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宗周经常去的不是万来酒坊吗?”凛凛突然插入到二人的对话中,解救了乏力应对的柏年,却将自己推进了浑水。
锦华不动声色,将不爽压了下去,“这位小姑娘和方副理很熟吗?”
“大家都在御驭监做事。”柏年打着圆场。
锦华故作亲昵接近凛凛:“那你知道方副理最喜欢万来酒坊的哪种酒吗?”
“是杏花汾。”
“哦,”锦华将椅子搬到凛凛身边坐下,“那你能告诉姐姐方副理为什么喜欢这杏花汾吗?”
“因为别人总是请他喝啊,免费的,谁不爱。”
“是谁请的?”锦华步步紧逼,“是不是酒坊的郑老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姐姐的样子啊。”凛凛觉得锦华脸上明显凸起的法令纹并不符合她所自称的姐姐气质。
“哦呵呵,”锦华笑里藏刀,暗自思忖待会结账给这二位留个惊喜,“这汾酒本店也有酿造,不如两位也赏脸一并尝尝?”
“不了不了,我不善饮酒,”柏年毅然婉拒,“凛凛还小,也不懂酒。这些美酒,就留给方副理下次一并来尝了吧。”
“也好。”锦华恢复了一脸平静,连皮肤褶子也少了许多。
一盘盘菜肴依次上桌,色香味俱全,不似吴王的宴席般奢华,却有着大家厅堂的风范。
凛凛笨拙地捏起筷子,夹起一块粉红透白肉块的放入口中,濡嫩丝滑的口感和着甘甜的汁水,让她眼前心里都笼罩上一层浪漫的光景。一口咬下去,柔软的肉质在齿间弹动,水产的鲜味瞬间绽放开来。
“这……这是什么肉?为什么这么好吃?!”口中的无限美好震惊了从未吃过海鲜的凛凛。
锦华忍俊不禁,这吴宫里居然还有没吃过虾肉的人,这孩子家是有多穷。
“姐姐家里的菜好吃吗?”她突然有了哄小孩的兴趣。
“好吃!……是好吃啦,但是……”凛凛本想反驳锦华自称为姐姐的行为,不过此时的锦华喜笑颜开,不似刚才老态骤现,可算得上一位佳人。
“但是以后都吃不到了怎么办!”凛凛只好改口。
“那下次让方副理带你来吃啊,我给你们最优厚的折扣。”锦华越聊越开心。
我比较在意的是今天的折扣有多少。柏年一想到账单,一双手已经没有勇气拿起筷子。
一桌大约十来盘的菜,以凛凛的战力不在话下。而凛凛精彩的战斗过程,彻底征服了看惯各路庸俗食客的锦华。
她为柏年争取到了全桌五折的优惠。
柏年望着空了大半的钱袋,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哭泣。
还好,他没有媳妇子女,没有父母需要赡养,平日里也没有昂贵的兴趣乐子,可谓一人不饿,全家喂饱。
何况离震也就拾了些餐桌上的牙慧,就已经撑到不行了。
柏年摸了摸离震肉鼓鼓的毛肚子,形状和凛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吃过这餐丰盛的晚饭,街上已经三三两两点起灯火。
柏年带着凛凛,凛凛领着离震,在街市上悠闲地散步。东市为贩卖生活杂物的店铺,这个时辰多数打烊了,按照方宗周平日的习性,现在他多半在西市。
西市是女孩子们的购物天堂,胭脂水粉,首饰衣装一件一件地静静躺在摊位上,待人问询。
建隆的倡馆戏院也大都集中在西市。街上随处可见的清凉女子挽着男子的衣袖谈笑,让那些前来逛街的未婚女子侧目而视。
两股街客泾渭分明地盘旋在各自的地盘,柏年和凛凛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秘而不宣的平衡。
“怎么还有小孩子来西市?”
“就是,这父亲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几个十几岁的单身女子掩鼻走过柏年身边,一脸鄙夷。
苍天啊,我太难了,柏年在心中呼唤着。
他步履艰难,让凛凛欢脱游街的小心思也暗淡了,“柏大哥着急回御驭监吗?”
“没……只是有点累,”柏年惨笑,“慢慢逛,今个儿有的是时间。”
反正找到方宗周,御驭监也会被五公主拆掉。
夜越深,街越亮。
凛凛路过一个点着兔子灯笼的小摊,这摊面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数十个圆形铜制小匣子。每个匣子的扣盖上都镂空雕刻着各种花卉图案,透过镂空的部分可以看到匣子装着鲜艳的色彩。
摊面老板是个慈祥的老妇人,她看到凛凛驻步在摊前许久,似是在好奇着匣子里的东西。
“小姑娘,喜欢什么就拿起来试试,没关系的。”老妇人热情地怂恿。
“好!”凛凛就等这一声令下。她对一个镂着栀子花造型的铜匣子中意许久,现下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
精美的扣盖被小心翻启,铜匣子里装着的是一抹浅粉色的膏体,空谷幽兰般的飘逸气息停驻在匣子口。
凛凛凑近鼻尖嗅了嗅,猜测是什么水果的皮肉。她用食指抠下一小撮放在嘴里尝了尝。
“好苦啊!这是什么果子?”
望着眼前吐着舌头直喊难吃的凛凛,老妇人很无奈,“姑娘,这是涂在嘴上的,不是用来吃的。”
“真是抱歉,这盒胭脂我们买下了。”柏年向老妇人询问价格。
“唉,没事。”老妇人笑着让柏年放心,“这姑娘有十岁了吧,瞧这样子还不太会梳妆打扮啊。”
老妇人从摊位上取出一把檀香木梳,劝说着要为凛凛挽一个发髻。
“我家孙女如今也有你这般大了。”她熟练将凛凛的过肩长发梳顺,又分成两股扎成双平髻。
“这姑娘收拾一下,更清秀了。”老妇人眼里望着凛凛,心里映出的是自己孙女的影子。
凛凛对老妇人也倍感亲切,她想起了平乐坊的牛阿婆和武大爷。他们两位老人在战乱中失去了子孙,成为了孤寡老人。
目光里是同一种盼望,等待的都是自己的亲人。
凛凛一时失落,手里的小匣子掉落在地。
“啊,对不起……”她蹲下身去捡起遗失的小匣子,站起身来,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