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夜露和晨光的洗涤,没人知道千禧楼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便有一大群工匠对千禧楼进行翻修,不仅焕然一新,还将原本的三层楼扩充至五层。
禁卫军赶来之时仍在楼中的宾客们到处谈论着其时的见闻,各类添油加醋,一时间坊间流传出了不少版本的故事;其中一人识得些笔墨,将异乡人与京城禁卫军的故事写成了书,在去山鹿书院准备刊印的途中就被官兵拿了去,为此还吃了半个月的牢饭。
樊将军正于宫外巡逻,“顺便”要去殇户街看看千禧楼的进度,恰巧碰到了平日里难得一见,这些天却见了两次的那位大人。
樊将军快步向前,把手礼道:“大人这是要去哪?有什么小的可以代劳之处……”
那位大人笑道:“我去南方看看,你帮不上,好好守卫皇宫就是。”
“是,小的职责所在。”
“不该问的就别问了。”
“明白。”
“萧公那边也不用多加留意。”
“明……白……”
那位大人笑了笑,走入了繁杂的人群之中,可在樊将军看来,他的身影如山岳般高大,怎么也不像个普通人。
……
……
深夜,
紫达王朝不知名的某条山间马路上,远离了都城也远离了光明,两辆马车中为首的一辆停了下来,没有马啼,一切都很寂静。
赶车人掀开车帘,走进了车内,他稀散月光下衬出的脸异常的阴森可怕,而他的双眼红得摄人心魄,夹杂着死亡与贪婪的气息。
车内多了三具死尸,少了三个活人。
感觉到不对劲的有一辆马车中的血五卫破车而出,可身受重伤的五人即便催动秘法,仍不是健康的两个赶车人的对手。因为这两人的境界修为竟都不在他们五人最强者之下。
这两人正是不久前三郎身边的大罗和石头,不过这只是三郎对他们的称呼,他二人真实的名字唤为皇甫庆和皇甫端。
自然三郎也不叫三郎。
两辆马车继续向西疾行,只不过除了赶车人,就两匹马还有呼吸。
一切都发生在荒郊野岭,没人知道。
身在京城的三郎元朗自是不知道密林中发生的变故,他现在心思陷入了此生或许都无法见到自己家乡的故友的痛苦之中。
萧规不想叫他作三郎,便逼他说出了本名,当然他也很顺从,没有多加抵抗。
他坐在桌前发着呆,萧规为自己准备的饭菜也都已经凉了。
突然他猛地抖了一下,转头看向东面墙壁上挂着的萧规的佩剑:它动了一下。
隐有紫气弥漫。
又动了一下,这次更加剧烈。
三郎走近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动过。三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萧规此时不在宅中,等他回来定要问个清楚。
午饭时间过后,萧规负手走了进来,他看了桌上没有动过的碗筷,说道:“你若是想出去,我可以……陪你。”
元朗依然在盯着墙上不再动的剑,没有像之前一样与萧规开玩笑,转头说道:“你的剑,刚才动了。”
萧规疾步向前,确认一番之后什么好似也没有发现,也没有再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元朗便开口问道:“你搞的?”
“不是。”萧规否认道。
“这可是你的剑!”元朗更加不解了。
“现在是我的剑。”
“以前不是?”
“嗯……”
“以前这把剑属于谁?”
萧规沉默了良久,没有回答。
元朗这下不乐意了,道:“我可是有什么说什么,你连一把剑都不说清楚,这可不是男人,不仗义。”
萧规一个眼神将他吓退了两步,但这句话总算起到了效果,被吓一下也是合算的。
“是我大哥的。”
元朗顿时来劲,“你大哥?你说落寞帮的二帮主,那他就是……大帮主?”
“嗯。”
“那这把剑是帮主的……传家宝?不对,信物!”
萧规冷冷道:“大哥将这把剑给我,是因为他不杀人了。”
元朗眉头一皱,双腿一软,喃喃道:“你果然是个刺客,杀手。”
萧规自鼻口冷哼一声,玩味道:“那你还不赶紧把饭吃了?”
元朗虎口海喝了一顿,擦了擦嘴角,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无痕。”
“你不是还有个三弟吗?这把剑以后会是他的?”
……
站在千禧楼五楼的观风亭上,元朗能够眺望整个西城的繁盛景象。屋宇错落有致,瓷瓦琳琅满目,街道熙熙攘攘……遥远可见远处太阳底下那片突出的尖角。
“那就是皇宫?”
……
……
紫达王朝与南国文图交界大庾岭南部,一处硕大的军帐内,一中等身材的绒衣男子正在操笔不断在纸上写着什么,时而低头疾书,时而停笔驻思。他脚边的低脚火盆内还有未烧完全的白纸,显然他已经写了很多遍。
桌上的纸笔旁边,还放有一封刚拆开不久的信,从歧庸城大帅府来的信。
他写下了最后一笔,转了两圈,又一把将其扔进了火炉。
帐外传来了士兵的呵斥声,随后有人禀报:“世子殿下,有一名叫穆辽的人求见。”
李执一听来者是穆辽,神情不悦,吩咐道:“让他进来,你们也去吃午饭吧,我这里不用守了。”
“是。”
全天下有两个读书人很是出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是山鹿书院曲夫子的学生,一个是天闻书院的二掌院。
一个叫穆辽,一个叫李执。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一个在紫达朝中运筹帷幄,一个在文图军中挥斥方遒。
他们是对手,不像小说中编写的那般身为敌人,实为知己。
他们没能成为朋友,也不会成为朋友。
穆辽轻掀帐帘,看着帐内面色有些苍白的对手,似笑非笑,“又在写帖子?”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二人几年前便一同探讨过一个问题,最后以两副帖子作为总结。
那也是他们最近一次见面,后来,穆辽便成了紫达王朝的国师。
这一次穆辽只身南下,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那两副帖子。
李执摇摇头,道:“在回家书而已。”“该说的早已经说了,你还来干什么?”
穆辽笑道:“道虽不同,但也难免有交汇的一点,谁知道结局是汇合成同一条,还是其中一条就此消失……”
李执淡然道:“走的人多了,就是路了。”
穆辽道:“那条路可不好走,可没什么人敢走;不仅无人敢走,还会有人不断在路上种满荆棘,很多人……况且路很可能就是错的。”