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的堂姐之一，今日敬奉早茶之前就匆匆进宫为方宗周的事向太后说情。
滕太后的一众外戚孙辈子女，在她这等正牌皇室成员看来，就是一群池中的鲤鱼。每当太后出现，不必兜撒什么鱼诱，他们就像一群饥饿难耐的鱼群一涌而上。只有这朱娉婷淡然自若，与世无争，自以为是佛堂里笑而不语的观音菩萨。
这一次，朱大小姐神色忧郁，一大早就抢在那群鲤鱼前入殿，盘踞在太后身旁。
和方宗周被投入大理寺的时间完全一致。
若不是五公主今天心血来潮给太后谢安，她都不知道太后突然回避众人，只许朱娉婷一人近身。不多时，一位宫人从太后府上直奔大理寺。
那方宗周只是旁支末系，初入朝廷只配在御驭监这种地方厮混，实在是谈不上有为。
不知这朱娉婷和方宗周又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五公主暗中揣测，脸上却嚣张跋扈：“你以为那证人能做出什么证供？无非是相互包庇的蝇营狗苟罢了。”
“就好像那些想要抱住太后的大腿，却又毫无门路，只能来这布庄一试运气的某些人一般。”
柏年老脸一红。
“运气这种东西，不是想有就有的，”五公主见御驭监一干人等低头无言面对她的花容，口气越发任性蛮横，“试看那方宗周，他削破了脑袋，仅凭他那运势也只够挤进御驭监这种养马场，居然还不知检点，染指后宫女子，真当这吴宫是他的家了。”
“这种无耻之徒，已然犯下杀人罪行，今年秋后就是他赎罪之期！”
一听到秋后问斩，御驭监众人都惶然相视。
“五公主，小人敢以人头做担保，方副理绝对不是罪魁祸首！”刘大黑一眶泪目。
“是啊，请您高抬贵手！”众人都纷纷磕头恳求着。
柏年也躬身低头礼拜：“婢女绒华被害，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方副理，大理寺也断不会因为这朦胧的联系就置方副理于死地！还请公主莫要因一时愤慨，误作证言，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在说我作伪证？！”五公主怒目圆睁。
“属下只是不希望绒华枉死街头。”柏年不敢与之对视。
“绒华一向谨小慎微，从未有私自出宫的习惯。她的枉死街头，还不是因为方宗周的挑唆？”
“就算此时定不了罪，也要让他在监狱里蹲上个三年五载！让他自毁前程！”
刚说完一番狠话，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正午的大街上悠闲走入布庄大堂。
此人外披玄黑长褂，内着殷红衣衫，轻按腰边青锋宝剑，青丝万缕被一根金银编绳高束头顶。
“念在五公主对在下如此垂爱，在下一定在这三年五载间天天向您请安。”
潺潺流水般的熟悉声线，打破了五公主的虚张声势。
刘大黑等人转过头去，发现来者正是一身意气风发的方宗周。
“方副理，你没事吧？”大壮第一个站起身来，“他们有没有对你施刑？”
方宗周飒然一笑，“我本无罪，为何要受刑？”
“这三四个时辰，倒是把大理寺给好好地参观了一番。”他倚靠在大壮浑厚的肩膀上谈笑风生，满是笑意的眼神却投向同样瞪着他的五公主。
太后居然为了这种人……她无法理解。
硬了，她的拳头硬了。
方宗周看到五公主捏紧的拳头，在衣袖间发颤，内心只觉得一阵欢喜，他轻快靠近面前呆滞的五老虎。
“属下迈出大理寺的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主您，如今竟巧遇在此，自然是要奉上膝盖自毁前程。”方宗周虽这么说着，看腰身完全没有要下跪的样子。
“那你倒是跪给我看看啊！”五公主慌不择言，一声怒吼。
“我得先有个前程，才有膝盖奉上，既然我本就毫无出息，不入您的法眼，又何来被卖掉的膝盖呢？”
五公主被怼得气急败坏，一张嫩脸青红相接。
“你这无赖！”
“承蒙公主您抬爱。”
“臭不要脸！不知羞耻！”
“在下愿以公主高洁的情操马首是瞻，奉为圭臬。”
“你给我等着！”
“在下一定恭候您的佳音，不日登门请安。”
“你……”她实在是无语了。
到底只是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平日里没有人给她练习怼嘴笑骂的机会，而她偏偏又是个半吊子，把耍脾气当做家常便饭，又没有吴王那种掌握生杀大权，残暴虐待的邪性。
两名侍女识趣地摆出正常人的礼节，气到发颤的五公主终于找到时机适时退场。
刘大黑和大壮等人看到五公主失意离开的背影，都喜上眉梢。
原来五老虎外强中干，是只纸老虎！
“方副理，你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大家一下子将如此好对付的五老虎抛到九霄云外，拥着方宗周讨教经验。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们稍后去酒楼边喝边聊……”
为了不影响布庄的生意，方宗周谢过王老板，带着御驭监一众人马前往醉客楼庆祝自己全身而退。
柏年照例跟在大部队后面，陷入一个人的沉默。
“柏副理，今天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吗？”趁着刘大黑和大壮领着众人一顿胡吹乱侃之际，方宗周头一次主动找柏年攀谈。
“……我恐怕不胜酒量。”
“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爱酒之人，”方宗周一改往日敷衍的语气，“没想到平日里淡漠如水的柏副理，竟然会为我据理力争，我方宗周实在是万分感激。”
柏年拘谨如往常：“我也只是据实以报，并没有为你解了多少围。”
“哈哈哈，你就是这种寡淡的性格，”方宗周开怀一笑，拍了拍柏年的肩膀，“若是把照顾马儿的精力，挪出十分之一到人身上，你肯定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侠客吧。”
片叶不沾身？这是何意？柏年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记得我去年入御驭监时，听局监里资历最老的彭二说起过你的事，”方宗周借此机会想要更加了解柏年，“他说你是御驭监的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