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依然轻歌艳舞,掌声叠叠,除了三郎之外没人注意到已经死了一个人,就连周围离得最近的吃客也没有半点察觉。
死亡,有时候就是如此无声无息。
三郎想着死人与那白衣男子或许是仇家,也或许不是,是不是问一问不就好了?他从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在家乡如此,跑来了东陆依然如此。
三郎的同伴们也都像其它客人一样吃肉喝酒赏舞,除了大罗和石头之外没人注意到他起身走向了白衣男子。而这二人对视一眼后,仿佛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什么,视若无睹。
三郎走到白衣男子左侧在白衣男子正欲离开时自顾座下,在白衣男子的注视下看了一眼趴在桌面上的死人,“你也叫萧规?规矩的规?”
白衣男子从进门伊始便面无表情,“是我。”
他说的是“是我”而不是“我是”,在于表明萧规只可能是他,不是别人。
三郎道:“那我今天晌午见到的那人怕是在冒充你,谁知道呢?有可能是仰慕你的名声。”
白衣男子道:“哦?长什么样?”
“模样长得一般,没有你和我好看,就是一对丹凤眼长在平凡的脸有点奇特,眉毛还挺长。据他说一直倒骑一头瞎了眼的骡子往返于丕风县与永兴城中的‘荞糠酒坊’打酒喝。”说着从腰间取下虎皮酒壶,放到未能擦拭干净有些油腻的桌上,说道:“就是这酒,与你那酒交换喝一杯如何?”
三郎仿佛从那人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精光,在那张冷峻又棱廓分明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也不是来自于那双目光如刀的眼睛。
不过想来这一天前后遇到的两个萧规定然有些联系。
那人没有说话,突然双眼直视三郎,忽又转头看向石头等人。三郎见他握剑的右手紧了紧,暗叫不好,连忙说道:“这人和你有仇?”
“没有。”
“有怨?”
“没有。”
“那你怎么就这样杀了他呢?”
白衣男子冷冷说道:“他该杀。”
三郎道:“他为什么该杀?”
白衣男子没有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叫马郝。”不待三郎继续追问,他转而问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大哥?”
三郎皱了皱眉,疑道:“你认识家兄?”心中暗疑:这两人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
白衣男子继续问道:“你嫂子可还好?”三郎都快要被那逼人的目光瞧得不禁延长了呼吸,白衣男子的眼神似乎有某种奇妙的魔力。
三郎更加疑惑了,“我虽名为三郎,在家中倒是排名老大;你问这问题又是何意?”
白衣男子依然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改变坐姿,“数月有一个叫刘淼的人,伙同一伙麻匪杀了他兄长一家,奸污了嫂子,劫夺了所有家财,那一伙人听说口音独特,一共正好十一人。”
对上了,人数对上了,口音也对上了一半,三郎现在猜想着他左手边的死人马郝是不是也是像刘淼一样的人?这一刻,三郎突然想笑,想大笑。他对之前瞎眼骡子撞上自己本就有所怀疑,到荞糠坊还故意试探了一番,此刻又遇到另一个萧规,今日遇到的事实在有趣。
原来自己是被当成了杀人劫财的十恶不赦之辈,这可不大有趣。
“原来我早就被盯上了,”三郎道:“我要如何证明我不是那恶人刘淼,或者你该怎样确定我就是他?”
“又或者你无需证明便要让我像此人一般。”三郎瞧了一言身体已然逐渐冰冷的马郝,迎视白衣男子,道:“杀了我?”
白衣男子萧规饮下一口酒后将酒壶系回腰间,执剑起身离开。
在萧规转身后,三郎从怀中摸出一酒红色物什,由一些细铃铛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晃了晃,发出了铛铛的银铃声。
看着回过头来的萧规,三郎玩味说道:“这是我自一个死人身上取下,听他说叫什么血珀蛛,我起初以为是血染出的颜色,后来研究发现并非如此,而是里头的蜘蛛本就是血红色;看起来应该值不少钱呐……”
“不过那人并不叫刘淼,”三郎自顾自地说着,萧规也已被他成功吸引。“前些日子遇到一伙朋友想要跟我们收点路费,我们也是运气好,一探之下发现我们比他们多一人,最后总算是打赢了。这东西是从有个没有鼻子的胖子那来的,他说这是他们从刘淼那得来——死了的刘淼。话说一扯下那人的面罩看见那样的丑样,差点给我吓个半死。”脸上的表情犹如他现在正看着一样。
萧规问道:“你们杀了那伙人?”
三郎道:“你小点声,杀人犯法……应该活不了,估计都给乌鸦啄完只剩骨头了。”
其实他们说话一直很小声,简直就像在说悄悄话,周围的人并无察觉。
三郎饶有趣味看着萧规,道:“你这就信了?”
萧规道:“麻匪的头目确实被人削去了鼻子。”
三郎道:“你怎么知道?你削的?”
萧规道:“如果是我就不会只是削鼻子。”
三郎撇了撇嘴,说道:“那位倒骑瞎驴的朋友是你朋友?话说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将我等引到此处,难道他是怕打不过我们不成?”
三郎能够清楚地听到自萧规鼻息中露出的那一股不屑之意。
桌上马郝点的饭菜已经凉了,他的身体也已经凉透了。
三郎道:“哦,对了!那胖子的鼻子定是被你削了去,你那朋友说他叫萧规定是看我是不是认得这名字,若真是我们干的那必然会被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见我等没什么反应,这才将我们引到这中让你确认,想来那荞糠坊的老板也是你的朋友吧?”
“你很聪明。”萧规道。
三郎叹了口气,道:“还是你那位朋友聪明,希望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而是朋友。”“别误会,我当然不是看上你的美貌,只是忌惮你的快剑。”
萧规有些愠怒,道:“你倒是很诚实。”
三郎问他:“这个叫作马郝的朋友犯了什么事?”
“侮辱女性。”
“哦!明白了。”“你是官府的……捕快?”
“不是。”
“那是官家出钱雇的刺客?”
萧规没有回答,起身便要离开,三郎背着他翻了个白眼,道:“这人咋办?”
“会有人来收拾。”人已经不在厅内。
“萧规?有个性,还帅气,我喜欢。”
回到自己桌位的三郎发现队伍少了个人,问道:“石头人呢?”
一旁的大罗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让三郎一脸嫌弃且想笑的模样。他之后一直看着马郝的方向,想看看谁回来收拾这残局,莫非是官府的人不成?那样的话萧规还真被自己给说中了:是个刺客,对于刺客的神秘总给他一种神秘的吸引感。
歌舞快要临近尾声的时候,人们吃饱喝足终于是发现了异样,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死人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将昏昏欲睡的三郎叫醒了过来。
他用他狼一样的目光看到有人从死人马郝身下的桌面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接着便是一个被大家称作先生的老年人的喊叫声:“原来这人就是在太安城多次作案的马郝花贼,拿住此人者赏金五百两……”后面的他懒得听了,因为都是一群人的哄抢之声,听了废耳朵。
“呵,有趣……”
没过多久,跟着马郝的尸体一起,一时间走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