明的伟力。可是他就是那么的特别,他在落日的余晖静坐,影子就被映射入我的心间。但要是说他究竟是哪里与众不同,我也说不上。总之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很亲切就是了。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不懂,也没有人能告诉我。”萧然这辈子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她努力深深纳气,缓缓吐出,不再吱声。
梦璇玑眺望向明镜湖的边际,轻声道:“我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她也是神女,大战前的头夜里我做了噩梦,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噩梦,我梦到她留在了神界,一瞬间我想了许多话要对她说,当即就爬起来冲向神界通道。”
梦璇玑蹲坐在萧然身边,扭过头看向她:“可我还是晚了半步,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进入神界了,千言万语在心中,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我笑着告诉自己,等她回来了,我要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全部告诉她。可惜,我没能再见到她,天皇下令撤军的前一天,神女小队遭遇生命之神永恒,全部覆灭。她也在其中,果然没能活着离开神界。现在想来,这些事都过去一千年了啊。”
梦璇玑说完看向萧然,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回答。可惜萧然没有理他,她好像刚刚一口气把一天的话全说完了,只是抱膝而坐,一言不发。直到太阳升起,她洗了把脸,摇摇头九步回到了摘星楼。
……
“梦影,神道人族怎么又出现皇帝了?你不是早就把他们的气运掐断了吗?”小男孩带着钢铁的面具行走在茫茫大漠之中,漫天风沙肆虐却不能接近他,或者说不敢接近他,大自然本能地对这个身高仅仅一米五的小男孩感到恐惧。
小男孩身边高大的黑衣神明笑道:“我从不会把事情做绝,我给他们留了一条路,或者说神主给他们留了一条路。名为爱的路。”
“爱?”小男孩摇摇头,笑道“神主还会干这么无聊的事,哈哈哈。”
六重下第一神微微一笑,又说道“可能是神主的不甘吧,从十万年前神主见过下界生灵的情感过后就一直不能自拔。毕竟爱这种情感是他全知全能中唯一的缺口。”
“神主都几千年未曾离开六重神界了?”机械之神手指交叉几下,继续说:“从神族创立神界飞升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二十三万年了吧。智慧神主离开六重神界的日子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年,算来算去神主也就离开神界五次,每次出行又都是仅仅一个人间日便回到神界。他都不和其他生灵接触,连理解情感都是个难事,何况那么高深的情感呢?”
梦影耸耸肩,说道“智慧神主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猜测的,不要去猜他的心理,那是白费气力。”
小男孩把面具取下,吹了两下又重新戴上。一枚炽热的子弹划破空气,他面前的一条巨蜥脑袋瞬间开了花,火焰暴虐而起瞬间吞噬了它。
“没有神会傻到猜神主的心思,神族的诞生至今还是个谜,他的存在简直比神族的诞生还要谜,说不定他就是造物主呢。”
“你又杀生。”梦影无奈地摸了摸推卡索的头,轻声责怪:“一只灵智未开的小生物,你杀它干什么?”
推卡索正了正面具,严肃地说:“它既然看到了我的真容,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拿你没办法。”梦影张开五对漆黑如夜的神翼,飞冲向大漠深处。推卡索嘻嘻笑了一声,钢铁之翼喷射出苍蓝色的火焰,小男孩的身体转眼间化作一道蓝光追击闪烁的黑夜。
……
花行回到宋文的家中时天空已然浮现一抹白光。他脱去湿透的上衣,一侧身就躺在了坚硬的木板床上,隔壁传来宋文的咳嗽声。这位神道之皇听到后就有些揪心,他呵呵一笑自嘲道:
“好像知道啥叫亲情了呢。”
“心境里有一位大预言家的残魂,他跟我说过几个片段,我现在讲给你听,你可要记住了,这似乎会关系到人类的未来。”花舞在临行前严肃了一回,这让花行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原话是:漫长的黑夜将笼罩神道,寂静不是永恒,流星终会打破沉寂,地界的神明齐聚圣明,文明之地不得已迎接火焰与冰霜的洗礼,于是皇帝再度出世。”
“会有一场大战,还是一场浩劫。”花行缓缓蹲下,拔了一根河边特有的紫兰草,用手指轻轻撵去泥土,叼在嘴里品尝自然的甘甜。
花舞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花行舌尖抵住草根含糊不清道
“意思就是我得跟那些神明打一架?地界的神明?地界之主?海神?光暗之神?哪个是我能打过的?切,算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历史使命,我不会推脱。”
“一切都取决于你,行皇,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嗯嗯,我知道了,回去吧,以后再说吧。”花行摆了摆手,打道回家。只留下花舞傻愣愣地站在溪边,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这个苍白的恶魔。
花行双臂做枕,抬头看着神剑.无涯,轻声诉苦,平日里花行和无涯说话它都会轻轻微颤算是回应。但今天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无涯静静地躺在黑曜石之中,一动不动。
花行拔出半截风凰,手指轻弹两下,倾听剑刃的颤音,铸剑材料和铸造方法便已经了然于心。
“学剑法?学人族武道?呵,听起来不错,回去还能表演给离儿姐和萧然看看。”
花行微笑着合上双眼,脑中闪过一幅画面,一个声音。
“学剑帅啊!”
神道之皇的嘴角微微上扬,哼哼道:“学剑帅啊。挺好,挺好。那就,学吧。”
无涯微微颤抖,天亮了,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